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0章 義哥哥

石玉舟訂閱了好幾份雜志,經(jīng)常收到汽車圖片廣告,也常換新車。

因為抽大煙不方便,所以他從來也不去旅行。

但是他還是訂了一份叫做《旅行》的雜志,沒事的時候隨便翻翻,就當自己也去旅行了一樣。

他床頭上的幾案上,常年擱著一只“旅行鐘”,上面可以隨時調(diào)世界各國的時間。

也許是因為懷念前妻而買的吧。

每當想她的時候,就可以調(diào)到法國時間,想象此時的她,正在做什么。

吃飯的時候,石玉舟總是幫女兒把菜夾到碗里。

反正寵壞了女兒不要緊,橫豎將來是別人家的人。

但是兒子就得嚴加管教。

他每次叫兒子,都是連名帶姓一起喊:“石本涵!”

嚴厲中還帶著取笑的意味。

他總是第一個吃完,照例繞著餐桌兜圈子,低聲背誦著那些古文,不時地伸手揉揉女兒的頭發(fā),叫她:“禿子?!?

石季婉總是會無奈地笑笑,不知道父親為什么老叫她禿子。

她的頭發(fā)非常多,不像有個表姐,夏天的時候頭上長了瘡,把頭發(fā)全剃光了。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領(lǐng)悟到,父親原來是叫她toots(年輕姑娘)。

家里的一個傭人說:“二爺現(xiàn)在省得很?!?

吳媽說:“現(xiàn)在知道省了,浪子回頭金不換哪!”

漸漸地,石季婉能夠感覺到父親錢不湊手的恐懼,石家的財富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流失掉。

她平時向父親要錢,去付鋼琴課的學費時,總是要在煙鋪前站立很久。

石玉舟吸完了一筒大煙,又嘟嚕著再裝上一筒。

好不容易等他抽完了,又在滿床的報紙里翻找著什么:

“我的書呢?又被你給拿走偷看了吧?你把我的書都給弄得找不著了。書都讓你吃了,連個影子也沒有見到,憑空就那么消失了。”

最后他終于停止了翻找,從口袋里掏出了錢包。

石玉舟定期讓女兒去看妹妹,但是卻不讓兒子跟著一起去。

兒子是寶,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雖然石玉舟平時對兒子很嚴厲,但是他這個做父親的,還是最愛自己的兒子。

石文珊一身嶄新的高腰長裙,看上去非常的時髦:下擺及地,大開衩,襯托出豐滿的胸部和筆直的大長腿。

丁緋瓊不只一次地對女兒說過:“你姑姑的一雙腿最好看。”

石季婉喜歡公寓里深淺不一的褐色與立體派藝術(shù),覺得簡直不像是在人間。

她尤其喜歡那些七巧板桌,三角形的,平行四邊形的,都靠一條腿站著,看起來非常的別致。

“這些是仿照的七巧板做的?!笔纳赫f。

她取出舊的拼圖給侄女看,七塊黃檀木片裝在黃檀木的盒子里。

“看,可以拼出很多的花樣來:梅花、魚、風箏、空心方塊、走路的人。想讓桌子變個樣子,只要先拿這些拼圖試一下就行了?!?

石季婉羨慕地說:“姑姑真厲害。”

石文珊不好意思地說:“其實這里的東西大部分都是你母親的主意,只有這張桌子是我想出來的?!?

她母親的照片就立在書桌上,相框可以反轉(zhuǎn),翻過來就是姑姑的照片。

照片中,她母親幽幽地往外看,雙眉下眼窩很深,V字領(lǐng)上一張V字臉,深褐色的衣服襯得嘴唇很是紅艷。

“來,給你母親寫封信?!笆纳航兄杜?。

開始的時候,石季婉還很興奮,把以前沒有來得及對母親說的話,都一一地寫信給她。

可是石季婉后來發(fā)現(xiàn),隨便她說些什么,都會招來她母親的一頓數(shù)落。

無論是發(fā)生過的趣事,或者是她身邊的見聞,母親總是用蜘蛛似的一筆小字,寫滿整整一頁,讓人透不過氣來。

在信中,她警告女兒一切可能的壞處,要不就是那句千年不變的話:

“我不喜歡你取笑別人。千萬別學你父親,總是看不起別人,開那些沒意思的玩笑……”

一切還是她母親沒有離開家時的口吻,似乎從來沒有表揚過她,或者跟她一起笑,一起分享她的快樂。

所以,現(xiàn)在寫信,她都是選擇最安全的方法,什么也不告訴母親,只重復說些她母親交待她的那些東西,比如用心練琴,多吃水果等等。

一邊寫,她一邊喝著茶。

“哎呀,滴上了一滴茶?!彼@叫道。

“你媽看了,還當是一滴眼淚。”石文珊在一旁取笑道。

“我再去抄一遍?!?

“行了,用不著再抄了,我看看——沒關(guān)系,只有這個字糊了一點。”

“我寧愿再抄一遍?!?

“行了,不用抄了?!惫霉糜行┎荒蜔┝?。

“還是再抄一遍的好,我情愿再抄一遍!”

讓母親懷疑她哭著寫信給她,不知道母親又怎么想,又怎么說她呢。

她寧可抄一整本書,也不愿意讓她母親再無端地訓她。不就是再費一張紙的事兒嗎,反正她還有一整本的薄子可以畫畫。

石文珊不再管她,去接電話了。

她常常坐在電話旁邊,一打就是大半天,同時用筆草草地記下號碼。

她現(xiàn)在從交易所賺錢,炒點金子股票之類的,是女人最聰明的賺錢方法。

她的朋友不是女掮客就是老字號商家的太太,她靠投機賺錢來維持優(yōu)越的生活,石家沒有一個人像她那樣深深地融入上海之中。

但這次的電話似乎跟平時有些不同。

她說的是國語,聲音壓得很低。

大多數(shù)時候,她只是聽對方講話,自己很少開口。

石季婉抄完了信,姑姑仍然在打電話,喉嚨有些沙啞,有些可憐巴巴的樣子。

她雖然有些納悶,但是鑒于經(jīng)常被母親訓斥,所以她被訓練得沒了好奇心,從來不主動去問大人們的事情,也許這也是她母親和姑姑不介意她在旁邊的緣故。

她們從來就不會這么信任她的弟弟石本涵。

她一般不去問大人的事情,除非他們主動講給她聽。

掛上電話,石文珊給侄女解釋道:“是義哥哥的電話?!?

義哥哥是紀候爺?shù)膬鹤?,大名叫紀懷義,是紀候爺?shù)难绢^生的,紀太太從小把他給帶大的。

以前到她家里跟母親姑姑出去喝茶跳舞的表哥里頭,義哥哥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義哥哥長得一點也不像他父親,蒼黑的小長臉,與他父親唯一的聯(lián)系只是大家稱他為“小爺”,與大爺遙遙相對。

義哥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了,在銀行里面做事情。

義哥哥長的比較矮,自從她上中學后,個子竄高了一尺,簡直不敢當著他的面站起來,怕他會不好意思。

石季婉有時在姑姑的公寓里碰到他,他很少叫石文珊“表姑”。

大多數(shù)時候,他什么也不叫。

偶爾叫一次“表姑”,也是聲音很小,幾乎聽不到的那種,好像有些難為情的樣子。

姑姑比義哥哥大九歲。

在石季婉看來,相差九歲的差距,已經(jīng)沒什么不好意思叫“表姑”了,他們又不是年紀差不多大。

石季婉始終不明白,義哥哥為什么不能理直氣壯地叫姑姑為“表姑”。

但是按照她自己的處世哲學,這些事情如果姑姑不說,她是不會主動去問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合山市| 白朗县| 临西县| 石首市| 建湖县| 巴彦淖尔市| 始兴县| 鄂托克前旗| 夏河县| 乐安县| 炎陵县| 五台县| 青州市| 凯里市| 天祝| 偏关县| 库伦旗| 连城县| 兴安县| 日照市| 营山县| 奉贤区| 伊金霍洛旗| 修水县| 莲花县| 寿光市| 甘泉县| 比如县| 松原市| 友谊县| 徐州市| 新昌县| 通渭县| 波密县| 利辛县| 丰城市| 兴义市| 陵水| 英山县| 永城市| 钟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