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做好之后，姨太太帶著石季婉到外面去吃飯。

兩個人一起穿著母女裝，看上去非常的顯眼。

她們總是晚上十點之后才出去。

由于姨太太以前是在歡場中左右逢源的，所以她非常喜歡過這種夜生活。

姨太太走在前面，吳媽走在后面，中間夾了個小小的石季婉。

姨太太帶著她們，走進了一家德國餐館。

姨太太問石季婉：“想吃什么？”

石季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奶油蛋糕。”

“又吃這個？就不換點別的？比如巧克力蛋糕，他們的巧克力蛋糕做得很好吃。”姨太太向她推薦道。

石季婉絲毫不為所動，她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要巧克力蛋糕？好吧，就奶油蛋糕吧。”姨太太最后妥協了。

一大塊蛋糕很快就送上來了，石季婉坐在凳子上，蛋糕上面的白奶油幾乎和她齊眉了，吳媽則站在她的身后。

姨太太啜著飲料，對相識的人點著頭。

石季婉總是坐著坐著就睡著了，半夜兩三點鐘的時候回到家中，她趴在吳媽的背上睡得很沉。

石玉舟對這些事情從來不過問，由女兒和保姆陪著姨太太一起出去，這樣他更放心些，所以也沒有必要問她們究竟去了哪里。

大年除夕的夜里，石玉舟和姨太太出門賭錢去了。

石季婉姐弟兩個在家里和傭人們一起過年，他們兩個也早就已經習慣了。

臨睡覺時，石季婉預先囑咐保姆吳媽，天一亮就叫她起來迎新年。

誰知吳媽覺得她平時熬夜背書太辛苦，想讓她多睡一會兒，便沒有按時叫醒她。

等到石季婉醒來時，鞭炮已經放過。

她覺得吳媽欺騙了她，使得她錯過了早上最熱鬧的放鞭炮的時候。

而鞭炮放過了之后，新年就已經過去了。

她錯過了新的一年，所以便大哭不止。

吳媽給她穿新衣服的時候，她極力掙扎；給她穿新鞋子時，她兩腳亂踢。

由于吳媽沒有及時叫醒她，一切的繁華熱鬧都已經成了過去，再也沒有她的份了——即使穿上新鞋，也已經趕不上了。

吳媽無論怎么哄，都不能安慰她受傷的心靈，她仍是大哭不止。

這時，石玉舟和姨太太從外面回來了。

看到石季婉仍在大聲地哭泣著，石玉舟覺得大年初一小孩子就這么哭鬧，太不吉利了，就嚴厲地呵斥了她。

石季婉知道父親的脾氣，如果不聽他的話，搞不好會挨他的板子的，所以她這才抽抽答答地停止了哭泣。

自從石玉舟把姨太太接回家后，兩個人便經常在一起吸食鴉片，一起賭錢，生活從此徹底地墮落了。

但是，盡管自己的生活腐化不堪，可石玉舟并沒有忽視對自己那一雙兒女的啟蒙教育。

和所有的舊式家庭一樣，他也為兒女們選擇了一條他小時候曾經走過的路，為他們在家里請了一個私塾先生。

雖然在他小的時候，他非常痛恨私塾先生，但是在長大之后，他就改變了以前的想法，知道這是一切成材的必由之路。

石玉舟請的這個私塾先生來了之后，負責教石季婉姐弟兩個認字，背詩，讀四書五經，說些《西游記》《三國演義》《七俠五義》之類的故事，后來也學英文和數學。

從早到晚，姐弟倆搖晃著身子，跟著私塾先生讀書。

一到晚上，石玉舟便要兩個孩子到他的屋子里去背書。

當石季婉背到《孟子·梁惠王下》中的一句“太王事獯于”時，一下子犯了難，讀了好幾遍也記不住。

后來她靈機一動，把原句改為“太王嗜熏魚”后，這才總算給記住了。

那段時間，石季婉時常為背不出書來而煩惱。

有的時候，明明背得滾瓜爛熟的，但是一被叫到父親抽大煙的房間里，當著父親的面再背一遍時，腦袋就會突然卡了殼，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任石玉舟如何的提示，石季婉就是想起下一句來。

石玉舟很生氣，認為女兒是在偷懶。

他一把拉過女兒的小手，抓起桌子上的板子，不由分說地就連著打了下去。

才剛剛幾歲的石季婉，頓時痛得大哭起來。

但石玉舟并不罷手，又抓起另一只手，啪啪地打了十幾下。

然后大聲叫她的保姆：“吳媽，帶她上樓去，背不出來還得打！”

而弟弟石本涵似乎比她聰明，每次在父親面前，都能順利背出來，從來沒有挨過板子。

雖然姨太太平時對石季婉不錯，但是姨太太有時脾氣也非常的不好，她不僅虐待下人，有一次還有痰盂砸傷了石玉舟的頭，鬧得家里雞飛狗跳的。

石玉舟托堂兄覓得的津浦鐵路局的英文秘書職位，雖然是個閑差，但總算也是在堂兄管轄下的單位。

平時的時候，石玉舟不去上班也就罷了，可是他還吸食鴉片、嫖妓、與姨太太打架，弄得聲明狼籍，附帶地也影響了堂兄的聲譽。

一九二七年一月，堂兄被免去了交通總長之職。

石玉舟失去了靠山之后，只好也跟著一起離職了。

在天津呆不下去了，他這才痛定思痛，在又一次和姨太太發生沖突之后，他下決心趕走了姨太太。

接著，他給遠在英國的丁緋瓊寫了封信，希望妻子能夠回國，重修舊好。

可是那個時候，丁緋瓊和方化雷正打得火熱，不愿意馬上回國。

她寫信說，什么時候石玉舟能戒掉鴉片，她們就什么時候才會愿意回來。

石玉舟向她保證說，這個沒問題，他一定會戒掉鴉片的。

誰知丁緋瓊又寫信說，要想讓她回國也行，但是必須得先把家重新搬回到上海，等到一切都安頓停當之后，她就和小姑子一起回國。

其實早在石玉舟給她寫信讓她回國的時候，丁緋瓊的內心已經做好了要離婚的準備。

可是由于天津石家的親戚比較多，勢力很大。丁緋瓊怕到時候在天津受到的阻力大，萬一回來之后，這個婚離不了的話，到時候就麻煩了。

再加上她弟弟一家也在上海，如果去上海的話，有了娘家人給她作后盾，所以她的腰桿無形中也就硬了不少。

所以她就提出要石玉舟先把家搬回到上海后再說。

石玉舟很高興，說只要妻子愿意回來，一切都按照她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