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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近代中國處在社會急劇變化的歷史關頭。1901年,敏感的梁啟超指出:“中國自數千年以來,皆停頓時代也,而今則過渡時代也。”“中國自數千年來,常立于一定不易之域,寸地不進,跬步不移,未嘗知過渡之為何狀也。雖然,為五大洋驚濤駭浪之所沖擊,為19世紀狂飆飛沙之所驅突,于是穹古以來,祖宗遺傳深頑厚錮之根據地遂漸漸摧落失陷,而全國民族亦遂不得不經營慘淡、跋涉苦辛、相率而就于過渡之道”(梁啟超:《過渡時代論》,載《清議報》第82期)。

面對這種曠古未有的“過渡時代”,不同階層、不同政治和文化派別所作出的反應各不相同:有的抗拒“過渡”;有的致力于探究“過渡之道”,但對“過渡之道”所設計的方案又各不相同。就清朝統治陣營內部而言,從19世紀60年代開始,便分化出保守派與洋務派兩大集團。保守派如同治間大學士倭仁、光緒間大學士徐桐,企圖以“忠信為甲胄、禮義為干櫓”去抵擋西方工業文明的來襲,他們聲言,“道”和“器”均應一仍其舊,綱常教條不得有絲毫改易,從而堅持抗拒“過渡”的立場。洋務派則有限地贊成“過渡”,他們主張“變器不變道”,即在保存君主專制制度的前提下,“留心西人秘巧”,提倡學習“西技”、“西藝”,也兼及“西政”,并在他們主持的部門和地區興建近代化的軍事和民用工業、修造鐵路、創辦學堂、組訓新式陸海軍。洋務派的代表人物,當朝大臣有奕、桂良、文祥;疆吏則有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人,張之洞是后起者。

19世紀中葉以后,清王朝的統治面臨西方資本主義殖民者大舉入侵與不堪忍受外來侵略和專制壓迫的人民揭竿而起這兩方面的嚴重挑戰。清廷權衡“御外夷”和“靖內寇”的輕重緩急之后,確立了“靖內寇為先”的方針。在這種歷史條件下發展起來的洋務派便具有明顯的雙重性質:一方面,他們所經營的“制器”、“練兵”、“興學”等事業,顯示了追求近代物質文明的趨向和對外部世界有限的開放態度,從而為中國脫離中世紀故道,納入近代世界軌跡奠定了物質基礎;另一方面,他們的事業又未能突破君主專制制度和文化體系的框架,他們學習西方技藝,已由魏源的“師夷長技以制夷”變為“師夷長技以制民”。洋務派所追索的“過渡之道”并非要通向資本主義的理性王國,而是在保存綱常名教的前提下,實行某種程度的經濟、技術和文化教育的近代化改造。洋務派的這一基本特征,在這個派別的后期巨擘張之洞1898年所著的《勸學篇》中得到充分展現。

19世紀后半葉,與洋務派相伴生,改良主義者馮桂芬、王韜、薛福成、陳熾、馬建忠、何啟、胡禮垣、鄭觀應等人也開始了自己推進“過渡之道”的活動。他們主張不僅要學習西方的堅船利炮,還要學習西方的政治學說和制度。19世紀中后期登上舞臺的西方改良主義者的思想,反映了新興資本主義制度和資本主義文化給中古末世開明士人帶來的覺醒。中國的改良派力倡發展新的生產力,進而倡導學習與這種新生產力相共生的西方科學技術、人文科學以至社會理想,從而成為中國早期資產階級的代言人。他們社會批判的鋒芒,其指向已不限于保守派的冥頑不靈、深閉固拒,而且還指向洋務派的種種弊端。他們揭露洋務大吏不過是“以洋務為終南捷徑”(王韜:《弢園文錄外編》卷二,《洋務上》), “學習西法二十余年來,徒襲其皮毛而已”(王韜:《弢園文錄外編》卷十,《火器說略后跋》)。一些改良主義者(如王韜、鄭觀應)開始鼓吹變法,成為19世紀末葉康有為、梁啟超倡導的變法維新運動的先聲。

如果說早期改良主義者中的某些人,例如馮桂芬、薛福成、馬建忠,多為洋務大吏的幕僚,依附于洋務派,寄希望于洋務派,企圖通過自己的勸諫和建策幫助洋務大吏完成“自強”事業,那么,稍后的何啟、胡禮垣生活于西風較烈的香港,目睹了洋務運動在甲午戰爭中的慘敗,并感受到民營工商業在“官督”之下的艱難困頓,從而產生擺脫洋務大吏政治控制、經濟束縛的要求。于是,他們明確地與洋務派分道揚鑣,并且力圖突破君主專制制度,發出了求“民權”的呼聲——盡管這種呼聲還相當微弱、怯懦。何啟、胡禮垣的思想,集中反映在他們1899年合撰的直接反駁張之洞《勸學篇》的《<勸學篇>書后》中。

《勸學篇》的作者張之洞(1837—1909),字孝達,號香濤,直隸南皮(今屬河北)人,同治進士。早年任翰林院編修、湖北學政、四川學政、內閣學士等職,曾是著名的清流黨人。光緒七年(1881)補授山西巡撫,開始由清流黨向洋務派轉化。光緒十年(1884)署理兩廣總督,正式開展洋務建設。中法戰爭期間,竭力主戰,并起用老將馮子材,奏請唐景崧率師入越,會同劉永福所轄黑旗軍抗法,在廣西邊境擊敗法軍。光緒十五年(1889)調任湖廣總督。此后在督鄂及暫署兩江總督的近二十年間,開辦漢陽鐵廠、湖北槍炮廠,設立織布、紡紗、繅絲、制麻四局,籌建蘆漢鐵路,興建各類學堂,大量派遣游學生,組訓江南自強軍、湖北新軍,造成一種聳動朝野視聽的格局,張氏長期坐鎮的武漢,繼上海、天津之后,成為又一洋務基地和實力中心,張氏的勢力亦“由武昌以達揚子江流域,靡不遍及”(《張文襄公大事記·張文襄在鄂行政》)。

19世紀的最后幾年,張之洞于湖廣、兩江經理各項洋務實事的同時,也以老謀深算的重臣身份,參與此間譎詭幻化的政治斗爭。在第一次暫署兩江期間,因甲午戰爭中方慘敗的刺激,康有為等人受帝黨支持,于1895年8月在北京組織強學會,力倡“變法”,張之洞捐五千金,列名北京強學會。10月,康有為南下江寧,運動張之洞出面設立強學會上海和南京分會,張“頗以自認”,遂為上海強學會發起人。不久,慈禧在北京壓迫強學會,將帝師翁同龢的兩名重要助手革職,示帝黨以顏色。張獲悉后黨反攻消息,立即改變對強學會的態度,借口不同意康有為的“孔子改制”說,下令封查上海強學會和《強學報》,授意以該報余款交汪康年,由梁啟超、黃遵憲、汪康年等于1896年8月在上海創辦《時務報》。該旬刊以宣傳維新變法、救亡圖強為宗旨,數月間,風靡海內外。已于1896年2月返任湖廣的張之洞曾對《時務報》表示特別的器重,札飭湖北全省官銷,并著文贊揚該刊“有裨時政,有裨學術,為留心經世者必不可少之編”, “實為中國創始第一種有益之報”(《飭行全省官銷<時務報>札》, 《時務報》第六冊)。《時務報》創刊發行期間,維新變法運動正向縱深進展,光緒帝也愈益明確地予以贊許,張之洞便試圖密切同維新派的聯系。1897年元月邀請《時務報》撰述(主筆)梁啟超訪鄂,待為上賓。然而,《時務報》犀利的政論文章又常常引起張的驚恐,尤其是1897年10月該刊第四十冊所載梁啟超《知恥學會敘》,譴責清廷喪權辱國。張立即致電陳寶箴、黃遵憲,稱梁文“太悖謬”,并令“此冊千萬勿送”,又授意梁鼎芬致函汪康年,掣肘梁啟超。第五十六冊以后,該刊即為汪康年、梁鼎芬控制,宗旨大變。對于湖南維新派組織南學會及《湘報》《湘學報》等維新刊物,張也是始而支持,繼而扼殺。

1898年初,隨著維新變法運動的深入,堅守綱常名教的張之洞與這個運動的矛盾也愈益尖銳。同時,作為宦場老手的張之洞“深窺宮廷齟齬之情與新舊水火之象”(《張文襄公大事記·張文襄公之學術》),他清楚地看到,清廷的實權掌握在反對變法的后黨手中。這樣,既是為著捍衛綱常名教,也是“預為自保計”,張之洞于1898年4月撰寫了《勸學篇》。

張之洞后來這樣追述寫作《勸學篇》的原委:

自乙未后,外患日亟,而士大夫頑固益深。戊戌春,僉壬伺隙,邪說遂張,乃著《勸學篇》上下卷以辟之。大抵會通中西,權衡新舊。(《抱冰堂弟子記》。此記托名“弟子”,實為張之洞自述)

可見,張之洞寫《勸學篇》,意在兩線作戰——一方面批評保守派的“守舊”、“不知通”,另一方面批評維新派的“菲薄名教”、“不知本”。他企圖在保守派和維新派的主張之間尋找第三條路——“舊學為體,新學為用,不使偏廢”(《外篇·設學第三》)。這便是洋務派文化思想的集中概括。其實,張之洞的這一思想醞釀已久,早在他做京官清流時,便常以“體用”這對范疇規范中華文化與西洋文化的彼此關系;19世紀80年代初,張氏出任山西巡撫時,更提出“體用兼資”、“明體達用”的論點。不過,1898年問世的《勸學篇》將這一思想系統化、理論化了。而作為那一時代的特定產物,《勸學篇》攻擊的重點,是被他指為“邪說”的維新理論。誠如張氏的幕僚辜鴻銘所指出的,張在戊戌間新舊兩派即將攤牌的關口作《勸學篇》,目的在“絕康梁并謝天下耳”(辜鴻銘:《張文襄幕府紀聞》,第9頁)。

《勸學篇》共二十四篇,四萬余字,“內篇務本,以正人心;外篇務通,以開風氣”。所謂“本”,指有關世道人心的綱常名教,不可動搖;所謂“通”,指工商學校報館諸事,可以變通舉辦。全書貫穿“中體西用”精神,主張在維護君主專制制度的基本原則下接受西方資本主義列強的技藝,并以這種新技藝“補”專制舊制之“闕”, “起”清廷統治之“疾”。張之洞倡導的“新舊兼學”中的“新學”亦包括“西政”,這比早期“中體西用”論者的“西學”“西藝”的觀點進了一步,然而,張之洞所說的“西政”雖擴及“學校、地理、度支、賦稅、武備、律例、勸工、通商”諸項,卻對“設議院”等涉及政體的部分諱莫如深(《外篇·設學第三》)。

可見,張氏唯恐西學中那些鋒芒直逼君主專制制度本體的內容在中國得以傳播。一言以蔽之,張之洞的公式是:“中學為內學,西學為外學;中學治身心,西學應世事。”(《外篇·會通第十三》)

出于對無力“應世事”的君主專制頑固派那套僵化思想的不滿,張之洞在《勸學篇》中多處批評“守舊者”的“不知通”,而“不知通,則無應敵制變之術”(《<勸學篇>序》),他責備守舊者對新學的拒絕是“因噎而食廢”(《<勸學篇>序》)。并在《勸學篇》的外篇中力主“益智”、“游學”、“廣立學堂”、“譯西書”、“閱報”、“變法”、“變科舉”,倡導發展“農工商學”、“兵學”、“礦學”,主張筑鐵路以通血氣,會通中西學術以曉固蔽。鑒于國民精神的不振作,張之洞還大聲疾呼“知恥”(恥不如日本)、“知懼”(懼為印度)、“知變”、“知要”(中學考古非要,致用為要;西學西藝非要,西政為要)(《<勸學篇>序》)。這些思想言論中無疑包蘊著愛國主義精神和若干合理的、進步的成分。

然而,張之洞的悲劇在于,作為一個專制王朝的封疆大吏,作為一個深受理學熏染的士大夫,他對綱常名教又是全力維護的。他在《<勸學篇>序》及《內篇·明綱第三》里揭起了“三綱至上”的旗幟,認定“三綱為中國神圣相傳之至教”, “圣人所以為圣人,中國所以為中國,實在于此。故知君臣之綱,則民權之說不可行也;知父子之綱,則父子同罪、免喪、廢祀之說不可行也”。在《內篇·正權第六》里,張之洞集中攻擊了民權論。他認為:“民權之說,無一益而有百害”, “使民權之說一倡,愚民必喜,亂民必作,紀綱不行,大亂四起”。張之洞還竭力頌揚清朝的“深仁厚澤”與“良法善政”,認為這一切妙不可言,“何必襲議院之名哉!”他甚至為清廷的喪權辱國、割地賠款行徑辯護,說朝廷“茍可以情恕理遣,即不惜屈己議和,不過為愛惜生民,不忍捐之于兇鋒毒焰之下”(《內篇·教忠第二》)。

《勸學篇》雖有“勸工、勸農、勸商”之倡,但限制在官辦和官督商辦的軌范之內。張之洞說:“華商陋習,常有藉招股欺騙之事,若無官權為之懲罰,則公司資本無一存者矣。機器造貨廠無官權為之彈壓,則一家獲利,百家仿行,假冒牌名,工匠哄斗,誰為禁之?”(《內篇·正權第六》)認為工商業的發展,只有在官權的保護之下才能實現。而近代中國的歷史實際卻證明,正是強勢官權阻礙了工業化的步伐。可見,張之洞為中國近代工商業發展所開的處方,是不足為訓的。當然,《勸學篇》外篇關于學習西政、西藝的主張,包含著不少開明意見,它們是對19世紀60年代以來洋務派學習并推行西方技藝、軍事、教育等近代事業的全面概括。

《勸學篇》刊行的時機,也活生生地昭示了這部著作特有的政治色彩。

1898年6月11日,光緒皇帝詔定國是,變法運動進入關鍵時刻。6月16日光緒帝召見康有為以后,決定變法;接著又召見梁啟超,后又特授譚嗣同、劉光第、楊銳、林旭四品卿銜,充軍機章京,專辦新政。與此同時,慈禧也采取對策,在光緒帝頒布“明定國是”上諭后四天(6月20日),即迫令光緒帝將翁同龢開缺回籍,“皇上見此詔,戰栗變色,無可如何。翁同龢一去,皇上之股肱頓失矣!”(梁啟超:《戊戌政變記》,第62頁)慈禧又任命榮祿為直隸總督,掌握近畿兵權,隨時準備朝維新派猛撲過去。光緒帝此刻的處境是,既想變法維新,又“上制于西后,下壅于頑臣”,無所措手足。正在這一微妙時刻,張之洞的門生、翰林院侍讀學士黃紹箕以張之洞所著《勸學篇》進呈。7月25日,光緒帝“詳加披覽”,以為“持論平正通達,于學術、人心大有裨益”;遂以圣諭形式下令軍機處給各省督、撫、學政各一部,要求他們“廣為刊布,實力勸導,以重名教,而杜卮言”,又諭總理衙門排印三百部下發。

《勸學篇》因有若干新學內容,故為光緒帝所接納;而其內篇力辟民權論等“維新”理論,又為慈禧太后所欣賞。這正表現了《勸學篇》及張之洞本人的雙重色彩。而恰恰是這種雙重色彩,使《勸學篇》在多事之秋的戊戌年間能夠左右逢源,被帝、后交相嘉許,作為“欽定維新教科書”, “挾朝廷之力以行之”, “不脛而遍于海內”,十日之間,三易版本。據在華洋人估計,刊印不下二百萬冊,這在當時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西方各國對此書也頗為重視,先后譯成英、法文出版。1900年美國紐約出版的英文本,易名為《中國唯一的希望》。美國傳教士丁韙良的《花甲憶記》也選錄了《勸學篇》。清末保守派代言人、以“挽倫紀,扶圣教”自命的蘇輿為反對維新運動,編輯“首駁偽學,次揭邪謀”的《翼教叢編》,在收錄王先謙、葉德輝等人咒罵維新運動文章的同時,亦選錄了張之洞《勸學篇》中的《教忠第二》《明綱第三》《知類第四》《正權第六》等四篇,并對張之洞和《勸學篇》大加贊頌:“疆臣佼佼厥惟南皮,勸學數篇挽瀾作柱。”(蘇輿:《翼教叢編·序目》)葉昌熾則吹捧張之洞的《勸學篇》是“拯亂之良藥”。但因其外篇有若干推崇西藝、西政的內容,所以又曾遭到保守派徐桐的攻擊。另一方面,《勸學篇》刊行后不久,也遭到改良派人士的批判。嚴復等著力批評其體用兩橛的理論混亂;而揭起系統清算《勸學篇》旗幟,并側重抨擊其民權思想的,則是長期居住在香港,受過西式教育的何啟、胡禮垣,兩人專門撰寫《<勸學篇>書后》,對張之洞維護君主專制綱常的思想,逐篇予以辨難,又以《正權篇辯》詳駁君主專制思想,較系統地闡述了新興資產階級的政治、經濟、文化主張。

1898年9月,慈禧太后發動推翻戊戌變法的宮廷政變,幽禁光緒帝于中南海瀛臺,并捕殺譚嗣同等維新“六君子”,通緝康有為、梁啟超,罷免陳寶箴、江標、黃遵憲等支持維新變法的官員,又將已經開缺回籍的翁同龢“著即行革職,永不敘用,交地方官嚴加管束,不準滋生事端,以為大臣居心險詐者戒”(《德宗景皇帝實錄》,卷四一八,第18頁)。此時,有朝臣稱張之洞贊助過維新派,應予懲處。但慈禧太后因張之洞“以先著《勸學篇》,得免議”。此后,清廷一直把撰寫《勸學篇》作為張之洞的“一大功績”,張去世,朝廷的《諭祭文》中有“詔荊楚之髦士,勸學成書;控江漢之上游,典兵有制”(《張文襄公奏稿》卷首,第3頁)的贊語。時人評論:張之洞的思想學術“初由舊而之新,復由新而返于舊者也”。“然其由新學復返于舊也,則在戊戌變政之時,其宗旨具見所為《勸學篇》”(《張文襄公大事記·張文襄公之學術》)。這是恰當之論。

以后,張之洞在1900年與劉坤一合謀策劃“東南互保”,1902年張之洞與劉坤一合奏“變法三疏”,都是《勸學篇》闡明的路線的延伸。尤其是“變法三疏”中提出的“變法”主張,如“興學育才”的四“大端”,以及“整頓中法十二條”, “采用西法十一條”,基本上是《勸學篇》(特別是其外篇)的具體化。張之洞也因此而成為清末“新政”的主角;也可以說,清末“新政”是《勸學篇》各項主張的實踐——政治上維持專制體制,經濟文化上推行若干新法。時人已透見張之洞不可解的矛盾:

(張之洞)篤守儒家藩籬,與歐化不融,則又發為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之言,實墮宋人體用看成兩橛之迷障。(《張文襄公大事記·體仁閣大學士張公之洞事略》)

1909年10月,張之洞在體仁閣大學士、軍機大臣任內溘然長逝。富于戲劇性的歷史場景是:在張氏死后兩年,中國第一次較完全意義的資產階級革命運動——辛亥革命,在張氏經營近二十年的湖北省城武昌首先爆發,其經營的機器工業、新式學堂和新軍,一并轉變為打擊清朝的物質力量,專制帝制隨之轟然坍塌,歷史揭開了新的一頁。歷史自身的邏輯昭顯了《勸學篇》內外篇的矛盾性無法在同一框架內共存。

呈現于讀者面前的這部全注全譯本《勸學篇》,正文底本選自1928年北平文華齋版的《張文襄公全集》卷二百零二和卷二百零三。2008年由武漢出版社出版的12冊《張之洞全集》,是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文獻叢刊之一,該書在《張文襄公全集》的基礎上進一步輯佚、求真、斷句,是目前出版的有關張之洞的史料全編中較為可信的一種。本書正文,又與《張之洞全集》第12冊中所載《勸學篇》進行了比對和核查,糾正了若干斷句和文字的訛誤。張之洞所著的《勸學篇》,雖距今不遠,但因文中用典甚多,普通讀者閱讀較為困難,所以對文中所涉及的歷史人物、成語典故、歷代典章制度、難解的文字,皆一一做出注釋,希望能有助于讀者閱讀和理解。注釋之外,本書首次對《勸學篇》進行了全文的白話文翻譯,以期幫助讀者進一步讀懂原文,資以參考。對《勸學篇》的白話文翻譯,遵循著求真和達意的原則,一方面,譯文忠實于原文的內容,不做脫離原文內容的發揮。在此前提下,對原文言說內容進行反復咀嚼和歸納,力爭使白話譯文流暢易讀,得原文精髓。本書由馮天瑜與姜海龍合作完成。限于學力,其中疏誤之處在所難免,敬希方家指正。

馮天瑜
2016年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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