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山河譎夢 情箋難書①
- 那些年你沒送出去的情書
- 月非白
- 1786字
- 2025-02-10 22:40:23
永昌十七年冬,京城的雪下得格外的早。
戌時三刻,沈府朱漆大門被玄鐵重靴踏碎的聲響驚破夜色。火把在風雪中連成蜿蜒赤蟒,繡春刀鞘撞擊甲胄的錚鳴聲中,沈知意攥著半卷《水經注》的手指驟然收緊,羊角燈在書案上投下顫抖的暗影。
“東廠奉旨辦案,閑雜人等退避!”
檐下鐵馬在朔風中叮當作響,她透過雕花窗欞望見月洞門外人影幢幢。父親昨日被押往詔獄時在她掌心匆匆寫下的“齊”字,此刻正在袖中灼燒。
雪粒子撲在臉上生疼,沈知意還未及跨出書房,玄色織金蟒紋披風已卷著寒意破門而入。來人腰間懸著的鎏金牙牌撞在門框上,當啷一聲驚碎滿室墨香。
“沈姑娘。”顧昭抬手摘下雪帽,眉骨處一道舊疤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令尊私藏前朝玉璽,證據確鑿。”
他指尖夾著的拓紙飄落案頭,九龍盤云紋在火光中猙獰欲出。沈知意盯著拓印邊緣的松煙墨痕——那是齊王府去年進貢的“青麟墨”,父親書房怎會有此物?
“顧提督說笑。”她將拓紙推過紫檀案幾,廣袖拂過時帶起一縷龍涎香,“沈氏世代忠良,這贗品……”
話音戛然而止。
顧昭的銀鐵護甲正抵在她喉間,指腹薄繭擦過頸側血脈。他俯身時,披風領口的玄狐毛掃過她腕間玉鐲,寒意順著經絡直竄心口。
“詔獄的烙鐵,可比本督的護甲燙得多。”他忽然收手,護甲在拓紙上劃出刺耳聲響。暗紋遇銀竟滲出絲絲血痕,在燭光下凝成龍鱗狀。
院中傳來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沈知意猛地起身,卻被顧昭按在圈椅中。他指尖掠過她發間銀簪,突然發力扯下半截珍珠流蘇。
“沈姑娘若想保住令堂性命……”他將流蘇纏在腕間,瑪瑙珠串撞在牙牌上叮咚作響,“就莫要妄動。”
子時梆子敲到第三聲,沈府正堂已是一片狼藉。顧昭端坐在太師椅上把玩著青玉扳指,番子們翻箱倒柜的聲響混著風雪灌入耳中。沈知意跪在冰冷地磚上,看著母親被兩個錦衣衛架出垂花門,鬢間金步搖在雪地里劃出蜿蜒金痕。
“找到了!”
東廠掌刑千戶舉著本殘破賬冊疾步而來,顧昭卻突然抬手示意噤聲。他起身踱至沈知意面前,蟒紋曳撒掃過她膝前積塵。
“帶沈姑娘去西廂房。”他聲音裹在風雪里,冷得像詔獄墻頭的冰棱,“好生看管。”
沈知意被押著穿過回廊時,聽見身后傳來紙張撕裂的脆響。她回頭望去,正見顧昭將賬冊殘頁投入炭盆,跳躍的火光映得他側臉如修羅。
西廂房的門閂落下時,她貼著門縫往外瞧。顧昭立在庭中梅樹下,手中捏著片焦黑紙屑,忽地抬眼望過來。檐下燈籠在他眸中投下兩點猩紅,竟比滿院血色梅花更艷三分。
更漏聲里,沈知意摸索到枕下父親留下的和田玉環。指尖觸到內壁刻痕時,忽覺異樣——這不是她及笄時父親贈的那枚。就著月光細看,環身竟嵌著道細若發絲的裂紋,斷口處隱約可見鎏金紋路。
窗外傳來三長兩短的鴉啼,她猛地攥緊玉環。這是父親與舊部約定的暗號,難道……
“砰!”
瓦片碎裂聲乍起,沈知意閃身躲進床帳。一支袖箭破窗而入,釘在方才她站立之處。箭尾系著的素箋被夜風掀起,露出半幅工筆繪制的皇宮暗道圖。
門外響起錦衣衛的腳步聲,她迅速將玉環藏入中衣。轉身卻見顧昭立在屏風后,手中握著那支淬毒的袖箭,箭鏃正對著她心口。
“沈姑娘好興致。”他指尖輕彈箭身,幽藍毒液順著凹槽滴落,“深更半夜…”
話音未落,東南角突然火光沖天。顧昭眼神驟變,甩袖打滅燭火。沈知意只覺腰間一緊,已被他攬著破窗而出。夜風卷著火星掠過耳畔,她聽見顧昭低笑:“令尊倒是養了群忠犬。”
混戰中,沈知意卻瞥見救火的家仆腕間刺青——那竟是齊王府暗衛獨有的青蛇紋。還未來得及開口,顧昭突然將她推向假山石洞。
“待這兒別動…”話音未落他反手擲出袖中短刃,正中后方一刺客眉心,血花在雪地上綻開紅梅,轉身迎上刺客時,他蟒紋披風在烈焰中翻卷,如垂天之云。
打斗聲漸漸平息,沈知意蜷在石縫中,看著顧昭的皂靴踏過滿地血污。他割開某個刺客衣襟時,忽然頓了頓。月光照亮尸體心口的烙印,竟是前朝余孽的蟠龍印。
五更梆子響時,別院重歸死寂。而沈知意已被顧昭帶到自己書房,此時他正在端詳那支袖箭。案頭琉璃盞中泡著張人皮面具,眉眼與沈知意有七分相似。
“有人要你死。”顧昭用銀針挑起面具內層的金箔,“工部特供的鎏金紙,有趣。”
他將毒箭投入香爐,青煙騰起時,沈知意看見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記憶突然翻涌——十年前上元夜,有個小太監為她擋下驚馬,錦袍袖口露出的傷指,亦是這般模樣。
晨光穿透云層時,顧昭扔來件素錦斗篷:“從今日起,姑娘便是已死之人。”他轉身時,沈知意看見他后頸有道陳年箭傷,與父親書房暗格中那支斷箭的制式,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