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靜悄悄的，只有滴答滴答的聲音，那是百姓的血滴在地上的聲音。
我彎腰拿出頭上的簪子割破了裙子，用力扯掉多余的裙擺，三哥哥拉著我沿著長街一路跑。
我不敢回頭看，街上躺是血肉模糊的尸體，碎肉橫飛的一幕幕仿佛還在眼前……
甚至能感覺到腳下踩到碎肉，黏糊糊沾在鞋底的惡心感，燈籠上的血滴落在我的頭上和身上，我不敢去摸，只能閉著眼任由三哥哥拉著我跑。
熱鬧的街市眨眼間荒涼不已。
“嗚嗚嗚……”
從一個攤子下面傳來低低的哭泣聲，是個孩子的哭聲。
“嗚嗚嗚，阿陽你在哪……”
三哥哥將我護在身后，撿起地上的木根警惕地靠近，等靠的近了，三哥哥一腳踹開攤子。
躲在攤子下的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抱著頭慘叫道：“別殺我！別殺我！”
這個聲音我很熟悉，我膽怯地睜開眼，果然是五哥哥了。
三哥哥皺了皺眉頭，扔下木根，抱住嚇哭了的五哥哥，拍著他的背，嫌棄道：“好了，丟不丟人，一個男孩子怎么哭得和一個小娘們一樣。”
五哥哥抓著三哥哥的衣服，大哭：“三哥，殺人了！我看見他們殺人了！街上死了好多好多的人，我還把阿陽弄丟了，她那么小，她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我怯怯地開口道：“五哥哥，我沒事，你快起來，這里不能呆太久。”
五哥哥腿都嚇軟了，抓著三哥哥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開。
三哥哥又無奈又煩躁地大叫一聲，將五哥哥背在背上，一手牽著我。
我們一路上繞過大大小小的街道，等跑到玄武門時，這里已經被金吾衛里里外外全全圍住。
金吾衛駕起長槍攔住我們，那些人身材高大，眼神冰冷，冷聲問：“誰家的孩童，快快回家去！”
三哥哥取下腰間的令牌，護住嚇得發抖的我和五哥哥，出示令牌冷靜道：“吾乃鎮北將軍之子，求見官家！”
金吾衛拿下三哥哥的金牌，派身邊的侍衛送著我們進去。
官家坐在太師椅上一臉疲憊，坐在一旁的皇后安撫著嚇哭了的李旭，而李衡垂著腦袋站在官家身邊。
官家抬起頭看見我，露出一個無力的笑來，對我招了招手，我走到他面前，鼻子一酸。
“阿陽沒事吧。”
欽天君一言不發地守在官家身旁，我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覺回想他那句話，他說的，指的難道是這個？
于是，我腿一軟，撲在官家懷里嚎啕大哭：“我看見他們殺人了，街上死了好多人，整條街都是血。”
官家提起龍袍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水，低聲哄道：“阿陽莫怕，有朕在呢，沒人能傷到阿陽。”
今夜，我們的官家的子民死傷無數，喧鬧繁昌的乞巧節成了流血夜，平安符成了送命符。
官家看向一言不發的李衡，輕聲道：“衍兒，今夜你做的不錯。”
我從官家懷里探出頭，深吸里幾口氣，收住自己的情緒，這時我才能好好看看李衡。
在我們這個幾個孩童亂作一團時，他最先反應過來，安撫住我們，在百姓驚恐引起混亂時，他已經跑去通知金吾衛，保護官家，穩定住了百姓。
他冷靜地控制著這場禍事，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沒有什么事是他料不到，處理不好的，相比只會躲在皇后娘娘懷里哭泣不止的李旭，他顯得更沉著冷靜。
李衡聽了官家的話，也只是微微一笑：“回父皇，是父皇教導有方。”
自從在花園里不小心看到那一幕，我就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歡李衡，甚至厭惡到了極處。
我偷偷觀察一旁的皇后娘娘，果然她抱著李旭，目光卻冷冰陰狠，她盯了李衡一會，輕蔑地冷哼轉過頭。
我從官家懷里起身，站在官家身邊，眼睛看到李衡的手，他的手在滴血。
我不由出聲道：“李……三皇子的手流血了。”
李衡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拿出手帕止住血，搖了搖頭：“小傷不礙事。”
官家對李衡招了招手，李衡慢慢地走到他身邊，官家抓起李衡的手，那只手裂了好大的一個口子，手心血肉模糊，模糊可見白骨。
我瞅著都疼，三哥哥吃疼地吸了一口冷氣，五哥哥害怕地捂住眼，李旭瞧見哭得更兇了。
他一直站在燈光昏暗的角落里，靠近燈光了，我才發覺李衡的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都是汗，一身的血污泥土，散發著刺鼻的血腥味。
官家皺緊眉頭，臉色越來越黑，抓起李衡的另一只手，那只手沒有流血，手心卻留了一道猙獰的傷疤。
我記得那道疤，那時上次李衡撲蝶摔倒傷到的，不過我記得我給他上了藥的，按理來說，不該留疤的。
官家問道：“疼嗎？”
他和李衡說話時，語氣總是冰冷的，冷漠得不像個父親，而是個陌生的君王詢問他的臣子。
李衡輕輕搖頭，慢慢開口：“不疼。”
李衡說話時，氣息游離，他好似吸一口氣都要費很大的勁，身體都在微微顫栗。
我擔憂地看著李衡，我怕官家一松開手，李衡就會累癱在地上。
官家松開他的手：“退下吧，一會讓御醫給手心包扎一下。”
李衡明明是皇后娘娘的親生兒子，可皇后娘娘一點都不心疼他，看到了李衡的傷口，也是事不關己的冷漠模樣，低頭哄著李旭。
李衡踉蹌了一下，扶住了侍衛才得以站穩，他退到暗處，垂下頭一言不發。
我望向不遠處熊熊燃燒的閣樓，這場大火燒的連黑夜也變得火紅，華麗的紅綾散落，華麗的花燈掉落，那只大紙鳶“嘭”一聲炸開了，殘骸四散。
我握緊拳頭，心也跟著這場火揪在一起，也不知道徐玉怎么樣了。
突然一道白光直沖閣樓，緊接著又是好幾道，白龍壓住了紅火，閣樓的大火漸漸滅了下去。
我欣喜地跑到城墻邊，望著熄滅了的閣樓，一定是徐玉！是徐玉找來的水龍隊！
他沒事，他真的找到了觀火臺，找來了水龍隊滅了火！
指著冒著火星點的閣樓，我對官家說道：“官家快看，是徐三郎找來水龍隊滅了火！”
官家平靜地望著熄滅了的閣樓，轉頭看向皇后，后者不悲不喜只對著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