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來，幾人熟練了一些，也適應了一些，采的量也緩慢增加。

一周之后，幾人根本采不過來，必須得請人了。可怎么請?又是個問題了。

李文海笑了下，說這事交給他。吃過晚飯，他到了張大山家。張大山正一個人喝悶酒。這剛過了年又有幾個老人找他，大部份都是因為贍養啊看病啊等問題。他正煩著呢，這些問題越來越頻繁。總不能動不動就威脅扣下發的補助吧。總是這么治表不治根，早遲都會失效。

見李文海來，趕緊拉他坐下。緊張地問道：“咋樣?”

“什么咋樣?”李文海明知故問。

張大山頓時臉一黑：“別裝!我都快愁死了，你還在拿我尋開心!”

李文海呵呵一笑：“四個人一天也不多，也就六百吧。”

“六百!”張大山和陳慧英異口同聲地驚叫。

“也算還行吧。就是一天下來，腰酸背疼…”

“還腳抽筋!”不等他說完，張大山便沒好氣地打斷。

李文海眨下眼睛：“你咋知道?心有靈犀?”

張大山黑著臉抿了口酒，看也不看他，抬頭整天，“矯情!”

陳慧英也在一旁幫腔道：“就是。能有多累?能有挑糞挖地累?”

張大山不耐煩地說：“你讓他說，讓他嘚瑟，讓他矯情個夠。”

李文海見張大山那副恨恨的模樣不由地樂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過確實是腰酸背疼的。唉，我們幾個人拼了命也采不過來。頭疼啊!”

陳慧英趕緊將凳子往李文海那邊移了移，“那李榕要請人不?我這段時間都閑著。”

李文海笑道：“嫂子要去隨時都歡迎。她定的工錢二十一斤，不管飯。不過嫂子若要來，和我們一起吃便是了。”

陳慧英興奮道：“我真的可以去?那我明天就去。”她說著朝張大山看去。

“還要人不?”張大山湊著身子道。

“你也要來?工錢一樣，就算你是村長，也不會給你搞特殊。”

“我說你是成心來拿我尋開心的吧!”張大山剛剛還滿是期待的臉頓時又黑了。

陳慧英笑得彎下了腰。

“要十來個人。”李文海一邊樂呵著一邊回道。

“行，十來個人而已，我去找，保準明天一大早就到。”陳慧英保證道。

“就十個人?就不能再多些?”張大山皺著眉頭滿腰遺憾。

“當初你要真把茶苗給拔了，那還一個都不要。”李文海笑道。

“嘶。”張大山抽了口冷氣，“我就說你今天就故意的吧!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那還不是為了大伙?哦，我愿作那出頭鳥?這破村長我還不想當呢!”

陳慧英掐了他一把，抱怨道：“整天臭著張臉!愛當不當，不當拉倒!”

“你這老娘們還來勁了!”張大山一邊揉著手一邊喊。

“村長呢，你還得當，不然也鎮不住村里那么多人。那些大學生村官還太嫩挑不起大梁。就算不當也得再等幾年。”李文海收起了笑意，肅然道。

“唉，這村長越當越窩心，老了，力不從心啰!想當年我們年輕那會兒，從來都是風風火火，那是一呼百應啊，想干啥就能干成啥。現在呢，想干啥都干不成，也沒人再聽我這老頭廢話了。”張大山心中郁悶，不由地又喝了口酒。

陳慧英也在一旁長嗟短嘆。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老了?當初李榕種苗，我覺得她竟不聽我的，便惱羞成怒非要去拔苗。幸好沒出事不然真是良心難安!你說我當時咋就那么渾?明明那旮旯就沒人管，非要按我的來。那祖孫倆多不容易，湊了點錢買苗，我還要去糟蹋。你說我還算人嗎?心都被狗掏了。這一年多來，常常做夢，夢到祖孫倆那絕望無助，欲哭無淚，被逼得瘋魔的樣子，腸子都悔青了。我，我，我真是渾蛋!”張大山說著說著竟然低聲哭泣起來。

他心里苦、郁悶，卻無人可訴說。他希望能帶著鄉親們過好日子，誰想卻一年不如一年，當年的威信也快蕩然無存，只能靠著拍桌子黑臉瞪眼唬人。

李文海拍了拍他的背。當初他也見過師父因一時惱羞成怒而悔恨余生，也見過師父因此老淚縱橫，悔不當初。

“還早呢!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出現了，好日子就要來了。大山哥你這樣頹廢可不行!得好好準備帶著鄉親們往好日子奔。還有很多事得靠你牽頭引線。這才剛開始，以后有得你忙。到時你可別嫌拿錢不多管事多。”

“我在想若是由年輕人來是不是要更好。比如李榕?”張大山問道。

李文海樂了，直搖頭，“大山哥，你咋還這般不自信上了?李榕那丫頭，人是厚道善良，是個人好人卻當不了好官，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胡說!我看就行。”

“大山哥，我說你就別瞎折騰了，好好當你的村長!李榕真不行，我徒弟我還能不清楚。她還沒徹底改變觀念，現在她能看到的東西還淺顯得很。要她能服眾還需要歷練。人是踏實卻缺少靈活變通，性格又自卑懦弱，應付不了上頭，也鎮服不住村民。所以你就別指望她了。”

李文海喝了口茶，又道：“其實你才是最適合的人。你會感到力不從心，至少說明你心中有咱老百姓，想要改變現狀。這是好事!如果你想找回往昔風采，和年輕人們一起拼一把吧。這才剛開始，以后可能會有更多的機會，總之一切皆有可能!”

李文海笑著，讓人如沐春風，激起了張大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激起他封藏已久的無限遐想。

“對了，也得改改你那臭脾氣，和老觀念。別怕失敗，就怕猶豫不前和無所作為。”

張大山黑著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他笑靨如花，也就沒了怒氣。

他在心里問著自己：我真的老了嗎?到底是何時沒了底氣沒了勇氣更沒了心氣!就這樣渾渾噩噩混日子?什么時候開始麻痹自己的?以前的那個敢想敢為的自己呢?以前哪怕四處碰壁，撞得頭破血流也再所不惜的自己哪去兒?

張大山聽到自己的心怦怦跳動，這種感覺仿佛有顆心在灰燼中涅槃重生，那怦然而動的感覺終于從遺失的過去中找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