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徑的積水漫過足踝，凌霜的裙裾掃過水面時，霜花突然凝成墨錠。阿蠻的尾巴尖卷起塊碎石擲向碑林，石屑濺開的剎那，某塊無字碑的苔蘚下滲出糖霜——那甜膩里裹著的腥氣，竟與二十年前蜜餞鋪地窖的銅鎖銹味如出一轍。

白無咎的醉步在第三塊碑前踉蹌，酒葫蘆磕上青石的脆響驚起幾只寒鴉。鴉羽掠過碑頂的麥芽糖時，糖塊突然裂成兩半，露出半截纏著紅繩的青銅鑰匙——匙齒的磨損痕跡，竟與陸十一襁褓里那枚長命鎖的機括完全契合。

“這糖渣摻了孟婆淚。“塵心的僧鞋碾碎半塊糖粒，金血順著鞋紋滲入石縫。當血珠觸及某道暗紋時，整片碑林突然如活字般挪移，三百座無字碑拼成星隕閣的輪盤大陣。陣眼處浮出盞青銅燈，燈油里沉浮的卻是蜜餞鋪的糖漬青梅。

阿蠻的九尾突然纏住燈盞，靈焰灼燒的燈油突然爆沸：“凌姨腌的青梅！“尾尖白毫蘸著滾油在虛空畫符，焦糊的糖漿里突然映出段往事——二十年前霜降夜，凌霜母親蹲在地窖，正用狐尾蘸著燈油書寫《無字箋》。

“丙辰年亥時三刻...“白無咎的指尖撫過燈身刻痕，醉眼倒映的卻不是文字，而是蜜餞鋪賬本上被朱砂圈住的某個名字。當冰魄凝成的指甲摳開銅銹時，燈芯突然炸裂，迸出的不是火星，而是三百片正在燃燒的《貨殖志》殘頁。

凌霜的劍氣掃過漫天火頁，霜花凝成冰棱鏡。當某片殘頁觸及鏡面時，鏡中突然映出星隕閣禁地的地牢——鐵鏈鎖著的不是囚徒，而是正在融化的青銅秤桿，秤星處插著的糖簽正滴落胭脂色的血。

“參軍...這秤稱過第七營的魂...“霍十七殘魂突然從燈油里鉆出，燃燒的指尖捏著半塊霉變的辣醬餅。當他將餅屑撒向輪盤大陣時，某座無字碑突然傾倒，碑底露出個陶罐——罐中腌著的不是蜜餞，而是三百顆刻著生辰的狐族獠牙。

塵心突然跌坐在輪盤中央，僧袍鼓蕩如風帆。小和尚撕開胸口，肋骨上的《往生咒》滲出金血，在虛空勾出九重星圖：“陸施主，該填你抓周時欠的債了。“

阿蠻的尾巴卷起陶罐砸向星圖，靈焰灼燒的獠牙突然活過來般嘶鳴。當尖嘯聲觸及最高處星宿時，整片碑林突然寂靜——三百座無字碑的背面同時浮出朱砂批注，字跡與凌霜母親妝奩里的情詩如出一轍。

白無咎的本命劍突然熔成墨錠，醉醺醺地蘸著燈油在虛空書寫。當“丙辰“二字觸及某塊碑面時，青石徑突然坍縮成胭脂匣，匣底暗格里飄出半幅燒焦的襁褓——布面繡著的不是祥云，而是星隕閣禁地的焚星爐構造圖。

“這爐眼...燃的是癡念...“凌霜的霜花凝成冰刃，刃尖挑開襁褓夾層。當半截狐尾骨墜地時，整座輪盤大陣突然逆轉，碑林化作正在融化的糖人——每個糖人眼眶里都淌著星砂，砂粒滾落處浮出條幽深的地道，盡頭隱約傳來糖勺敲擊青銅的叮當聲。

阿蠻的尾巴掃過糖人斷臂，靈焰將糖漿烤成琥珀色的蜜蠟。當蜜蠟觸及地道口的青苔時，黑暗中突然亮起三百盞青銅燈——每盞燈芯都坐著個正在梳妝的凌霜幻影，手中的胭脂匣正被熬成秤砣大小的因果核。

白無咎的醉眼忽然泛起清明，酒葫蘆裂口噴出的冰絲纏住某盞銅燈。當燈影觸及他頸間長命鎖的裂痕時，虛空突然響起竹梆聲——那賣糖人的老者身影在燈焰中漸顯，草靶上插著的不是生肖糖偶，而是三百具微縮的往生舟模型，船帆血字正被星砂啃噬成“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