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然無情地沖刷著這個世界。

惜靈披散著頭發，一步一步邁向自家的宅門。

“小，小姐回來了！快去通報夫人！”

“小姐，您沒事吧？快，快拿傘來！這么大的雨小姐淋成了這樣，要是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你們，不用管我?！?

惜靈顫抖著雙腿，一步步走上臺階。

大門已開，丫鬟們立在旁邊，她卻像什么也沒看到一樣，拒絕她們的攙扶，拒絕打在頭頂的傘。

身體單薄的她，扶著寬大的門框，指甲深深摳入門框內。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前方似乎只有天地，只有仇恨，還有……那么一絲決絕的堅毅從心頭滋長，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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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很快折騰過去。

丫鬟們伺候著她泡了熱水澡驅寒，換上干燥的衣服，又熬了姜湯。這一切，惜靈任由丫鬟們做著，而自己，似乎還是麻木的。

在丫鬟們都伺候完畢告退后，只剩下了如意。如意看著惜靈，屢次欲言又止。

發生這么大的事韓府里的人任誰心情都不好，如意也不知該如何開口相勸。

“小姐，早些歇息吧，奴婢在屋外守著，有事……您就……”

一句平常的話，卻因為這樣不平常的一天，令如意將這話說得斷斷續續，欲言又止。

“母親如何了。”

惜靈突然打斷她，聲音冰涼一片。

“夫人……小姐走后，夫人一直沒醒。大夫說，夫人是受驚過度又急痛攻心，一時半刻也醒不來。只有看明天早上……”

“知道了。下去歇息吧?！?

像是整個人松了勁般，惜靈不想再說話。

“小姐……”

小姐回來后，整個人都看起來冷冷的，如意心里真是又擔心又害怕，擔心她悲痛過度傷了身子，害怕她義憤難平做出什么傻事。

“我沒事。放心吧。”

“是。那奴婢就告退了。小姐您有任何不適，一定要記得喊我！”

“好。我知道了?！?

如意看了坐在床上的惜靈好幾眼，終于不放心地默默退去。

她正要吹掉寢室內的蠟燭，惜靈突然開口了。

“別……”

“嗯？”

“今夜……就別吹蠟燭了。我……有些害怕?！?

“……是，小姐?！?

如意聽到惜靈這樣脆弱的語氣，心不由得緊緊揪痛了，忍著馬上奪眶而出的眼淚，迅速退了下去。

惜靈就這樣呆呆地坐在床沿，披散著秀發。

呆呆地望著燭火在墻上跳動的影子，一遍遍地，回憶讓自己心碎的那一幕。

兩只手不知不覺將緞面褥子緊緊絞住，讓它像自己的眉頭一樣皺。

她不說話，不流淚，甚至連動都不動一下。

有好幾次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原來，這便是疼痛入骨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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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合上房門，坐在外廳的圓凳上。

是哪個天殺的陷害了我們老爺。

夫人和小姐……可要振作起來??！

她這樣想著，人也由于忙了一夜，感覺乏了，便慢慢地閉上雙眼，進入了夢鄉。

“如意……”

一襲白衣，那人站在柳林之間，輕輕喚她。嘴角是溫柔的笑。

這臉……看不真實。

似被輕煙籠著，似讓白云遮著。

如意慢慢向著他走過去。

?。?

看清了。

這張臉，仿佛在哪見過？

想起來了！

是乞巧節那天，帶著玉佩的那位公子。

小姐說，他是張丞相的獨子。

“如意……到我這里來……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嗎？”

如意走向那男子。

他微笑看著她，輕輕牽起她的手。

她羞紅了臉，低下頭，嘴邊是淺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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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姐，小姐該起床了，奴婢們打了水來。”

丫鬟翠玉、沁蘭在門外輕輕喚著她。

如意驚醒，抬眼一看，天光已大亮。

自己竟然睡了一夜，竟然還在老爺去世的當晚，夢見讓自己一見鐘情的男子，真是該死該死。

“啊。知道了?！?

她趕忙搓了搓臉讓自己清醒，然后快速去打開了房門。

丫鬟們端著漱洗用具魚貫而入，如意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她們準備，然后轉身去臥室里叫醒惜靈。

由于太累，惜靈竟昏睡了過去，以至于從不賴床的她今天竟也睡到了日上三竿。

“小姐，小姐，醒醒。”

如意在一旁輕輕晃著惜靈的胳膊。

“嗯？“

惜靈瞬間睜開雙眼，漆黑清亮的眸子，與以往相比，竟有了一絲不同的光彩。

如意和翠玉沁蘭，當場就看呆了。

如意伺候著惜靈起來梳洗著。

惜靈問道：“夫人醒了么?！?

“回小姐，夫人早上已醒來了，一直在問小姐，所以奴婢們才過來的?！?

沁蘭音量微弱地答道。畢竟出了這么大的事，府中一下沒了頂梁柱，心里還是虛的。

“好吧。吩咐廚房準備早飯，送去母親那里，我陪她吃一點?！?

“回小姐，早飯已經準備好了，奴婢這就讓人送過去?！?

翠玉答道。

“嗯。做得好。賞?！?

“……謝小姐賞?！?

翠玉趕忙跪地拜謝。

“起來吧，今后不必如此拘禮?！?

惜靈彎下腰，將翠玉扶起，面上是一絲溫和友善的笑。

“沒什么事你們都回去歇著吧，如意，陪我去母親那里請安?！?

惜靈淡淡地吩咐道。

“是?！?

該退下的人帶著東西退下，如意則跟在惜靈身后，去了夫人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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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靈兒來了。”

惜靈急匆匆地邁入院子。

“嗯。靈兒?？瓤取?

菡汝坐在圓桌邊，手中的絲帕捂著嘴邊，不停地在咳，聽起來狀況不太好。

“夫人身體如何？大夫怎么說？”

惜靈看向母親身邊的貼身丫鬟黃鳳，黃鳳正要開口，卻被菡汝一個眼神壓了下去。

“沒事，靈兒，切莫擔心娘，我身體沒關系的。只是你爹他……”

菡汝腫著雙眼，看來昨夜一定睡得不踏實。

“……”

一陣沉默。惜靈雙拳捏得緊緊，藏在袖中不讓人看見。

“靈兒，昨日去刑場……可有見到你爹？”

菡汝報著一絲希望，輕聲地問。她內心深處總希望這則消息不是真的。

“……見到了?！?

“你爹他……怎么樣？”

菡汝聽了這話，立刻坐不穩了，虛晃了晃身子，趕忙抓住桌角。

黃鳳立刻上前扶住夫人。

“……先吃點東西吧，母親。”

惜靈的聲音低沉而又哽咽。

“不靈兒，你先告訴娘。我沒有見到你爹最后一面，是我……咳咳……我……”

菡汝瞬間氣息紊亂，頭腦暈眩，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惜靈趕忙走到身后，撫著菡汝的背，為她順氣。

“娘，如今，爹爹已去，就剩下咱們娘倆了，孩兒要當起這個家，照顧好娘。在這個脆弱的時候，咱們一定要堅強，不能讓外面的人看了我韓府的笑話去。依女兒看，爹爹是萬萬做不出來背叛國家這樣的事情的，他的命都交給了大煥王朝，怎么可能會做出賣主求榮的事？這件事，一定有人在暗中搗鬼，才會坐實了爹爹這樣的罪名。”

“啊……這！怎會這樣！“

菡汝聽到這里，立刻失聲痛哭起來。

惜靈走向她身側，深深跪在地上。

“娘，求您答應女兒，您可以悲痛，但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爹用他的名節和性命換了我娘倆的周全，我們不可以辜負他的苦心！女兒保證，一定會全力追查出事情的真相，還爹爹一個清白！”

“可是……你爹死的冤哪！靈兒！你知道嗎！他絕不是那樣通敵叛國的人啊！娘跟了他一輩子，就是信服他的為人?。∵@……”

菡汝越說越悲痛，干脆泣不成聲。

“正因如此，娘才要振作起來。切不可讓靈兒再分心了。如今咱們娘倆相依為命，若是您走了，讓靈兒一個人孤苦伶仃在這世上，可怎么辦……”

惜靈難過極了，她拼命地控制住自己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在這個時候，她就是這個家的脊梁，她必須要堅強！

“是……你說的對……”

“這就好。娘別去想太多，來，先吃點東西，身體才能快快的好起來。爹一定不愿看到我們如此悲痛，甚至拖垮了身子的……”

惜靈坐在菡汝旁邊，輕輕夾起了盤中娘親最愛的綠豆紅棗糕，送向她口中。

“……是?！?

菡汝一邊用力抹去眼角的淚水，一邊乖巧地張開了嘴。

自己柔弱了半輩子，什么都依靠自己的丈夫，從今天起，她要依靠的人就變成了女兒。

不知道為什么，從前覺得她是被自己和夫君保護的小姑娘，而一夜過去，惜靈說的那些話讓她現在是打從心底相信這個女兒。

沒錯，她絕不能陷在喪夫的悲痛里，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要做女兒堅強的后盾。

若有那天，真的查出了夫君的死因，惜靈又尋到好的歸宿時，自己再去找世宏，也就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