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靈兒，你來了。咳咳……”
菡汝手捏帕子，提在嘴邊止住咳嗽。
惜靈皺了皺眉。娘親嘴上不說，但她看得出來，這回她的確病得很重了。
“娘，靈兒有件事情要和您商量。”
“什么事，靈兒你說。咳……”
“明日，我打算進宮面圣。”
“啊？”
“母親的身子的不好，加上父親此次的事情，我們已經沒有在京城待下去的必要了。女兒打算帶您去南方，那邊的水土好，適宜養病。咱們一家，就在那里過剩下的日子吧。我想，皇上不會反對的。畢竟，韓家無子。”
“是……這里，母親也的確不想再待下去了。只是你爹……”
“娘放心，女兒會去向皇上求一個恩典。”
“好……進宮的話，謹言慎行，千萬別說錯了話……”
“女兒知道。母親，我讓廚房做點東西吧，女兒陪您用一點，今日就早些歇息，好嗎？”
“好……”
黃鳳很快做了兩菜一湯送了過來。
惜靈吩咐過，今后府上開支一切從簡，不必奢華浪費，只要注重營養搭配即可，所以黃鳳今日做了一點藥膳，凝神益氣，有助菡汝病情恢復的。
母女二人嘗了嘗，雖然沒有往日的大油大膩，吃著倒也是清淡可口，吃了一塊，竟想兩塊的。
惜靈不由得嘴角微微有了一絲弧度。
用罷晚膳，惜靈親自伺候母親洗漱，看著她睡下了，才緩緩踱著步子回房。
明日進宮，面見圣上，也不知他是否肯見。
若是見了，自己又該說些什么，怎么說？
惜靈在腦子里來回過了好幾遍，方才疲憊地睡去了。
/
第二日。
皇帝倒也是開通，竟然愿意見惜靈。
想來也是，畢竟想除的人已經除去，兵權也已分作三份交給各方，一方賞了張遼，一方派去鎮南王那里，另一方由禁衛軍統領，守衛皇宮與京城。
最讓皇帝開心的是，韓家沒有兒子。韓家雖然功勛顯赫，卻單單只有一脈，在這個國家中根本舉目無親，樹倒猢猻散，想必也不會有人再去支持他們。
僅僅剩下的，就是幾個仆人，孤女寡母。一個孱弱的婦人，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能成了什么氣候？
想到這里，皇帝的臉都笑得像朵花似的。
通傳過后，看到惜靈走上殿來，皇帝趕忙正了正色。
“罪臣之女韓惜靈，拜見吾皇陛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惜靈走入殿內，端端正正地跪下，朝皇帝行了一個大禮。
“倒算有禮。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民女不敢，唯恐褻瀆天顏。”
“呵呵，讓你抬頭就抬頭，朕不怪罪你就是了。”
“謝陛下。”
惜靈緩緩抬頭，看了皇帝一眼，然后便垂下眼簾，一副溫良恭儉的模樣。
生得倒是漂亮。
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長。
嘴唇小巧玲瓏，唇色鮮艷誘人。
膚如凝脂白玉，身段看著倒也輕盈柔軟。
伏在地上的雙手，看起來竟似透明無骨。
想不到韓世宏一個武將，倒也是生了個不錯的女兒。
只可惜……若是不用殺他，這樣的女子，隨便許給自己的哪一個兒子，倒也是綽綽有余了。
哎。
沒有一家人的緣分。
皇帝心里思索過這些，一陣風云變幻，最后幻化成哈哈大笑。
“快起身吧，韓將軍，倒是生了個不錯的女兒。”
“多謝陛下夸獎，小女愧不敢當。”
“嗯。你今日來，有何事見朕？”
“回陛下，是這樣。家父不義，犯下欺君之罪……幸得陛下寬恕，禍未及家人。只是如今，小女與母親已無顏留在京城，希望能得陛下恩準，讓小女帶著家母去南方，過平常人家的日子。”
“這……”
“父親一走，家母急火攻心，生了重病。只怕是……時日無多了。她從多年前就一心想與父親歸隱山林，過平凡夫妻的生活。小女不孝……只望能替父親，完成母親最后的希望，安安穩穩地，陪她過完剩下的日子……望陛下成全……”
惜靈重重磕了個頭，再抬起頭時，聲音顫抖，雙眼蓄滿了淚水。
真是我見猶憐。
皇帝算計了韓世宏，本就心中有鬼。
如今看到他嬌弱的小女兒跪在面前低聲下氣地哀求自己，皇帝心中對韓世宏的怨氣已順了大半。
“也罷……若是在京城，也必定勾起你們母女二人的傷心事。就往南方去吧。韓將軍雖然做了錯事，但念及他為我大煥半生戎馬，一念之差才犯下大錯……想想從前，他功勞也是極大的。所以朕才不殺你和你娘。也罷也罷，賞給你們娘倆百兩黃金，去南方好好開始新的生活吧！”
皇帝似是對韓將軍的死惋惜無比地嘆了口氣。
“謝陛下恩典！陛下寬宏大量，惜靈萬死不足以回報陛下的恩情！去了南方，惜靈和娘一定日日念經誦佛，為陛下和大煥祈福，以彌補父親犯下的過錯！”
“好，你這孩子，還真是好啊。領了賞，就速速回去吧。看到你，朕又想起了韓愛卿，不由得一陣心痛……快去罷，孩子。”
“謝陛下隆恩。民女告退！”
低著頭退出了金鑾殿，惜靈抬眼，卻瞬間呆在原地。
面前的人，也呆在原地。
是他。
竟然是他。
乞巧節一別，再沒見過他。
原本小女兒家心思地等著他上門提親，他卻遲遲未來。
然后……自己竟成了今天這副家破人亡的樣子。
任他是再好人家的公子，自己也配不上他了。
可是，為什么他會出現在皇上的金鑾殿前？
“四皇子殿下，您來了。”
一旁的太監諂媚地迎上前去。
云霽這些日子，頗得皇帝歡心，所以御前的這些太監們，紛紛巴結著他。
“四……四皇子？”
“是呀，你這丫頭真沒規矩，見了四皇子還不快點行禮？”
“你……”
惜靈呆呆地望著面前這個自己在夢里想了無數遍的面孔，一時間欲言又止。
而她突然發現，在金鑾殿門口，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絕不能相認。
絕不能跟云霽扯上任何的關系。
自己是罪臣之女，若是被人知道與他相識，必然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說不定，他也會被有心之人，扣上謀逆的帽子。
也罷……她緊緊閉上雙眼，又緩緩張開。
今生，我與你，只怕是無緣了吧……
“四皇子殿下萬福金安。”
云霽心里也是閃過千軍萬馬。
今日，他本是來探探父皇的口風，打聽一下韓家的消息，順便向父皇告假，言之準備去南方云游一番。
其實還是為了去看看惜靈，為她做點什么。
突然發生這樣的變故，她一定很害怕。
從知道韓將軍叛國一事，到父皇做出決策，他就知道，自己如果要娶惜靈，就一定要和這個皇位失之交臂了。
事實上，從韓將軍被押回京，到金鑾殿上的一番變故，再到韓將軍被斬首，知道這些事情，每一件都是心如刀絞。
那個單純的丫頭，她要承受多少東西？
而可恨自己卻不能在她身邊。
韓將軍被斬首的那個雨夜，她一定跪在漫天的狂風暴雨中撕心裂肺的哭泣……
想到這些，在那個雨夜，云霽的心也仿佛被撕裂了……
可恨他卻是皇子的身份，他不能像尋常人家的少爺能在那個夜晚狂奔向她，去到她身邊為她撐一把傘，把她抱在懷里讓她哭個痛快；他只能被緊緊鎖在這個皇宮里，插翅難飛。
而最可恨的是，下令殺了她父親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親。
韓將軍之事疑點重重父皇卻沒有給予絲毫辯駁的可能，甚至也沒有派人去查一查事情的真偽就這樣急匆匆定了案，還這樣快速地殺掉韓世宏……
這分明就是父皇早就想除掉他了，剛好又被他撞在槍口上此事才會決定得如此痛快。
快刀斬亂麻，自己這個父皇啊……
將來就是查出來他受了冤，人卻已確確實實地死了。
當時只一轉念云霽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門道，這卻令他更加痛苦難耐。
所以這次他索性想好了，若是父皇同意他南巡，他便要造出自己假死的證據，找到惜靈，帶她遠走高飛。
自己父親欠她父親的，今生今世就讓他來還吧。
放掉皇位他不后悔，只要這個丫頭以后能在她身邊，只要……只要自己能永遠地保護著她……
而此刻，自己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們是相識的，如此一來皇帝便會有了防備……
“嗯。”
云霽看了惜靈一眼，然后裝作什么事也沒有的從她身邊走過去了。
“路公公，我父皇在嗎？”
“嘿嘿四殿下您來的正是時候呢，皇上剛召見完……咳，現在還在里面沒走呢，您快點進去吧。”
“多謝路公公。”
云霽抱拳，面上淡淡一笑，眸子里卻是滿滿的善意，看得路公公心頭一暖。
“誒，殿下，您慢點啊。嘿嘿。”
老奴才跟在后面叮囑道。
/
“父皇。”
“啊，霽兒呀，你來了。”
“兒臣今日無事，經過這里順道來看看父皇，沒想到父皇真的在。”
“唉，我這幾個兒子里呀，如今就數你最孝順了，時時都想著父皇。”
“父皇說哪的話，皇兄皇弟可不都是心心念念著父皇的，父皇的兒女個個都是個頂個的孝順。”
“你這個傻兒子，孝順有時也不是光看就能看出來的，還是得用心去感受。”
“父皇教訓的是，是兒子魯莽了。”
“呵呵。走吧，既然來了，陪父皇去御花園轉轉吧。這幾日韓將軍的事情鬧得父皇睡也睡不好，生怕哪里又出來個反賊。”
“是，父皇，兒臣扶您，您慢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