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一頭戰象(影像青少版)
- 沈石溪
- 1911字
- 2021-01-06 20:07:15
4. 返回美麗的納壺河谷
嫫婉雖然沒有鋒利的象牙,沒有雄健的體魄,沒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膽略和蠻力,但在很短的時間里就贏得了包括戛爾芒母象在內的全體象的信賴,有效地統御著新象群。
然而,生活不可能一帆風順。
最嚴峻的問題是生存環境太惡劣了。
大黑山的古河道雖然沒有領地歸屬問題,卻土質貧瘠,植被稀疏,只有很少幾片野芭蕉林和竹林,象身體龐大,食量自然也大,四十來頭大大小小的象,四十來張嘴,天天都要吃,僅僅兩個多月的時間,附近一帶的野芭蕉和竹葉差不多被吃光了,連象平時不太愛吃的畫眉草、知風草和椿樹葉也差不多被席卷一空。吃飯問題是個大問題,食物日漸匱乏,象心浮動,成了不穩定的因素。古河道遍地都是石頭,可石頭不能當飯吃。再加上這兒海拔較高,白天有太陽照著還好,夜晚山風吹來,寒意透骨;象是熱帶動物,不耐寒,苦不堪言。真正是窮山惡水,饑寒交迫。母象們普遍消瘦了,由于食物不足,奶水就少,小象們也都瘦骨嶙峋。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其實在這一點上,象與人、鳥有共通之處;象也不能免俗,象也為食亡。

這兩天,常有膽大的母象三三兩兩結成團伙,跑到古河道上游人類種植的玉米地去采食還沒有熟透的青玉米。對象來說,偷吃人類種植的農作物,無疑是飲鴆止渴,惱羞成怒的人類或者會挖個捕象陷阱,上面用草皮蓋嚴實,還在草皮上按上幾個鞋腳印,象就是再長一個腦袋也辨不出真偽,難免墜入陷阱被送到動物園,囚禁在鐵籠里,讓喜歡幸災樂禍的人類來指指戳戳;或者被一個老奸巨猾的老頭兒用半塊糯米糍粑一碗蕎麥麩皮籠絡住象心,馱貨上山,到老林子里去運送木料,服沉重的苦役。象總是玩不過人的。
要免遭人類暗算,唯一的出路就是離開這個窮山惡水的古河道,離開大黑山,遷徙到食物豐盛的地方去。嫫婉左思右想,盤算了好幾天,也想不出有什么蓬萊仙境似的好去處。想來想去,只有回納壺河谷。納壺河谷是戛爾邦和戛爾芒象祖祖輩輩棲身居住的地方,故鄉的土也肥水也美,植被茂盛,氣候適宜,有一望無垠的野芭蕉林和竹林,吃了東邊吃西邊,西邊還沒吃完東邊又長出來了,可以無窮無盡地吃下去。如果能遷回納壺河谷,新象群就算是永遠擺脫了饑餓與寒冷,永遠摘掉了貧困的帽子,生活上了一個新臺階。可是,現在遷回納壺河谷明智嗎?象是記憶力很強的動物,流血的慘禍才過去兩個多月,象們不可能這么快就淡忘,會不會觸景生情再引發一場危機呢?遷回去不是,不遷回去也不是,難難難,左右為難,上下為難,東西南北中,全方位立體式地犯難。
再難也得想法子呀,總不能坐視象們餓死不管,也不能聽任象們慘遭人類陷害。為了生存,還是得冒冒風險遷回納壺河谷去。
那天半夜,嫫婉等其他象都睡熟了,悄悄地離開宿營地,直奔納壺河谷。
一輪皓月把河谷照得如同白晝。

到處都是白森森的象骨,一片陰森可怖的景象。一只貓頭鷹在樹梢上唱著令象毛骨悚然的安魂曲。戛爾邦和戛爾芒兩個象群的十六頭成年大公象都躺在這塊熱土上了。慣食腐尸的鬣狗和禿鷲早就把大公象們啃食和啄食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具具猙獰的骷髏和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骨架。
嫫婉嗅著氣味走到影疊眼前,象王昔日的威嚴和風采蕩然無存,變成一具可以滾動的骷髏。它想起血戰爆發時的情景,影疊暴跳著咆哮著,滿臉正義與崇高,為捍衛神圣的領地甘愿拋頭顱灑熱血。血是灑了,頭顱是拋了,可山河依舊,土地并沒有因此而改變顏色,該長草的地方仍然長草,該長樹的地方仍然長樹。土地絕不會因為誰為它付出了生命而變得神圣起來。這真是一個帶淚的可怕的黑色幽默。
它用鼻尖鉤住影疊骷髏的嘴洞,吊起來,跑到納壺河邊,將骷髏拋進激浪翻滾的河里。
“撲通”,喧騰的河面濺起一朵小小的浪花,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嫫婉在河邊靜穆地肅立了一會,算是默哀,算是簡樸的葬禮。然后,它又折回河谷中央,再吊一具骷髏,拿去水葬。
它要秘密地將大公象們的尸骨全拋進納壺河。為了生者能正常生活,它必須這樣做;不能留下會讓母象們觸目驚心的大公象的尸骨,不能留下痛苦的回憶,不要重溫昨天的殘酷。這樣的話,或許,象群遷回來后,就不會再引發新的危機。
那條該詛咒的罌粟花帶早被連根拔掉,公象們鏖戰廝殺的土地上、踩爛的草地上又綻出新綠,撞歪的樹又挺直腰桿,一攤攤血跡被姹紫嫣紅的野花覆蓋得嚴嚴實實,只要再將這些散落在草叢中的遺骸清理完畢,兩個象群仇殺的痕跡就算被抹干凈了。
運送尸骨的工作很辛苦,路途雖然不太遠,但骨架沉重,要用很大力氣才能拖曳得動,來回一趟要耗費很長時間。嫫婉天天半夜溜到這里來,一直干到啟明星升起才悄悄趕回大黑山的古河道。忙碌了半個月,才算把遺骸清理完畢。
當它將最后一具骷髏拋進納壺河時,它站在河邊默默祈禱,但愿戛爾邦和戛爾芒兩個象群間可悲的仇殺,也像公象們的遺骸一樣,被奔騰不息的江水永遠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