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季婉快畢業了，校刊上要登載所有畢業生的照片。

于是，她就去照相館照了一張。

由于她留的是齊耳短發，所以照片洗出來之后，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小雞一樣。

李素君見她自己看了之后十分的懊喪，便笑著對她說：

“不燙頭發都是這樣的呀，你要不要燙頭發？”

她馬上警惕起來，本能地搖頭拒絕了。

“娘問我要不要燙頭發。”她告訴姑姑說。

石文珊笑著說：“你娘還不是想早點嫁掉你。”

“嗯，我跟她說了，我不想燙頭發。”她也有這種擔心，因為畢竟不是自己的親媽。

況且那個時候也流行早婚，她有不少同學已經早早就訂婚了。

“還是別燙的好，女孩子燙了頭發就會顯得有些老成，反而不好看了。”石文珊說。

石季婉點了點頭：“我知道。”

鄭表哥再次來的時候，石季婉仍是在看書。

不知道為什么，上次聽李媛講了他的事情之后，她雖然對他有所堤防，但是并不討厭他。

也許這多多少少是因為，她也是外貌協會的一員，雖然她心里面并不太愿意承認這一點。

和以往一樣，鄭表哥還是站在門口，遲疑著要不要進去。

“打攪表妹了。”依舊是那句開場白。

她站進來，仍是驚訝的樣子：“沒有，沒有，鄭表哥。”

“表妹真用功。”依舊是同樣的措詞。

雖然她有些想笑，但最后還是強忍住了：“不是，我是在看小說。”

說完，她把小說的封面翻給他看。

“鄭表哥看過嗎？”

“呵，沒有。”依舊是不好意思的回答。

“鄭哥哥最近看了什么好電影沒有？”

“哦，沒有。”他抱歉地說。

千篇一律的話，幾乎已經重復了一萬遍了。

說了這些話之后，兩個人之間似乎再也沒有什么話可說了。

在一陣長長的靜默之后，他明顯有些不安了。

“我自己的時間太少了，”他喃喃地說，“也不知道哪張片子好。”

“國泰戲院有一張片子很好，你一定得去看看，報紙上會有上演的時間。”她善意地提醒他。

他一臉的無奈：“嗯，我倒是想看看，可就是抽不出時間來。”

他搭拉著眼皮，聲音有些不自然。

他是在邀請她一起去看電影嗎，想借機和她拉近關系？

她沒有回答。

最后，他實在是無話可說了，于是就起身告辭了。

兩個月后，她聽說鄭表哥與一個銀行家的女兒訂婚了。

李素君的母親很興奮地告訴老媽子們說：

“中通銀行的總經理，就只有她這么一個女兒。將來肯定會把女婿也帶進銀行，給他一個分行經理的位子。我就知道這孩子有出息，現在這么好的年青人找不到嘍。”

石季婉聽了之后，有一些小小的失望。

雖然她知道他可能是一個獵財的，但是她從不懷疑，自己曾經差一點就愛上他了。

后來，她接連做了好幾個夢，夢到她自己結婚了。

新郎有些像鄭表哥，但又有些不像。

每次幾乎都是同樣的場景，就這樣一個夢接一個地做下去。

醒來之后，她很為自己感到難為情。

直到后來，她從弟弟那里聽說，鄭表哥果然受到了岳父的提攜，春風得意。

只是他一得勢，馬上就膨脹了起來，不僅肚子大了起來，而且還玩舞女。

石季婉如釋重負，暗地里感到有一絲慶幸。

從那之后，她就再也沒有做過類似的夢。

石文珊把汽車給賣了。

她對侄女解釋說：“反正我也不大常用，而且也老開不好。”

最近她的心情總是起伏不定，有的時候又有些心不在焉。

有一次她對侄女說：“我在想怎么才能省錢，也許應該搬到便宜一點的房子里去住。”

石季婉的心一沉，她舍不得姑姑放棄這個立體派的公寓。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她舍不得這個公寓。

因為公寓里有她母親的心血和氣味在里面，她母親曾經里面生活過，所以里面的一切她都喜歡。

如果姑姑搬走了，那么這種氣息從此也就離她遠去了。

好在姑姑只是隨便說了說，并沒有真的實行過。

石季婉那顆懸著的心，也漸漸地放了下來。

只要姑姑不搬走，她就有一種天然的安全感在這里。

“你媽媽要回來了。”石文珊很隨意地告訴她，

石季婉的心猛地被震了一下：母親要回來了！

五年了，終于又要見到母親了。

在她的心目中，母親總是來來去去的，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樣，高興了就來到人間走一遭，然后再回到她的天庭里去。

可是石文珊卻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并沒有像石季婉那樣，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

她最近一直忙著幫紀家籌錢，償還那巨額的虧空。

本來她想借助于和大哥打場官司，也許能暫時解決一下眼前的燃眉之急。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官司最后又輸了，而送禮又花了她不少的錢。

石季婉聽到姑姑給義哥哥打電話，打著打著，姑姑就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喉嚨都有些沙啞了。

而且沒說上幾句話，姑姑便又忽然惱怒起來。

每到這個時候，石季婉總是小心翼翼地躲到陽臺上看書。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在姑姑和義哥哥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她從小被母親訓斥慣了，好奇心被消磨得一干二凈，養成了充耳不聞的習慣。

和她無關的，她也不想知道。

石文珊為了幫義哥哥的忙，除了打官司之外，還炒房子炒金子，后來又開始炒股。

反正只要能賺錢的事情，她什么都做，只為掙更多的錢，早日幫紀家填上這筆虧空的錢。

后來她想著，如果投入的錢越多，可能掙的錢也就越多。

所以她也沒有向丁緋瓊征求意見，便私自動用了丁緋瓊托她代管的錢。

她本來想著，只要市場一反彈，她馬上就夠收回來。

到那個時候，除了能順利地還上嫂嫂的錢，說不定她還能大賺一筆，又可以為紀候爺填上一些窟窿。

但是，市場的行情卻沒有如她所希望的那樣。

她所購買的那些股票，一直跌跌不休，到了最后，幾乎都快要跌穿地心引力了。

至此，她的投機計劃徹底宣告失敗。

不僅她的錢打了水漂，連丁緋瓊的錢也瞬間蒸發了。

眼看瞞不下去了，她再也無法如期給丁緋瓊匯生活費了，所以她只好硬著頭皮給嫂嫂寫信，向她告知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