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了！

和十六歲的他一樣，害怕身不由己、人心算計，害怕——這座吃人的城。

謝梓安看著那道孤影，心中有些難受。

天昭皇朝雖民風開放，但女子出門還是要帶帷帽的，尤其是今日這般人山人海，摩肩擦踵的時候，顏卿混在女子中，就如一滴水入了海，瞬間便消失不見。

謝梓安怕她走丟，只得快行幾步追上她，拉住她的袖子。

顏卿一呆，莫不是謝公子品味感人，對這幅尊容的她動心了。

“我……”不喜歡你。

“我幫你！”謝梓安打斷她，擲地有聲道。

這是……表忠心？

顏卿一邊走一邊道：“我不是好人。”

“我知道。”就是她讓人折磨他的。

“此去兇險，左相爺可不好惹。”

“我知道。”他有把握全身而退。

“聽我吩咐，不論對錯。”顏卿站定，轉身看著他，燈火通明的街上，兩個默默對視。

謝梓安道，“好！”人流涌動的街，隨著他的一聲好，似乎按下了暫停鍵，一瞬間，顏卿懷疑她是不是太小看自己的人格魅力了。

她能活著，或許就是獨得老天恩寵的證明。

顏卿忽然笑了，“謝梓安，你這是上了賊船！”

冰雪剛剛消融，空氣中尚有絲絲寒意，但這絲毫影響不到河面上的船只，三四層樓高的華麗大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停著數艘，各個燈火通明，歌舞喧囂，離遠看影影綽綽，似乎能看到船板上扭動腰肢的舞女。

顏卿原本準備找其他人，帶她上船，但現在有了謝梓安，自然省去麻煩，她看著停在不遠處姜家的船只，準備踏上通往船樓的木板。

謝梓安一把拉住她，避開木板前守衛，低聲道，“我們沒有請柬。”

“有你。”顏卿退居他身后，扮演起侍女的角色，謝梓安走到守衛面前，守衛自然認識這在上京好壞名聲參半的謝梓安，笑了笑后，就放行了。

今夜來此的都是上京才俊，謝梓安在他們中可謂首屈一指，不可能沒被邀請。

船上歌舞升平，上京年輕一輩的青年才俊皆聚于此，船上二樓響起盈盈笑語，想必是京中貴女們。

因謝梓安過往是這種場合的常客，所以自踏上船，便一直跟在顏卿身后，低著頭往前走。

明月高懸，煙花聲響徹湖面，京中的男女借著此次機會，相看思念已久的心上人，顏卿看著甲板上這幕，不禁冷笑出聲。

真是……什么都能讓她趕上。

一女子兩腮嫣紅，眼神飄忽，不時的抬頭看一眼，不遠處的夏侯護，見他看過來，便趕忙移開視線，羞怯得似乎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此處無親族尊長，所以這些年少男女，也不像在外面那樣拘束，見此處有趣，自然笑得開懷，那女子身邊的閨中密友，湊在她耳邊打趣兩句，羞得那女子一甩袖子，就要回里面。

美人羞惱，姜然見此上前，將手搭在夏侯護肩上，低聲說著什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至交好友呢！

真是方便了她，顏卿拉著謝梓安附耳低語一番。

謝梓安透過帷帽看著顏卿并無半分慌亂的臉，道，“這里人太多了，會被抓的。”

顏卿搖頭，“不會，有我在。”她說完轉身進了船樓。

顏卿進了船樓后，不多時便響起女子們的驚呼，“走水了！快來人啊。”

甲板上本來在外面看煙花的人，頓時亂作一團，想找能裝水的物件去滅火，也有聽到走水了，便匆忙想要下船的人。

謝梓安見此，從人流中來到姜然的所在地，借著人流涌動，狠狠的將姜然一推，說巧不巧，此時的夏侯護剛用力甩開姜然搭在肩上的手。

一個謝梓安或許輕易推不動姜然，但加上一個夏侯護的力道，就是百來斤的力士也能輕松掉下水。

船樓第三層，顏卿見有人噗通一聲落水后，立刻提過兩壇酒，狠狠砸向剛在湖面冒出頭的姜然，緊接著拿過燭臺一把扔了下去，燭臺火苗微弱，在半空中便熄滅了，因此倒是未曾點燃湖面，但卻將姜然砸懵了。

畢竟那是沉甸甸的燭臺啊！

可顏卿不這么想，她一把拽過裝飾的輕紗，將其點燃扔了下去，不止如此，她還盡可能的將酒灑盡湖里。

漆黑的湖面，因她的舉動，燃起一層藍色的火焰，想救人的見此也不敢輕易下水，姜然見狀，趕忙深吸口氣，潛入湖里往遠處游去。

見差不多了，顏卿當著三樓慌亂的女子們的面，將手邊的輕紗帷幔點燃，“快些叫人來滅火。”

女子們被她嚇得不輕，趕忙哭喊起來，樓下人一擁而上，顏卿乘亂鉆進人群往下走，邊走邊喊道，“快些上去滅火，樓上走水了，我去找巡街的官兵來幫忙。”

看她急切的樣子，眾人愈發著急，要是燒死這一船的人，那上京必然得亂，追究責任時，他們誰都逃不了。

眾人如潮水般涌進三樓滅火，顏卿一邊往下走一邊喊道，“我去叫巡街的官兵來幫忙。”

聽她這么說，自然無人攔她，何況守衛船的人，也上來滅火了，顏卿的帷帽被人擠落在第三層，當她來到第一層時，便只帶著斗篷上的兜帽，兜帽遮不住臉，但無所謂，顏卿并不放在心上。

夏侯護看了眼船的上空，上面并沒有升起濃重的煙霧，因此并不急切，而是好整以暇的看著忙作一團的眾人。

只是不巧，視線正好對上樓梯處帶著兜帽逃竄的女子。

她看不清容貌，但卻笑得很是開懷，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出鬧劇和她有關聯。

察覺到熟悉的目光，顏卿轉頭沖著甲板的方向，挑釁地一笑后，便一把拉住謝梓安往船下跑去。今夜上京內一半的兵力都在這附近待命，為得就是應變突發狀況，但無奈火勢太小，一點濃煙都沒有，因此也沒有引來大批官兵。

只有巡邏的一隊官兵，見這邊船上人流攢動，似乎不大對勁。他們過來查看時，忽見一對衣著華美的男女，從船上下來，逆著人流往外走……

那男子正是在上京有盛名的謝梓安。

與此同時，湖中劃著木舟的善浮水小兵在待命時，發現了夜色中游過來的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