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你。”

我站在地鐵門口，看著站臺上沒有擠上來的女孩，她留著黑色的長發，齊劉海略過眉毛，穿著白色的毛衣和深綠深棕色的格紋長裙，我突然覺得整個心都絞起來了。

有多久沒見了？大約一年半？還是更久？

面對著李元，我總覺得時間的流逝是不科學的。

高中的時候，我們約定好每個晚上在圖藝樓一起學習，有時候下午也不吃飯，一起學習，等到六點四十左右才回去。而我們晚上大約九點四十又會再見。

三個小時而已。居然要整整三個小時！

我那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你多接觸，我也不奢求什么，只是單純地想多陪著你，或者說希望你多陪著我，我想度過很多個只有你和我的時刻。我看著你奔前程的身影，覺得你是向上的，無比向上的，你有夢要追，你有自己想要的人生要過。可是……我的夢就是追逐著你。

遺憾的是，最終我還是放手了。

可是，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才意識到沒有你的這一年時間是多么地難熬。

“我本能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沒有你的日子，都顯得暗淡無光，暗淡到每個想你的瞬間才擁有意義，擁有一瞬間的光亮。

我說好了，我再也不會主動見你，不會主動找你。我刪掉了你所有的聯系方式，拒絕你的一切問候和關心，我固執地將你拒之門外，告訴自己，這就是結局了。

但是我還是控制不住靠近你的方向，就像向日葵向著太陽，我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光亮，你叫我怎么能不面向你、靠近你。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地鐵已經開了，我沒能擠出去。

我幾乎是絕望地看著你的身影，然后，你抬頭，看向了我，眼神灼灼。

你肯定會逃走的吧，那么驕傲的一個人，一定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吧。這樣是正常的，這樣也是應該的。所以我就有借口在下一站搭上返程的地鐵，奔向你的方向，站在你曾經站過的地方，想象著你的生活。

地鐵上怎么有這么多人，反向地地鐵我等了兩次才上車。我懊惱又安慰地想，這么說李元肯定已經走了。

這也是好事，我們不用面對著對方，我們都過自己的人生吧。

可當我走下地鐵，四處張望的時候才發現，這些日子里，我做夢都在想著這一天，這樣偶然相見而不得不見的一天。我走到她曾經站立的地方，她早已經不在。

姐姐，沒有我的日子，你過得怎么樣？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們就是再也無法相遇，再也無法彌補那些殘缺的日子。思及此處，我只覺得心痛，我們……假如我當初沒有推開他呢？假如我當初能夠有足夠的勇氣呢？假如我……假如什么假如，都是過去了。

地鐵里都是人，都是我不認識的人，我明明將你殘忍地推出了我的世界，卻還是遙遙千里追尋著你的蹤跡，我究竟是為了什么？

我不止一次在心里罵自己，渣男、混蛋。

可是我還是必須承認，我的生活、我的家庭都是一團糟，我沒有辦法也不能獨立應對這些麻煩的事情，我更是不想也不愿意將你拉入我的沼澤。我從小得到的愛淺薄且畸形，可我知道你不同，你得到的是熾熱純凈濃厚的愛，你得到了太多的愛，你也愿意付出那樣多的愛。但是你付出再多的愛也填不滿我的窟窿，你一定會失望的吧？

我的父親母親或多或少都有暴力傾向，我會不會也有，是不是會在某一個意想不到的瞬間打你，像是被蒙住了眼睛、耳朵和心跳，什么也聽不到，只是一味地打你、打你，直到你不能忍受，直到你從小的信任與愛在我手里徹底摧毀。

我的父親酗酒，我會不會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刻沾染上酒癮，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醉醺醺地回到家里，不管不顧，甚至看不清你的臉。

我對我自己不夠信任，我總覺得自己在這樣臟的家庭里長大，一定不會是什么好東西，你再怎么相信我，我也沒辦法相信我自己。我不敢對你做出百分之百的承諾，因為傷害一旦造成，那也是百分百的。

你的前二十年都是熱氣騰騰的，發著光，泡在蜜罐里的，我不想打碎這些。

我以前特別搞不明白，有些情侶分手的原因是因為不合適。他們說，他們很愛彼此，可是在一起會互相傷害。我一直覺得那都是借口，那就是不夠愛，指不定心里有了什么其他人。

可是直到我自己經歷這樣的時刻我才明白，我不是不夠愛，我是不夠自信，我是太過害怕。我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可我想把最好的給她。所以我想，總之，我不是最好的，那么……

想了這么多，都不及看見你的臉，看到你的眼睛，那一瞬間，我腦子只有一句話，就像春天的原野里鮮花遍地，泉水汩汩，你一走進來，鳥兒歡唱，一字一句都是——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

一字一句向上噴涌。

我捂著臉，站在人潮洶涌的地鐵里，你一定再也不能原諒我了。

“我好喜歡你。”

我想說給你站過的位置聽，我想說給你呼吸過的空氣聽，我想說給那些還未散去的你的味道聽，我想告訴你，我好喜歡你。特別想要你聽見，可是又暗暗希望你不要聽到。

這種復雜的揪扯幾乎要將我撕裂，我幾乎想要逃離，可是卻又難以挪步。

然后，在這樣喧鬧的世界里，我聽到了你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明快。

“我也是。”

我低頭，然后看到李元，她抱著我，緊緊地抱著，她……她在哭。

這是夢嗎？她沒有離開？

李元抬頭捏我的臉，她用足了力氣，眼淚一直往下流，我的眼淚也浸濕了她的手，她不肯撒手，特別用力地捏著，這樣的痛覺使我明白，她是真的回來了。

“我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