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母女生離
- 盛世茶緣
- 冷唯佳
- 3144字
- 2019-10-11 22:25:23
“陸……我姓陸?”
她的唇角略微有些哆嗦,那眼中有的并不是難以置信,而是難以面對。現(xiàn)在擺在她面前的看似就一個選擇題,然而,她所要面臨的卻遠比一個選擇題要復(fù)雜的多……她想不清楚自己希不希望有這么一個父親,一個原本小時候最希冀、最親近的父親。卻也是曾經(jīng)最痛恨、最疏遠的父親。
小六直盯盯的凝視著胡子爺爺,眼中閃過無數(shù)種情緒,有喜悅、有憂郁,有懷疑也有信任,口中不斷的重復(fù)著:“小六是丫鬟的女兒,只有叔父,沒有父親,爺爺您告訴我,小六只有叔父,沒有父親,對不對?”
她曾經(jīng)是那么希冀過,自己叫一聲“爹爹”,叔父能答應(yīng),可如今他為何又不敢去認了呢?
小六的手顫巍的自袖袍之中,取出那一個看似精致卻又顯得久遠的盒子,那上面的紋路,如同她現(xiàn)在的心緒一眼凌亂而彎繞。
這一刻,盒子里裝的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而是答案,一個不需要選擇的、已經(jīng)注定的答案。
胡子爺爺卻是輕嘆了一聲,原本的喘息與微咳已經(jīng)平復(fù)了不少,他有些憐愛的輕撫了一下小六的發(fā)絲與肩臂道:“不要怪阿鳴瞞著你,如果有可能,爺爺寧愿你帶著一個丫鬟女兒的身份過一生,也不愿你知道這三個字。”
一陣細微的“磕碰”聲悄然而至,盒子已是被打開,小六、夜茗晨、胡子爺爺?shù)哪抗舛际窃谶@一刻看向了那個盒子,盒子里靜靜躺著的僅有一張浸濕的信紙與一條玉墜,玉墜被刻成茶葉的形狀,一條條茶葉的紋路仔細而精湛的刻于其上,中央映一篆刻字曰:仙!
胡子爺爺看著盒子里靜躺著的信紙與玉墜,眼中有著一絲憂郁,旋即又微閉上眼眸,似是放松了些!
小六伸出手,如染了塵一般的玉指,緩而輕的將信紙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吾女……筱浮!”
小六如眨眼一般,輕閉了一下眼眸,繼續(xù)下讀:“當?shù)鶎懴逻@封信,便已經(jīng)決定讓你拾起一個陌生、塵封的身份……”
在這封信里,小六如同是讀一個陌生人的自傳一般,顯得新奇而又曲折,而這個自傳發(fā)生在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天都長安城!
兩男一女帶著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兒倉皇出城,全城動蕩,群民不安。嬰兒不忍嘶鬧聲與周身的震蕩,嚎啕而泣,女子連忙看顧懷中嬰兒,然而,旁邊的男子卻是急促道:“莫作停留,官兵就要追上來了。”
男子的面容顯得年輕許多,但不難看出,他便是而立之年的小六的叔父陸鳴。
女子望了望懷中哭泣的嬰兒,焦慮道:“可我們孩子……”不待她說完,孩子的哭鬧聲又更甚了一些,急得女子連忙輕抬了抬襁褓:“不哭不哭,娘親在這呢!”
嬰兒正哭鬧著,然而成隊而來的官兵更是在原本就慌亂的人群中添了一把火,領(lǐng)頭的一位身批黑紅鎧甲的人冷聲道:“所有人聽我命令,立刻關(guān)閉城門,絕不可再放出一人……”
兵士聞令,齊聲應(yīng)道:“是!”
那一聲“是”里蘊含的殺伐果斷的語氣,驚得人群越發(fā)動亂,群擠而上,城門擁堵……
女子身心全在襁褓中的嬰兒,并沒有顧及人群的涌動。再一個瞬間,女子已是被受了驚嚇的人群給淹沒了去!
望見這個瞬間的陸鳴略微失神了一回,再一刻,她已是不顧人群涌動,一頭悶撞進去,嘶聲喊道:“小五……”
他口中的小五自是女子的乳名,也是他的妻子,他女兒母親的乳名。
然而她的嘶喊聲并沒有讓涌動的人群有絲毫的驚止,在這混亂中,在這個世道里,子散妻離實在太普遍也太正常,它引不起人同情,引不起人注意。遭遇這樣命運的人,能在事后贏得人們的一些默哀已是無比榮幸的事。
“夫君……夫君,我在……我在這!”
這時,人群中忽的傳出一些若隱若現(xiàn)的呼喊聲,陸鳴對這個聲音自是熟悉異常,那是她的妻子小五啊!
混亂的人群中,一個女子的手掌高舉著一個嬰兒,似是為了避免被人擠到自己的孩子,又似是為了吸引親人的注意力,女子人在掙扎,孩子卻是高懸人群之中,此情此景可堪泣涕。陸鳴自是瞧見了自己的孩子,驚呼道:“筱浮……小五,你不要動,我這就來救你。”
奔涌的人群中逆向而行,絕不是一個明智的舉動,無論她如何前進,也靠近不得絲毫!此時,兵士所推動的大門已是在緩緩關(guān)閉而起,眼見這一幕的小五,心也是一沉。旋即她又抬頭望著沒過頭頂?shù)膵雰海壑袧u漸透著些許柔情甚至是笑意:“筱浮……我的孩子,往后的日子,娘親不在,你就代為照顧自己……也照顧一下你那個只會品茶的爹爹吧!”
嬰兒望著那一抹溫柔的笑意,竟也是停止了泣聲,用那雙無知而天真的眸子直盯著小五的臉頰。在她的眼里,這個女人、這個娘親顯得很奇怪,為什么她還在笑,對她笑嗎?
她用稚嫩的小手輕輕伸向小五的臉頰,嗯,有些濕潤,她又輕輕將染了濕潤的手指放在嘴邊,吮了吮,似是不甜也不苦,她不喜歡這個味道,但出奇的她也沒有厭惡……
見著這般模樣的嬰兒,小五臉上的笑意越加的溫柔,溫柔的令人心疼……她放低了原本高揚的下巴,眼神穿透人群與障礙,直視不遠處喊的嘶聲力竭的陸鳴,慢聲道:“夫君……這是我們的孩子,你一定要帶她長大。不要告訴她,她的母親是誰,少些念想,就能少些思慮。”
話落,小五手上的勁氣如同傾生之力,將懷中的嬰兒拋出。
一條拋物線,一個遮天蔽日的身影在人群頭上劃過,帶著娘親的寄托、帶著活著的念想,如同一朵掠過的云彩一般劃過,僅是瞬間,嬰兒的哭聲響徹,已是被陸鳴的手臂所撐住……
然而,城門卻以一種勻速而沉重的速度關(guān)上,留下的空間越來越少,能看見的面頰也越來越小,直至縫隙消失……他知道,小五出不來了!
城門之內(nèi),混亂不堪。
是時,一個內(nèi)監(jiān)模樣的白胡子老頭便是騎馬而至,他那弱不禁風的身板與那高壯的馬兒何在一起,顯得不搭調(diào)極了!然而,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原本列隊整齊,威風凜凜的官兵們卻是接連而跪:“屬下參見暮公公!”
暮公公暮冬,他們之中誰也不敢得罪,作為皇家內(nèi)監(jiān)之首、內(nèi)侍總管兼宣旨公公,他的地位可不是一般人可撼動的,莫說他們這支隊伍的指揮,那位黑紅鎧甲的將士,即便是他們軍中的總兵,怕也是對這位公公禮遇有加。
一位年輕的宮人走到馬前,輕輕下蹲,暮公公見狀也是直接以腳靴踩在宮人的肩上而下,他輕拂了下手上的塵拂,以一種近乎扭曲而輕啞的聲音說道:“灑家?guī)е噬系氖ブ级鴣恚瑺柕瘸济瘛⒂H兵還不接旨?”
原本喧鬧的人群在這一刻卻是適時安靜了下來,畢竟,沒有人趕拿生死和圣旨作比,他們的賤命與圣旨可是比不得的……在場兵士、民眾在這一刻無不俯首,其中自然包括尚未逃出的小五。
見眾人俯首,在場的已僅有他一人在立,唇角也是露出了一抹傲然:“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宮廷茶師陸羽,目無君主,妄圖藐視皇家尊嚴,其心極惡,其人當誅,然念及往日茶藝超凡脫俗,朕品之良多,特賜白綾一根、鴆酒一杯,利匕一把,其子陸鳴、子媳付氏、其孫筱浮,盡皆賜死。欽此!”
當死字落下,在場群民皆是一震,卻又無人敢異議什么,只得道:“草民/末將,接旨!”
跪俯的小五見著這一幕,也是冷然一笑:“賜死便是,也講的這般拐彎抹角。吾父半生浸茶,其中皇帝不知品茗多少,最終也不過落得這般下場。”
圣旨既畢,眾人也是站起身子,然而暮公公卻是看向了身著黑紅鎧甲的將士:“爾等知道該怎么做吧?”
聞言,身著黑紅鎧甲的將士也是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旋即從甲胄之中抽出一碟畫像令道:“屬下明白,來人,按畫中人士逐個排查,若有發(fā)現(xiàn)立刻綁來見本將……”那名將士想了想,又補充道:“不,直接交給暮公公。”
話落,那名將士又是將頭偏向了場中的暮公公,俯首道:“公公……您看如何?”
“你倒是識相,速將陸羽及其家屬帶來見灑家,灑家還急著回去交旨呢!”暮公公也是不冷不熱的回了句,手中的拂塵也是輕搖了搖,得意的很。
不多時一名兵士便是回來復(fù)命:“稟公公,人群中并無茶師陸羽的蹤跡!”
“你看清楚了?”暮公公的語氣依舊居高不下,甚至言中有一點危險的意味。
兵士渾身一凜,解釋道:“屬下仔細比對過,的確沒有茶師陸羽的蹤影。”
聞言,暮公公也是有些惱火的擺了擺拂塵,然,正當暮公公想著該如何回去復(fù)命的時候,俯跪的兵士又道:“但我們找到了一名女子,經(jīng)比對,應(yīng)該是陸羽子媳付氏……”
說罷,兵士又向著身后的人命道:“將人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