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太太待茜如出去后，才悄悄招馮媽媽過來：“你去把上次那姜揚波小將軍送來的禮單拿來給我看看?！?

馮媽媽應了一聲，便轉頭出去找禮單。

不一會便回來了。

柳老太太看著這年初二時候姜揚波拜訪送來的禮單，都是些貴重物什。

人參、燕窩、何首烏、靈芝、珊瑚擺件，還有個番邦的水法鐘等等，沒有女孩兒愛的頭花首飾胭脂水粉。

若是對自家孫女有意思，多少也會備點女孩兒的小禮物吧，這禮單里卻都是些給長輩的禮物，一份常規的而到位的年禮。

柳老太太將禮單遞回給馮媽媽后沉思，這該不是自己孫女單相思吧，見人家小將軍英武不凡，又是救人又是送貓，小姑娘一下子被迷住了也情有可原。

晚餐時分，李氏也來了，這次倒沒有帶著尚瑾雨。她眼眶紅紅，倒是也像剛哭過。

李氏一進正堂便開始抹眼淚，柳老太太語重心長的問道：“這會知道哭了？”

李氏那話一開閘眼淚便不停的流：“誰能想到，誰能想到，這前幾日帶回來的還是好消息，誰能想到她爹那么狠心啊，自己親生閨女說送去做妾就送去做妾。誰能想到我們可憐的瑾雨，對自己也那么狠心。嗚嗚嗚……”

柳老太太眼神意味深長：“我瞧你們此番謀劃給瑾雨看人家，多半是被那芳娘知道了。她能讓瑾雨找個大興城的好人家嫁了嗎，嫁了便是韓氏的助力，自然要壞了這個好事，釜底抽薪罷了。依我看你們也都小瞧了這芳娘，之前不是說疑她是揚州的妓子嗎，我看現在也不用懷疑了，估摸在揚州便認識了不少京官，只是她的身份是萬萬沒法做官場中人的妾室，便謀了個富戶。她能從揚州脫困一路跟著那尚冬，手段可不小。”

李氏一聽哭的更厲害了。

倒是茜如開了個小差沉浸在魚籽蛋羹中，軟滑的蒸蛋，配上幾滴香油，蒸蛋中又有咬下去在嘴里啪的一聲爆掉的魚籽，真真是人間美味，以至于她沒認真聽到李氏前面的說辭。

柳老太太看著自己孫女一心吃東西，沒有分一點心思在聽她們說的事，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茜如，祖母考考你，若你在她的位置，你會怎么辦。”

茜如放下手中的勺子，愣愣的抬頭：“我在誰位置？”

李氏剛止住的淚水又開始往下掉：“大侄女，瑾雨要去給人做丫頭了，我這可憐的瑾雨，都是姨母對不住你。”

這前兩日李氏還在擔心尚瑾雨耽誤了自己兒子的婚事，心有芥蒂。

今日這事一出，她便滿腔憐惜，只恨自己當時沒早點給她找到合適的人家。

茜如見李氏又開始掉眼淚，趕忙勸道：“大伯母，你別傷心了，不如這樣，我們請大伯父去找下御史臺的御史大人，看看能不能參那員外郎一本，就說他好色老不修，或許他便不敢娶尚姑娘了，這樣尚姑娘也不用去王府做丫頭了?！?

柳老太太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這倒是個直接了當的解決辦法，成功率應該有個六成。

但是若李氏愿意自己夫君去參與這等事，早就可以插手了，況且通過這種方式介入，對柳家并無好處。

“這，這怎么行，這是萬萬不行的，我們老爺一屆清流，就是翰林院一個清貧的小官，哪有這本事，再說你大堂兄二堂兄就要春闈了，這其中可不能出什么旁的事端?！崩钍下犃诉B連擺手。

事關自己夫君兒子，李氏倒是難得的清醒。

柳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杯：“好了，再多說也無用了，她既然已經答應了那人，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李氏你回去問問，她是哪天要離府，派個轎子悄悄從角門送出去吧，你往來的那些人家，你曾帶她去拜訪過的，可都想好說辭了。雖然說她們估計登不了宸王府的門，但是該掩蓋的痕跡也的蓋了，就當她從沒有來過柳府吧?！?

此事柳家其實兩難，正和帝雖正值壯年，膝下幾位皇子卻也逐漸成了氣候，這事一不小心要是被說成是柳漢文府里給宸王府送人，那可不得了。

李氏趕緊點頭一一應下。

餐后，柳老太太正留著茜如訓話。

橘子站在門邊瞧了瞧，感覺到自己的主子好像在被訓，很不講義氣的翹著尾巴走了。

羅漢榻上的柳老太太板著一張臉：“瞧瞧你今日說的什么胡話，那是能說的嗎？”

茜如歪著頭想了半日，也沒想出來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忽然她如有神助，恍然大悟，悄悄瞄了自家祖母幾眼，悄聲問道：“不應該在伯母面前提讓伯父插手？”

屋內的香爐冒著青煙，屋里充滿了檀香那馥郁溫暖的氣息，柳老太太聞著檀香感覺自己心情平靜了才緩緩說道：“此事若處理不好，便成了一個局，不僅影響你伯父，甚至會影響你爹爹。今日那尚姑娘要去的是宸王府，我們不是她父母親族，頂多能給她留住一段時間，要是貿然出手阻了，名不正，言不順，這也是為何那么久也沒法救她母親出來。從她父親決意讓她去做那員外郎的良妾，這個事情便打了死結。若沒這出事情，我們還可以為她相看人家，現在就不行了。是她自己破釜沉舟走出了一條生路，雖然這生路艱辛?！?

茜如皺著眉頭，很是苦惱：“我以為伯母那么傷心，是愿意出手幫她的。”

柳老太太聞言一盞茶差點噎住自己，劇烈的咳嗽起來，嚇得茜如和馮媽媽趕緊上前給她拍背。

好容易緩了過來，柳老太太氣的指著茜如對馮媽媽說道；“你瞧瞧你瞧瞧，我苦口婆心給她講了那么多，她有一句聽進去嗎？我不想看到她，讓她麻溜的回她自己的地去。”

茜如在一旁按著祖母的肩膀，乖巧的說道：“祖母別生氣呀，我就是猜猜嘛?！?

柳老太太見她仍一知半解，這才跟茜如分析了當前的形勢。

尚家姑娘尚瑾雨，她心中兩件大事便是，搞死臭小三，救出自己親娘，并且還要光宗耀祖的回尚家。

要達成這三個目標，無非就一個字——權。

而她作為一個從河南滎陽來的弱女子，如何能快速獲得權勢呢？在這大嵐朝基本路徑有三個。

一是投胎，可惜這條路已經堵死了。

二則是嫁人，嫁個顯赫人家。這條路目前來看有點艱難，除非能和什么高管貴族之子來個兩情相悅非君不娶，但是也并非沒有任何希望。

三是找靠山，目前尚瑾雨找到的第一個靠山便是李氏。但是李氏這座山，并不是十分大，僅僅能給她擋點風雨。

所以其實她自己打算便是破釜沉舟，攀龍附鳳罷了，想在宸王府站穩腳跟之后，回去打尚家的臉。

“明白了嗎，若是這樣你還覺得要救她出來嗎？這其實便是她想要的一個機會，她自己思考再三便抓住了。”柳老太太語重心長的說道。

茜如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今日也知錯了，從明天開始每天抄五遍《女誡》交給我。看你也挺聰明的，怎么有時候就這樣傻乎乎的，真是氣得我頭疼?！崩咸掼F不成鋼的說道。

馮媽媽知道老太太說的是氣話，在一旁邊斟茶邊說道：“哎呦我的老太太，咱不急，慢慢教。”

茜如早已跑出了瑞和堂正堂門外，正揭開布簾伸出個小腦袋瓜子對著自家祖母做鬼臉呢。

做完又跑回了自己的西廂房。

倒是把阿觀阿素兩個小丫鬟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