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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鑄十月、詩苑吐奇葩

——馬雅可夫斯基的經典名著長詩《好!》

馬雅可夫斯基的長詩《好!》是為紀念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十周年而作。它寫于1926年末至1927年。長詩開始取名為《十月》,后來改稱為《1917年10月25日》,全詩寫成后才最后定名為《好!》。盧那察爾斯基把它稱為:“十月革命的青銅鑄像”。在長詩里,詩人以時代的強音放聲歌唱十月社會主義革命,歌唱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十年間所經歷的戰斗歷程,所取得的輝煌成就,出色地抒發了革命人民對社會主義的衷心熱愛和無限深情。這首頌歌的主題,如果用一句最簡單的話來表達,可以概括為——“社會主義好”。長詩發表后,獲得了普遍的贊揚和高度的評價。盧那察爾斯基在一次慶祝會上指出“我們應當把它當作慶祝我們節日的最雄壯的進行曲,這支進行曲沒有一個不協調的音符,在工人聽眾中間一定能贏得掌聲”[35]。馬雅可夫斯基自己也說:“我覺得《好!》是一篇綱領性的東西。”[36]

1917—1927年,十年的時間,在歷史的長河中,不過是短暫一瞬。然而,對蘇聯人民來說,這是多么不平凡的難忘的十年啊,它經歷了極其光榮艱苦的路程。在十月革命烽火中誕生的年輕的蘇維埃共和國,沖過了帝國主義武裝干涉和國內戰爭時期的泥潭和血泊,跨越了國民經濟恢復時期的艱難和險阻,披荊斬棘,終于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上著手大規模的社會主義改造和有計劃的經濟建設。

偉大的革命開創了新的時代,新的時代展示了新的生活畫卷。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社會主義的文學藝術如何表現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如何反映社會主義的現實,這是新的嚴肅的課題。馬雅可夫斯基以飽滿的政治熱情和革新精神進行了不斷的創作實踐。僅以篇幅較大的作品為例,1918年詩人創作了《宗教滑稽劇》,他說:“這是我們偉大革命的詩歌和劇作的混凝體。宗教——是指革命中的偉大事物,而滑稽——是指其中可笑的東西。”[37]它是革命后在蘇聯第一次上演的現代劇,被文學史家們譽為“第一部蘇維埃戲劇”。1920年詩人又創作了長詩《150,000,000》著意表視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斗爭。詩中勇士伊凡的形象代表一億五千萬俄國革命人民,美國總統威爾遜的形象代表整個資本主義世界,他們之間的斗爭構成長詩的基本沖突,最后以人民力量的取勝而告終。凡此種種,均屬有益的嘗試,但畢竟都帶有探索的性質,嚴格講很難說是完美的成功之作。后來,隨著詩人思想認識的逐步提高,藝術經驗的逐步積累,到20世紀20年代,他的創作才進入日臻成熟的階段。

在長詩《好!》中,我們首先看到馬雅可夫斯基對社會主義的認識已經建立在科學的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上。他把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看作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革命力量和反革命力量相互抗爭的必然結果,長詩二至六章,詩人真實地描寫了十月革命前夕俄國社會各階級代表人物在歷史舞臺上登場表演的情景。“兩個陰影起來了。”一個“巨大的”,一個“晃動的”。前者指的是處在水深火熱中的革命人民,他們昂首挺胸正在崛起。后者指的是沒落腐朽的反動勢力,他們日暮窮途,分崩離析,卻仍進行著垂死掙扎。雙方移動著、沖突著,“正好撞在一起”,革命與反革命的斗爭達到你死我活的白熱化程度。

在激烈、尖銳的動亂中,馬雅可夫斯基有力地刻畫了反革命營壘中各種人物的肖像,如俄國資產階級的最后“英雄”、醉心于當俄國拿破侖的克倫斯基律師,粗魯兇殘,標榜“漸漸地、慢慢地、一寸一寸、一步一步”走向社會主義的波波夫大尉,還有主憲民主黨的首領米留科夫教授,資產階級政論家庫斯科娃等。關于克倫斯基,馬雅可夫斯基寫道:“他的眼睛是波拿巴式的,而制服是保護色的”,他“像一只快樂的喜鵲”,善于“做例行演講”,他沉醉于自己的光榮“比喝了四十度的白酒醉得還兇。”,特別饒有興味的是,詩人在第四章里仿效普希金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第三章,巧妙地對庫斯科娃、米留科夫、克倫斯基一伙進行了喜劇性的辛辣嘲諷。大家知道,在《葉甫蓋尼·奧涅金》里,當女主人公達吉雅娜見到奧涅金后一往情深,夜不能寐,向奶媽傾訴自己的衷腸。在長詩《好!》里,代替達吉亞娜的是老婆子庫斯科瓦夫人,代替奶媽的是長著大胡子的米留科夫教授。庫斯科娃夫人迷戀上了克倫斯基政權,如癡如狂,她去找米留科夫教授,喋喋不休地訴說:“我悶得慌”“我心緒不好”“我害上了相思”,“如果不能跟他,我就要跳河。”……大胡子教授一時弄得摸不清底細,連聲問道:“到底愛上了誰?愛上了哪一個?”等到庫斯科娃直言不諱“愛上了克倫斯基”時,他才眉開眼笑地回答:“好,這有什么關系——反正一樣!由尼古拉掌權,或由薩沙(注:克倫斯基的全名是亞歷山大·費多洛維奇·克倫斯基,薩沙是亞歷山大的親昵的稱呼。)掌權,我們的收入都一樣不變。”馬雅可夫斯基這種古為今用的筆法,真可謂獨出心裁、妙趣橫生,把這伙資產階級政客們沆瀣一氣的丑態和反動本質揭露得淋漓盡致。

然而,無論這些反動小丑怎樣進行表演、掙扎,終究逃脫不了滅亡的命運。詩人借沖進冬宮的水兵之口,當著臨時政府部長們的面,大聲喊道:“哪些是臨時的?滾出來!你們的時代已經完結。”是的,這聲音代表著人民的意志,是歷史的正義裁決,它莊嚴宣布:資產階級統治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社會主義新紀元已經開始了。

長詩的第六章是直接描寫十月革命武裝起義的,它表明十月革命是人類歷史的轉折點。這一章是這樣開始的:

十月

像往常一樣,

刮著

大風,

跟資產階級時期

沒什么不同,

汽車和電車

沿著

慣常的軌道,

向著

特羅伊茨基橋

蜿蜒前行。[38]

在經歷了震撼世界的革命風暴后的第二天清晨,城市的景物似乎仍“像往常一樣”——依然“刮著十月的風”,詩人重復著幾乎是同樣的詩句,但結尾時卻“已經是——社會主義時代了”。社會主義時代的來臨,既是這樣的來之不易,又是這樣的尋常自然,合乎規律。

值得注意的是,馬雅可夫斯基在描寫十月革命風暴時,正確地反映了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作用和組織作用。在十月革命后初期的蘇維埃文學中,許多作家在政治態度上擁護革命、贊成革命,但對革命的意義往往缺乏深刻的理解。他們在肯定革命的必要性時,卻把革命描寫成自發的不可思議的破壞力量,它如洪水、如大火,沖決著、焚燒著整個舊世界。顯然,馬雅可夫斯基在長詩中,與這種觀點進行論戰。確認無產階級革命政黨是扭轉乾坤的力量,它能把人民的自發運動轉變為自覺的革命斗爭:

把這一股旋風,

從思想到機槍,

把這建筑工地

和大火的濃煙,

統統

抓在手中,

指出方向,

組織在一起。[39]

其實,無產階級及其政黨的歷史使命,不僅要破壞一個舊世界,而且還要建設一個新世界。社會主義革命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推翻人剝削人的制度、使社會生產力從資本主義桎梏下解放出來,不斷提高勞動生產率,最大限度地滿足人民群眾物質和文化生活的需要。“不勞動者不得食”——這是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馬雅可夫斯基充分認識到勞動的偉大意義:“社會主義:這是自由地集合起來的人們的自由勞動。”他用專門一章——第八章來熱情謳歌星期六義務勞動,列寧在《偉大的創舉》一文中把它稱為共產主義的萌芽。的確,當時的條件是非常艱苦的,工作是極其困難的,但是人們忍受著這一切,看到了光輝燦爛的未來。正是在這意義上,社會主義,可以說,是具有無限生命力的蓬蓬勃勃的創造力量。馬雅可夫斯基在長詩末尾用下面的詩句來強調這一點:

我們

一年年地

越來越充滿朝氣。

鐵錘

和詩句啊,

贊美

這青春的大地。[40]

長詩《好!》共有十九章,第一章起著序詩的作用,說明詩人的創作目的和構思意圖。第二章到第八章描寫了蘇維埃共和國在斗爭中的誕生,講述了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的重大歷史事件。第九章到第十六章表現了共和國的艱難成長,包括十月革命后的國內戰爭以及從戰爭走向和平建設的轉折。第十七章到第十九章以抒情的筆調,歌頌了社會主義的建設,展現了祖國的前程。長詩采用了“組合式”的結構,長詩的每一章都是一首獨立完整的詩篇,組合起來又是一部結構嚴謹的長詩。長詩有兩個高潮,即第六章和第十九章,第六章直接描寫了偉大十月革命的斗爭和勝利,第十九章是一曲歡慶蘇維埃共和國的頌歌,這兩個高潮集中體現了貫穿長詩的兩個中心主題: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祖國。長詩《好!》既是一部蘇維埃共和國第一個十年的藝術編年史,又是一支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熱情贊歌。

《好!》和《列寧》一樣,同屬優秀的政治抒情敘事詩,但兩者也各具特色,《列寧》以敘事為主,并兼抒情,而《好!》則以抒情為主,并兼敘事。抒情性是長詩《好!》的一個亮點,它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從革命歷史中汲取詩情。大家知道,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與蘇維埃共和國的建立是蘇聯人民經過極其艱苦、極其殘酷的斗爭才取得的。詩人回顧革命的歷史,緬懷往昔的崢嶸歲月,深感社會主義革命的成功來之不易。為了創造幸福的明天,我們對艱苦的昨天決不應忘記,忘記就意味著背叛。詩人在第十三、第十四章里,滿懷深情地寫道:

那有著

甜果汁似的空氣的

土地,

可以隨來隨去,

走馬觀花——

但是

同它

一道受過凍的土地,

我是一生一世

不能不愛它。[41]

又說:

我這

土地!

何時,何地

肚子發了胖

下巴疊成雙,

這都

可以忘掉,

但是

同它

一道挨過餓的國土,——

我是

永生永世

忘不了![42]

(2)從未來前景中汲取詩情。未來派一貫標榜自己面向未來,但只有這種未來符合人類歷史發展的規律,展示社會主義的理想時,才顯得朝氣蓬勃,充滿著無窮的魅力。十月革命后,馬雅可夫斯基清楚地看到,社會主義制度的確立在人們面前展示出無限廣闊、無比燦爛的前程。詩人高瞻遠矚,暢抒心懷:

我贊美

祖國的

現在,

但三倍地贊美——

祖國的將來。

……

……

……

我看見——

在今天垃圾腐爛的地方,

在只有一片荒漠的地方,——

一眼入地一沙繩,

我看見,

公社的

大廈

正從地下萌芽茁長。[43]

這章結尾,詩人把社會主義祖國比作“人類的春天”,引吭高歌:

而我,

像為誕生在

勞動與戰斗中的

人類的春天高歌,

歌唱

我的祖國,

我的共和國![44]

(3)在日常生活中汲取詩情。馬雅可夫斯基不僅擅長描寫急風暴雨式的社會變革、金戈鐵馬般的激烈斗爭,而且善于通過日常生活、平凡勞動、親朋關系來顯露自己的才華。例如,在第十四章里,當時正值帝國主義封鎖,國內戰爭破壞后的困苦年代,伏爾加河一帶發生了大饑饉。詩人家中的親友艱難度日,由于長期饑餓,愛人的兩眼腫得“比盤子還大”。醫生說,“眼睛要看得見,必須吃蔬菜,必須保溫暖”。于是他“抓著綠色的小尾巴,提著兩個小小的胡蘿卜”,“腋下夾著又濕又細的木柴”,“到愛人家去作客”。詩人不勝感慨地說:

我曾經

送過她

許多糖果和鮮花,

但是

這個貴重的胡蘿卜

和那

半根

白樺樹木柴,

比所有

貴重的禮物

使我記得更為深刻。[45]

詩人還談道,“明天就是新年”,詩人的二姐來了,問他“有沒有鹽”。他把“一小撮濕漉漉的鹽”分給她一點,可是當她冒著嚴寒,“一路上一滑一跌”地回到家時,“鹽已經凍結在指頭上,倒不下來”了……這些情景看來都是生活“瑣事”,但詩人寫得如此真切感人,如此刻骨銘心,于細微處見精神,具有強烈的震撼人心的力量。

又如,在第八章里,詩人描寫了星期六義務勞動,“嚴寒,隆冬”,“一群穿著工作服的共產黨員”自愿地來到工地上裝運木柴,他們揮汗如雨,不計報酬。“雖然他們完全有走開的權利”,但是他們“決不走開”,而且“很晚才收工”,因為“同志們在挨凍”,“需要我們的木柴”。詩人寫道:

工作是困難的,

工作

很吃力。

為了它

不給一文工資。

但是我們

工作著,

好像我們

在寫著

一篇最偉大的史詩。[46]

這些詩句,既豪邁地反映了共產黨員的高度覺悟,又深刻地揭示了星期六義務勞動的偉大意義。

應該指出,抒情主人公“我”在長詩中起著特殊的作用,它用一個“好”字寫盡了無產階級之情,表達了人民大眾之志。長詩《好!》就是這種崇高思想和美好情操的結晶,堪稱社會主義抒情詩歌中的杰作。

第十九章是這樣開始的:

整個

地球

我差不多

全都走到,——

生活

是好的,

生活著

很好。

可是在我們

戰斗的沸騰的歡樂中,——

更好。[47]

在末尾,詩人又寫道:

而我的國家——

卻正青春年少,——

創造吧,

發明吧,

實驗吧!

歡樂已來到。

難道我們不該和你們

共享?!

生活是奇妙的,

而且又

美好。[48]

首尾呼應,渾然一體,其中“生活是好的,生活得很好”成了詩的主旋律。在通篇二百多行詩中不斷出現“我的大街”“我的樓房”“我的商店”“我的勞動”“我的代表”“我的共和國”和“好的”“很好”“更好”“多么好”……反復吟誦,跌宕起伏。在詩的畫面上,我們看到長詩的抒情主人公、社會主義共和國的普通公民,頭頂著“藍色的絲絨”般的天空,沐浴著大氣中的“芬芳”,信心百倍地、無比自豪地闊步邁向光明的未來。這個“我”既是抒情主人公的自我表現,又是社會主義制度下千百萬勞動人民的杰出代表。正如法捷耶夫所指出的:“馬雅可夫斯基詩的主要特點是社會和個人在詩中達到完美的融合。”[49]

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起,到1991年末蘇聯解體,俄羅斯社會經歷了急劇的動蕩與變化。像馬雅可夫斯基這樣的作家及其作品受到各方面的非議、嘲諷、詆毀,指責他的創作“一味說好”,稱這是“作為一個世人所不能原諒的缺乏遠見”,[50]攻擊他的長詩《好!》為“最奴顏婢膝的作品”,他所寫的詩“幾乎十分之九是假話”,“靠神話過日子”[51]等等。這些言論明顯地受到當時流行的否定社會主義思潮的蠱惑和影響。對于社會主義,歷來是一些人認為“好得很”,另一些人則貶為“糟得很”,無需大驚小怪。

不過,當我們現在重讀詩人長詩《好!》的時候,從詩人如何待現實生活,如何反映現實生活的角度來看,許多篇章值得關注。作為一個革命詩人,馬雅可夫斯基在肯定社會主義、歌頌社會主義的同時,在回顧十月革命后十年這段歷史時,他沒有回避矛盾,沒有諱言蘇聯人民所承受的巨大苦難和犧牲,更沒有“一味說好”。請看!“看,虱子似的太陽,……在莫斯科上空升起,好像患了斑疹傷寒”(第十四章),“我們——餓著肚皮,我們——一貧如洗,”(第十章)“但是,好像故意為難,有的只是革命,黃油卻不見一星一點。”(第十二章)等等,同樣,他也沒有戴著玫瑰色的眼鏡去觀察未來,預示前景。長詩第十八章寫得特別深沉感人,富有內涵。月色、夜幕,詩人在紅場宮墻下的烈士陵墓前漫步低徊,心潮涌動,思緒萬千,他向青年一代的接班人提出了“你們應該如何生活”,生活中“應該拿誰做榜樣。”這樣嚴肅的問題。他以老一輩革命烈士的名義向正肩負著革命與建設的重擔的人們問道,在革命的征途中,“有沒有人中途停頓?”“有沒有人投降?”黨的隊伍“是不是團結?”“是不是統一?”他還問:

你們有沒有

陷入

專斷獨行的泥淖?

官僚主義

有沒有

在你們腦子里

織下蛛網?[52]

等等。這些肺腑之言,不僅在當時凸顯出詩人不被慶祝勝利的掌聲沖昏頭腦的清醒求實的精神和對革命事業高度負責的憂國憂民的情懷,而且,在21世紀的今天,當人們回顧,反思蘇共建黨,蘇聯建國的歷史教訓時,讓人感到它們所具有的穿透時空的力量和現實意義。詩人的遠見卓識,確實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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