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槍被羅問庭猛力擲出,如同驚雷般將寬厚的寨門完全炸裂,意氣風(fēng)發(fā)的老頭子大手一揮,身后數(shù)百羅家高手魚貫而入,與寨內(nèi)的賊匪纏斗起來,羅問庭緩步走至寨門口,拾起了走之前被飛擲而出的鐵槍,目不斜視的向前輕步前行,幾個膽子較大些的賊匪相互使了個眼色,不著痕跡的向羅問庭靠去,這些賊匪也能明白,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名叫余郎的守寨漢子,臉部變得扭曲起來,看向幾人高喊道:“弟兄們,只要咱拼死了這個老頭,咱們繼續(xù)快活日子,就算沒命活的,大當家也不會虧待各位的妻母老小,是這世道把咱們逼到如此境地的!”
這幾個也就而立之年的漢子,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和那余郎沖向了羅問庭,像是懸崖邊幾頭紅了眼的瘋鹿,亮出那根本刺不穿皮肉的鹿角,毅然決然的向前奔去,身后便是深淵,身前又何嘗不是呢?
煦氣從羅問庭體內(nèi)涌出,如同狂風(fēng)般在其周身肆虐,余郎和那幾個賊匪在羅問庭數(shù)丈之外便化為了煙塵,可就在死前的那一刻,余郎猥瑣的臉龐上卻掛著釋然的微笑。這些年分得的銀錢,他早已盡數(shù)捎去家里了,足夠自己的老母親安度晚年,也足夠那個軟弱的兄長娶個媳婦,而自己,也該拿命去還這些債了。
涼山賊匪從來不是什么義賊好漢,只不過是一群被生活逼的走投無路的混子罷了,惡人也殺,善人也殺,只要自己能活著,那彎刀就會繼續(xù)吸人血。
寨中依舊不斷涌出提著武器的賊匪,也有像余郎等幾人膽兒肥些的,不知死活的向羅問庭撲去,最終鋪就了羅問庭腳下腥臭的血路。
當年羅問庭初進寧水城時,有不少暗中使些下三濫手段的對手,可那個到了最后左胸口沒被捅個血窟窿?羅問庭一桿鐵槍只要插在那里,這羅家便始終屹立寧水城。
羅問庭踏進了大殿之中,身上的衣衫沒有絲毫的褶皺,只有鞋靴上沾了一點血漬,其實說是大殿,倒不如說是稍大些的青石砌成的長廊,長廊盡頭的高座上,一個中年男人側(cè)身半躺,雙手不停把玩懷中的花貓,男人眉眼平淡,鼻子有些下塌,上下嘴皮纖薄,還有不合臉型的短須。
“羅問庭,這青花瓶你覺得你能拿的下么?現(xiàn)在隴南的擎天二宗已經(jīng)沒了,東鴻的擎天周家也沒了,你一個小小的寧水羅家,也要飛蛾撲火么?”男人始終低頭逗弄懷中花貓,并未去抬頭看羅問庭一眼。
羅問庭并未停下腳步,只是握著鐵槍的手略微顫抖,“周家沒了?老夫活了近五十載,這是老夫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無論周家存世與否,濁玉的賊貓子,今兒遇上老夫你就別想走了。”
男人笑了笑,捏住花貓的后頸皮站起身來,一把將其扔在地上,花貓尖叫一聲,頓時化作了兩人高的大貓,“羅老爺子,我雖然打不過你,但要是想走,你還是留不住我的,我再問你最后一遍,你羅問庭確定要拿這青花瓶,為你羅家招禍?”
羅問庭怒哼一聲,鐵槍前指,緩緩開口道:“這二十年來,多少人威脅老夫,威脅羅家,可是他們的下場卻一個比一個難看,你小小濁玉真是好大的口氣。”
說罷,煦氣涌動在周身,長槍欲出。
男人瞳孔緊縮,趕忙喝道:“住手!好你個羅問庭,給我記住了!”
將罷,便閃身離去,走之前還不忘招呼那只大貓一起逃離,“狗剩我們走!”兩人高的大貓縮化成小臂長的花貓,上跳下跳的離去。
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的羅問庭愣在了原地,半響,才再次冷哼一聲,大步走向前去將長廊盡頭的高座后,涼山真正的大當家拎了出來,羅問庭瞅了瞅手中滿面驚恐,渾身瑟瑟發(fā)抖的涼山大當家,莫名的火氣上涌,狠狠的在其后腦摑了一巴掌,朝著地上輕啐一口。
“囊貨。”
隨后便拎著這位“一山之主”快步走出大殿。
許姓少年再次來到了當初發(fā)誓刀架脖子上也不愿意進去的磚房前,滿面愁苦,少年全名叫許錦衣,是當年從商道上下來,到他家借宿的商隊中一位文生起的,當時的許錦衣都已五歲,也沒起名兒,穿的褲子剛遮掩到小腿處,上半身也只披了一件露著雙臂的臟褂子,飯罷后,許錦衣的父母小心翼翼的看著有些文氣的文生,希望能給自己娃起個有深意的好名,這文生也不含糊,盯著許錦衣許久,大腿一拍,許錦衣這名字就這么來了,而許錦衣較小些的妹妹名字的來歷也與之大同小異,只不過那位老先生是問過兄長的姓名后才給出三個字,許津食,其父母也不明白這名什么意思,只是雙手猛地一拍,嘿,好名兒!
早在羅家的人上山的消息傳到寨子里時,張老賴便逮住許錦衣,讓他跟著自己收拾下這些年來的家當趕忙跑路,誰知還沒收拾完,便遠遠聽見寨門處傳來炸響聲,雙腿一軟,也顧不得剩下的金銀細軟,拽著許錦衣便朝著一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路逃離,可就在快出寨子時,張老賴突然定住腳步,思索半刻后,轉(zhuǎn)頭對著許錦衣說道:“許家娃子,你可還記得之前差你送吃食的磚房?那里離寨子偏,羅家人一時半會找不到那里,那里面是前些日子抓上來的,和你一樣的年輕孩子,你腿腳快,去將他放出來,老頭子就在這等你。”
焦急驚慌的許錦衣哪還顧得這些,扯著張老賴的袖子便喊道:“我們都快沒命了還管那無關(guān)系的人作甚?他是被抓上山的又不是寨子里的人,羅家人不會對他如何的。”
張老賴一把掙脫許錦衣,急得跺了跺腳,“那孩子被那群人逼著吸了石花!”
許錦衣雙拳緊握,低頭思索片刻后,轉(zhuǎn)頭跑去,跑向了磚房的方向。
大殿外
涼山的數(shù)百賊匪已被羅家子弟收拾的七七八八,有些骨氣不愿放下刀劍的都被殺的干凈,只剩下抱頭跪地的討命鬼被驅(qū)趕到中央,擠在一團,一道人影從大殿橫飛而出,重重的摔在地上,眾人齊齊望去,不出意外,這狼狽不堪從地上顫顫巍巍爬起的,便是這涼山賊匪的頭子,隨即震耳欲聾的怒吼聲從大殿內(nèi)傳出,駭?shù)乃腥穗p耳生疼,
“來人,給我去探東鴻周家的消息,速去!”
磚房前,許錦衣用粗布將自己的口鼻捂得嚴嚴實實,將磚房的木門小心的打開了一點,探進去半個身子,輕聲道:“兄弟,你在嗎?我叫許錦衣,昨兒剛上山,就是給你送吃食的那個,現(xiàn)在羅家已經(jīng)攻進寨子里了,你吸了石花,羅家人不會放過你的,此地離寨子較偏,乘著他們還未尋到此處,你速速逃命去吧。”說罷,便準備轉(zhuǎn)身離去。
這時,磚房角落里突然傳出若有若無的聲音,正欲撒腿跑路的許錦衣停下動作,又回頭伸著耳朵,輕聲道:“兄弟,你說清楚點,我聽不真切啊。”
“給我,給我...”
許錦衣皺了皺眉,一咬牙,貓著身子進了屋子,“給你什么啊兄弟,趕緊逃...”
話還沒有說完,角落的黑暗中一股腥臭味兒撲鼻而來,一道人影將許錦衣?lián)涞乖诘兀p手死死鉗住許錦衣的喉嚨,這人雙眼死死盯著許錦衣,掐著許錦衣喉嚨并雙手并不斷用力,同時,血液和口水混雜從口中流出,瘋狂的嘶喊著:“給我!給我!”
許錦衣被捏住喉嚨無法呼吸,漲紅了臉,雙眼直勾勾的瞪著那瘋狂骯臟的臉,手腳慌亂中不停的掙扎,可用盡力氣卻根本無法掙脫,眼淚順著少年的臉頰流下,嘴角也溢出了鮮血,
“爹...娘...”
寧水城中褐色的九層高樓內(nèi),紫裙女子安靜的立于窗邊,眺目遠望,微風(fēng)吹動女子的如絲長發(fā),猶如天人的容顏此時卻淡無表情,身后不時有人出現(xiàn),向女子行禮匯報,當?shù)谑顺霈F(xiàn)后,女子紅唇微張,嬌媚慵懶的聲音飄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匯。”
言罷,十二人微微躬身,開始逐一向這個隴南溫世樓的執(zhí)掌者匯報情報,
“已經(jīng)確認四象劍宮的青瓶被羅家取走,在運回寧水時,被涼山賊匪截下。”
“昨日傍晚,羅問庭獲悉青瓶被截,于今日晨,親自領(lǐng)人攻寨,對外宣稱羅家威嚴不容褻瀆。”
“涼山已被羅家攻破,暗子撤離時發(fā)現(xiàn)濁玉賊人蹤跡,并與羅問庭有所接觸。”
...
當?shù)谑蝗藚R報完畢時,卻發(fā)現(xiàn)第十二人遲遲未出聲,低著頭不著痕跡的扯了扯第十二人的袖子,卻發(fā)現(xiàn)這人的渾身竟然被完全被汗水浸濕,渾身并不斷顫抖,紫衣女子黛眉微皺,轉(zhuǎn)過身,看向一直低頭顫抖的第十二人,輕聲道:“泥三,我溫世樓苦心經(jīng)營千年,就是為了在天下動亂之時,能夠站出來,能夠為天下貧弱蒼生站出來,若是連我溫世樓的人都如此德行,那天下蒼生還能依誰靠誰?”
泥三猛然抬頭,卻發(fā)現(xiàn)其雙目微紅,滿面慌張。
“東...東鴻周家被滅,老通城被夷為平地,全城百姓包括周家上下無一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