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生吃驚不小,道:“沒有,不會的,佩顏是個很乖的女孩兒,她在X女生畢業,那里對學生要求嚴格,她不會象那些時髦女孩兒一樣自由戀愛,聽她說過在學校里先生要求多么嚴格,禮拜天出門要給先生寫假條、登記時間,女校里又沒有男生,她和誰談戀愛?”
“別忘了我們在學生時代,瞞著先生戀愛的大有人在。”
陳生道:“佩顏不會,她對交際不感興趣,連跳舞都不會。”
“那么在方執中追求她的這段時間,她有別的男朋友沒有?”
陳生更吃驚了,斬釘截鐵說:“沒有,她一直住在松庭,偶爾去鎮上走一走,怎么會有男朋友?其實上這幾個月,松庭除了方執中和陸其聲,再沒有別的男人走進來過。”
魯恩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
陳夫人和佩顏火化了以后,陳生心內驟然抽空,來找魯恩,也是為尋找一個支撐,這個處處經歷失敗的人,慌亂如同飄搖的船只遇見颶風,又有著近似豪賭翻盤的狂熱,如同抓住一塊救命的舢板,若這次再失敗,只怕會徹底把他打爬下。因此魯恩勸他先回松庭,等陳夫人的案子弄清楚了,再做別的決定。
陳生走了以后,他給鐵索打電話,問他找到任小姐沒有?任小姐離開松庭以后,在白象路一戶人家做家庭教師,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鐵索爽快地說找到了,但現在是暑假,任小姐陪同她的學生一起去了蘇州,他已經以協助調查的名義,要求任小姐立即趕回來,最遲明天,她就回來了。
魯恩放下電話,處理了幾封信。然后從家里走出來,太陽當頭照著,但他顧不上炎熱,吩咐車夫把他拉到X女中,學校里放暑假,偌大的校園里沒有幾個人在。幸好教導室的門開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女教師正伏案辦公,她聽了魯恩的介紹后,蠻通情達理地說:“現在學校放暑假,老師們都不在,你要了解那個叫戚佩顏的學生,得到老師們自己家里去。”
魯恩表示辦案每個細節都很重要。女教師帶他到檔案室,翻看畢業學生化名冊。X女中是著名的女校,對學生要求嚴厲,每年只收幾十個學生,所以很快就找到了,照片上的佩顏穿著校服,緊抿著嘴,坐在學生們中間,一臉的青春氣息,誰想得到,這樣一個青春女孩兒?十年后會死于非命呢?
女教師指著照片上中間坐的幾個人說:“這是校長、我、方先生、吳先生,方先生是她們年級的訓導長,他是北方人,這個時候不知道在家不在?我打個電話問問。”
照片后面是學生們在校時成績,佩顏的成績中等,沒有特別好或差的功課,從成績一欄,看不出她有怎樣的性情和心理活動,總的來看,戚佩顏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學生,并沒有特別專長和天賦出盡風頭讓人記住她,學校的訓導長記不住她也在情理之中。
女教師打完電話,告訴魯恩,吳先生現在在家里,他家地址是里井弄123號的二樓,她已經告訴他,有個人要去拜訪他。
魯恩謝過女教師,乘車去里井弄,夏天雖然天長,但他到達里進弄時,天色已然黃昏,里井弄那些背光的地方,已經點亮了電燈。123號是仿照公寓模式建起的一所院落,吳先生住在二樓,魯恩剛一敲門,門就打開了。
吳先生是位文質彬彬,截著眼鏡、四十多歲的男子,他在X女中教書已經十幾年了,他深愛他的學生和工作,每年畢業學生的照片和聯系地址都保存著。他拿出來一大摞相冊,從中尋出戚佩顏畢業那年的相冊,翻開來,里面不止有畢業照,還有學生運動會、學校各樣典禮活動的照片,魯恩看到幾張照片上有戚佩顏的身影,便問吳先生道:“就是這位,戚佩顏小姐。”
吳先生對佩顏印象不深,奮力想了想,又看了幾張照片,才想起來道:“那個女學生呀,不太愛說話,有些膽怯,很少參加活動,或許是因為沒有父親的緣故,在學校的幾年,年年得‘美蘭’獎,經常和她在一起的是這兩個學生,范冬美、蔣麗麗。”吳先生指著照片上的兩個女生。
美蘭獎是女子學校的一個泛泛之獎,只要女學生在校一年沒有違犯校規,便可以得這個獎,對于有競爭心的人來說,實在算不上一個獎勵。但吳先生對佩顏的回憶也就這么多,畢竟事隔多年,佩顏在學校的表現又不起眼。
“戚佩顏小姐在學校生活,比如她禮拜天離開學校去了哪兒里,吳先生知道嗎?”
吳先生皺皺眉:“學校管理嚴格,學生們禮拜天即便有家人來接回家,也要家長簽字,訓導長批準,家庭不在上海的學生,禮拜天出校門要寫出門事由、時間,訓導長批準,一般住校的學生都遵守規定,也有一兩個頑皮的,出門超過了時間,如果超時過長,等于違犯校規,美蘭獎是拿不到的,戚佩顏年年獲獎,應該沒有此種狀況,她如果出門,無非是和同學逛逛街,或到同學家里看一看,也有學生在校兩個女生非常要好,其中一個女生回家,帶上同伴,兩人一起住在家里,趕在學校規定的到校時間再一起到校,學校不允許家不在上海的學生在外過夜,學生們會想出種種辦法,從訓導長那里得到批準,這種情況也有發生。”
“佩顏在學校期間,曾跟隨同學住在外面過嗎?”
“這個,這么多年過去,想不起來,你想問什么?”吳先生攤開手,魯恩的問話真是難為了他。
“佩顏在學校的幾年,除了放假,從來沒有因為什么理由離開過學校嗎?”
吳先生想了想,道:“好象她母親來過學校看她,把她接出去過,她還有一個弟弟,比她小五六歲,兩個人來過學校幾回,禮拜天接佩顏出去,佩顏回來后說他們一起回了鄉下的家,他們住在……”吳先生翻相冊后學生們留下的地址。
“他們住在月浦。”魯恩替他說了。
“還有什么說的?”吳先生把相冊合上。
“戚佩顏在校期間,有沒有和什么人談戀愛,你知道嗎?”
吳先生笑了笑:“學校里都是女生,就是想談也沒有對象,但出了校門,學校就管不了了,有個女生一畢業就結了婚,她在學校上學期間,就定了婚,和未婚夫也常常見面,學校里的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畢業結婚邀請教員們參加,大家才知道這事,年輕男子禮拜天等在學校門口接人的事,是沒有的,佩顏就算談戀愛,也會瞞著教員,或者她們兩個知道。”吳先生又翻開相冊,看范冬美和蔣麗麗的照片。又說:“學生們畢業頭一兩年,還會給我寫信,寄明信片,后來就斷了,不過前不久剛碰見過蔣麗麗,她若不和我說話,我都認不出她來了。”
“她現在哪兒里?”
“住在梅林一帶,她丈夫在大華公司上班,做什么監理。”
魯恩從里井弄乘車回公寓,朱樺還沒有下班。他把一天事務和收到信件及來訪客人都做好登記,拿給魯恩看。魯恩讓他下班,然后給鐵索打電話,讓他派人去大華公司找一個叫盛海勝的監理,盛海勝住在梅林一帶,盛太太名叫蔣麗麗,是X女中畢業的學生,和蔣麗麗約定時間,他要和她見一面。
連續數天的奔波讓魯恩很是疲憊,他躺到床上以后,很快就睡著了,至到第二天一早,他被鐘表鈴聲驚醒,起床拉開窗簾,往外一看,只見馬路上滿目蒼痍,有顆樹倒在馬路上,樹旁圍了幾個人,大概在研究怎么趕快把樹給弄走,此外一切都好象被暴雨洗濯過,昨晚又起了狂風暴雨,他睡的那么沉,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這是數天來難得睡的一個好覺,每逢遇到解不開的工作難題時,他總是徹夜難眠,但這次是個例外,是不是這次工作特別棘手、難度特別大、工作特別勞累的緣故?他反而象“債多不愁”的人那樣放寬了心?魯恩想在他年輕的時候,他也是個急性子,那么到了現在,他上了一點年齡,有了一點修養,沒有了過高的奢望,那么在工作中遇到了瓶頸,他就能心平氣和地對待了,魯恩啞然失笑,他期望老年的自己,是一個寬厚詳和的人,就象他在英國時,在公園里常遇見的那些老人一樣。
他早飯剛過后,鐵索便開車過來,告訴他說大華公司的盛海勝找到了,他家住在梅林23巷的一幢公寓里,盛監理聽說警察找他太太,今天特意囑她太太不要出門,在家中恭候。
魯恩笑道:“那多謝他了,這位盛太太,原來的蔣麗麗小姐,比起她的好同學戚佩顏,命運可好多了。”
“你是查戚佩顏在學生時代,有沒有男朋友?她已經畢業數十年,再查這個……”鐵索疑惑地說。
魯恩沉吟道:“戚佩顏的男朋友在本案中至關重要,住在松庭的人證實,戚佩顏近幾個月沒有離開過松庭,那么就是她的男朋友出現在松庭了,若這個人不是方執中,那會是誰?方執中在她的戀情中又扮演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