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記憶的，飛禽走獸是有記憶的，就連城市也是有記憶的，那些不可磨滅的記憶早就銘刻在城市里，靈魂的碎片攜帶著記憶的片段與城市融為一體，在相似力量的牽引下，又會被再現出來。

墨翼鳳族屠城的驚懼還留存在幸存者的記憶里，當墨色的鳳凰尖嘯著出現在硯京上空，巨大的翅膀扇出颶風，來不及逃走的人便被颶風卷上天空，于是飛禽一擁而上。身著粉衣的嬌俏少女坐在一柄寬劍上，在黑色的妖獸間穿行。手持陌刀的將軍躍起，直撲那粉衣的少女，少女抬手，食指與中指輕輕巧巧地夾住刀刃，一揮袖，便將人丟了出去，早就盤旋在周圍的墨翼鳳凰涌了過去，陌刀裹挾著幾片飄零的墨羽墜下。

安雨鈴緊緊握著蕭嫣的手，試圖給她一些安慰。幻象，不知受到各種力量牽引而出現的幻象。驚懼已經慢慢消逝，只剩下仇恨銘刻在腦海里，有些人徒勞無用的攻擊著幻象，或許是想保護曾經未能保護的吧。

安雨鈴知道，這事一出，與墨翼鳳族的盟約更需要保密。

“嫣兒，別看了，我們先去欽天監，看看他們怎么說。”安雨鈴柔聲道。

蕭嫣微微點了下頭。

她們還未行幾步，便被一個道士打扮的人攔住了去路，那人穿著件舊白衣，扛著法杖怒氣沖沖的站在路中間，身旁還跟著一個紅衣少女，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

安雨鈴先是一怔，隨即拍了拍蕭嫣肩膀，“嫣兒在這里等我吖，我很快就回來。”

蕭嫣抬頭看向那道士，正巧道士也看著她，道士拍了拍女孩的頭，道：“阿幻，你先去大姐姐那兒。”女孩聽話地小跑過去，死死拽住蕭嫣衣角。蕭嫣反手攬住女孩肩膀。“你叫什么名字？”蕭嫣問道。“龍丘幻”女孩小聲回答。

來人安月，是安雨鈴的九皇叔，和安褐同歲。據說出生的時候有個云游路過硯京的老道說他有仙緣。果然，隨著年齡的增長，安月一心沉迷仙家術法，硯京大亂的時候，安月請命隨禁軍一起拖延墨翼鳳族入城，自此下落不明。甚至連幸存的禁軍也對他毫無映像，仿佛人間蒸發一般。后來諸事皆定，安律不知道從個山頭又把人給請了出來，在欽天監任職。

“墨吟風來過了？”安月不悅道。

“唉，果然什么都瞞不過皇叔啊。”安雨鈴道。

“別拍我馬屁，她那身妖氣我老遠就聞到了。”安月道，“安家除了是皇族外，還有什么身份你不會不知道。硯京城里有很多東西，所以才置欽天監。受墨吟風妖力的影響，牽引出一些東西，然后這些東西又牽引出另外一些東西。你們所看到的幻象已經是欽天監處理后的結果。”

好沒用哦，都不能處理干凈。安雨鈴心中暗道，嘴上卻誠懇地說著，“皇叔辛苦了，只是這東西可有什么破解的方法？”

安月煩躁地想撞法杖，“有個家伙可以解。”

“誰？”安雨鈴忙問道。

“唉，可是我之前不僅罵了他，還打了他。”安月郁悶地道。

“皇叔盡管說，朕定傾力促成此事。”

“而且他是妖，不是人，背景也有點麻煩，無端欠下一個人情，就怕日后再生事端。”

安雨鈴看著他，安月已經開始煩躁的繞圈子，“要不要我去道個歉，不行啊，我覺得我沒做錯。。。”

“我離淵，就找不到一個能解決此事的人嗎？”

“還真想不到”安月道，“這個不是普通的幻象，其中的法術雖然雜亂，但似有一定的規律，還連著幾個幻陣，欽天監暫時阻斷了這部分的靈力流轉，讓幻陣不顯，但是撐不了多久。”

“墨吟風的妖力一定牽引出什么麻煩的東西。”安月又道。

“所以皇叔的意思是，還是要借妖族的力量？”

“嗯。”

“朕聽說凡是法陣都可以強破的。”

“那硯京城估計也毀了。”

安雨鈴沉吟了好一會兒，道，“這樣吧，朕先張榜出去，賞金萬兩求能人異士解此困局。實在不行我們在做考慮。”

“你找不到的！”安月大聲道。

安雨鈴頭也不回的走了。

安雨鈴快步往城外走去，蕭嫣跟在她身后，安月先安雨鈴一步找到蕭嫣帶走了龍丘幻，有法力和沒法力的區別就顯示出來了。

“嫣兒，你知道什么人能解決那個幻象嗎？”走了許久，安雨鈴忽然問道。

蕭嫣所知的人里最懂幻陣大概就是安月了，但是很顯然安月沒有給安雨鈴一個滿意的答案。還能有誰呢，如果安褐尚在人世，他或許也可以解決吧。蕭嫣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個人是她的第一個暗戀對象，是老皇帝最喜歡的一個兒子。他喜歡劍，老皇帝便把斷劍山莊的莊主請來教他劍法;他說整個皇宮仿佛一個囚籠，太壓抑，便一人一劍，離開硯京，老皇帝不許，叫人帶他回來軟禁起來，于是他與安家斷絕所有關系，一路擊敗所有阻攔的人，沖出這個牢籠，卻未傷一命。

“陛下還記得五殿下嗎？”蕭嫣道。

安雨非，排行第五，安雨鈴的哥哥，安雨鈴并沒有出現什么驚喜的表情，她看起來更頭疼了。

屠城的幻象還在繼續，皇榜的賞金一升再升，安月已經做好了前往妖界的準備。只是一旦借用妖界力量，就怕埋下什么隱患。”

“師傅，你別愁了。”龍丘幻坐在桌邊吃著茶點，“今天有個不認識的大哥哥來家里找你哎。”

“白頭發？”

“黑的。”

“長的像個大姐姐？”

“不啊，哥哥怎么會長的像姐姐呢？”

“看起來脾氣很暴躁？”

“不啊，是個很溫柔的哥哥。”龍丘幻道，末了又補了一句，“我覺得師傅現在更暴躁。”

“為師哪里是暴躁，為師是煩躁啊。”安月扶額。

身后傳來推窗的聲音，落拓的劍客翻進屋里，“皇叔，硯京的幻象我能解。”

安月怔了一下，怒道，“安雨非？你除了能打架還有什么用？滾回去種你的田去，別湊過來搗亂！”

“就是這個哥哥早上來找師傅的。”龍丘幻道。

“阿幻真可愛。”安雨非揉揉龍丘幻的頭。

“把你的臟爪子從我徒弟頭上拿開！”安月看著他身上的土，看著他坐到自己干凈的凳子上，這人是離開皇宮太久了，以至于什么規矩都忘的一干二凈了么？

“但是我希望可以提前拿到錢。”安雨非道。

安月冷笑，“原來五殿下也是名利之人。”

“是啊，皇叔修道之人，怎懂民間疾苦？”安雨非回口道。

“我不認為你有這個能力。”安月正色道。

“我是沒有，但是我的一個朋友可以做到。”安雨非道。

安月心中一動，“你的這個朋友姓卓？狐族？”

“就卓雪那狐貍。”安雨非直接道，“還是你覺得我能請動他老爹？”

“他不久前來欽天監偷雞！”安月憤憤道。

“噗”安雨非失笑，“我知道，他說你不僅罵了他，還用法杖砸他頭。”

“咎由自取。”安月道。

“妖嘛，做人的規矩還得一點點的學。”安雨非道，“皇叔，我會用化名揭榜，但是我不想面君，我不想雨鈴知道是我，而且之前說的，我想提前得到賞金。”

“可以，但是我有一個要求。”安月道，“揭榜的人是你，是你幫了離淵，和妖界沒有關系。”

安雨非心下了然，連聲答應。走的時候安雨非忍不住問安月，“皇叔你打算用什么方法說服雨鈴，既讓她允許我不面君，又提前給我錢。”

安月閉了眼，悠然道，“山人自有妙計。”

安雨非將信將疑的走了。

安月把一切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了安雨鈴，包括安雨非不想露面的事，安雨鈴笑了笑，一一應允，道，“只要能解決這件事，都可以。”

安雨非提前領了賞錢，揣著一疊銀票直奔灝漫，自從出走后安雨非從未如此有錢，不過這錢很快又會和他毫無關系。安雨非到灝漫的時候，聞緗會已經開始了，卓雪早就等在那里。

“怎么樣？”卓雪問道。

“一切順利。”安雨非答道。

聞緗會雖起了個風雅的名字，卻是每月一度的拍賣會，各種天材地寶都會在此出售，修士妖族皆混跡其中，這也使得灝漫比硯京更為富有。安雨非把銀票遞給卓雪，卓雪擺擺手拒絕了，他正用剪刀在新買的直裰后邊剪洞，方便尾巴露出來。卓雪的化形一直很差，也不打算在這方面認真修練。妖本就是妖，為什么要辛苦的學做人？

安雨非是幫卓雪的忙，卓雪很需要錢，碰巧安雨鈴發布皇榜。但是因為妖族身份，卓雪又不好去揭榜，想求助安月，又剛被安月打過，兜了一圈來尋安雨非幫忙，安雨非滿口應下，卓雪若能解決硯京的事，安雨鈴也就能輕松些。

卓雪的目標很明確，他要那朵千年雪蓮花，傳說那是重傷瀕死的人也能救回來的靈藥。“拍不到就用搶的”，卓雪低聲說。安雨非想拒絕，但上了這賊船，他也只能走下去。他們果然沒拍到，卓雪拂袖離場，安雨非只得跟著。兩個人在聞緗會的后門蹲了快兩個時辰，灝漫的春天來的比硯京晚一點，冬天的寒意還沒完全褪盡，卓雪是雪狐，皮糙肉厚，抗寒耐凍。可是安雨非是個人，骨頭都要凍碎了。

“就算你對御寒的法術不熟練，你就不會生點火嗎？”卓雪道。

“主城之內，不得胡亂生火。”安雨非一臉認真。

“那你凍著吧。”

終于，那個拍到千年雪蓮的女子攏著袖子出來了，卓雪笑著迎了上去，“姑娘請留步。”

他本就生得美，說是天人之姿也不為過。一笑起來，那女子眼睛都直了，“這位公子，不知今晚可否有空，到府上一敘。”

安雨非看呆了，與那女子同行的女子走到他身邊他也沒注意。“他太女氣，我不喜歡，我覺得你。。。”

“等等！”安雨非嚇了一跳，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御劍便走。

卓雪不知道什么時候追了上來，手里還拿著不知道怎么弄來的千年雪蓮，“喂，你怎么不等我。”

“你這花怎么來的？”安雨非臉上寫著嫌棄。

“魅惑啊。”卓雪道，“老爹說是狐族生來就會的能力，我沒怎么用過，看她是個文弱的小姐姐才用的，不然我就直接搶了。”

安雨非依舊一臉嫌棄。

卓雪正視他的眼睛，試著操縱他去撞墻。

安雨非只覺四肢不聽自己的使喚，向著墻沖了過去，不行！不能過去！他拼命的控制制自己，終于在離墻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哇，你要不要這么拼命。”卓雪不滿道，“要不是我控制解除的早，我怕是要被反噬。”

“我不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安雨非道，“你有這精力不如先去看看那個幻象，我大概瞧了一眼，感覺挺棘手的。”

“你又不懂陣，還感覺挺棘手的，你們人都這么虛偽的嗎？”卓雪還在因為他反抗的事情生氣，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是啊，我這不算什么，他們還能更虛偽呢。”安雨非說的一臉認真。

卓雪不知該如何接話，心里對人類的認知又刷新了一遍，原來人類瘋起來連自己都罵。不知為何，有點佩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