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亂世教主爾朱榮
- 彪悍南北朝之鐵血雙雄會
- 云淡心遠
- 9752字
- 2019-07-05 10:30:16
轟轟烈烈才是真
幾乎與此同時,秀容(今山西忻州)人乞伏莫于也殺掉太守,聚眾造反。
接著,南秀容的牧民萬于乞真又聚眾殺了太仆卿(負責養(yǎng)馬的最高長官,類似弼馬溫)陸延,響應(yīng)乞伏莫于。
但是這兩人沒能掀起什么大浪,很快就兵敗身亡。
因為他們的運氣實在是太糟,就好像世界杯決賽抽到了下下簽分到了死亡之組。
他們的對手是不世出的軍事天才爾朱榮。
爾朱榮家住在北秀容,世代都是契胡(史學界大多認為契胡人即為羯人,與十六國時期后趙的石勒、石虎同出一源)的酋長。
其高祖爾朱羽健曾率部隨北魏開國皇帝拓跋珪(其后代孝文帝拓跋宏漢化改革,改為元姓)征討后燕,是北魏開國功臣;祖父爾朱代勤曾任肆州刺史,受賜爵位梁郡公;父親爾朱新興,不僅曾任散騎常侍、平北將軍、秀容第一領(lǐng)民酋長等要職,而且還是個大慈善家,經(jīng)常給朝廷捐助錢糧和馬匹。
爾朱榮皮膚白皙,眉清目秀,是個大帥哥。他家里極其有錢,據(jù)說牛、羊、馬、駱駝數(shù)量多得沒法計算,只好以毛色分群,放養(yǎng)在山谷之中。
又帥又有錢還是世襲貴族,爾朱榮稱得上是真正的高富帥。
他從小就聰明過人。據(jù)說他特別喜歡打獵,每次打獵時都像軍事演習一樣布陣,號令嚴明,計劃周密,手下人都對他心悅誠服。
爾朱榮是個不甘平庸的人,對他來說,平平淡淡就是悶,轟轟烈烈才是真。
他并不滿足僅僅做個富二代,他的目標是平定天下。
然而,這個志向?qū)嵲谑翘罅耍雽崿F(xiàn)絕非易事,除了要有出眾的能力,超人的實力,還需要合適的機會這就和釣魚一樣,時機沒到你再怎么使勁也沒用,你能做的,只能是耐心地等待和用心地觀察。
破六韓拔陵起兵造反導致天下大亂的時候,爾朱榮已經(jīng)三十一歲。
他覺得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好機會。
他可以打著平叛的旗號,建立自己的武裝,隨后在戰(zhàn)場上發(fā)展壯大,最終逐鹿中原,開創(chuàng)自己的大業(yè)!
說干就干,他馬上廣散家財,招募義勇,很快拉起了一支四千人的騎兵部隊。
拉出隊伍單干,最重要的,當然是資金和人才。
錢不是問題,憑借爾朱家多年來積累的財富,如今的爾朱榮堪稱財大氣粗,而且全是自有資金;但人才就必須要靠高薪招聘了,爾朱榮開出的年薪自然極有誘惑力,業(yè)績好的話,可能年底還有大量獎金和大手筆的分紅。
懷朔鎮(zhèn)離爾朱榮所在的秀容川不遠,得知這個招聘啟事后,高歡的幾個哥們兒都動心了,劉貴、司馬子如、侯景以及高歡的連襟竇泰、賈顯智的哥哥賈顯度等人都先后應(yīng)聘來到了爾朱榮的旗下,這幾個哥們兒的能力也都不錯,全都得到了重用。
不過,高歡并沒有參加爾朱榮的隊伍。
一方面,他向來做事謹慎,從不干沒把握的事,想先看看形勢再說;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一直想當老大。
在別人手下干,領(lǐng)導說你是才你就是才,領(lǐng)導說你是柴你就是柴,做慣老大的高歡不喜歡看別人的臉色行事,他想要的是自己當家做主,組建自己的天下。
末世瘋狂
幾乎就在爾朱榮起兵的同一時間,洛陽城內(nèi)又再次發(fā)生一次大變動忍辱負重五年之久的胡太后又咸魚翻身,重新執(zhí)掌了朝政!
此時,狡詐的劉騰已經(jīng)去世,而元叉這家伙又一直沉迷酒色,導致嚴重腎虛,精力不足,他的頭腦老是迷迷糊糊的,對胡太后的監(jiān)視也就有點放松了。
胡太后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與小皇帝元詡偷偷見了面。
她一面哭訴元叉的狠毒,一面講述母子之情,自己當年如何冒著生命危險生下這個兒子(北魏前期一直有立子殺母的制度,胡太后是個特例),為了保護兒子不被嫉妒的高皇后殺掉又是如何吃盡苦頭,然后又說自己已經(jīng)心灰意冷,想去出家當尼姑,說得聲情并茂,聲淚俱下。
小皇帝腦子本來就不是太好使,母親這一番情真意切的話讓他深受感動,他本來堅硬如黃豆的心腸立即就變得綿軟如豆腐,母子兩人當場就定下了廢除元叉的計謀。
有了皇帝的旨意,廢除元叉就如捏死一只螞蟻。
而元叉向來人緣不佳,他平時有了好處,一直都喜歡獨吞,關(guān)鍵時候自然沒人愿意幫他。
正所謂: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朝臣們爭先恐后地發(fā)揚痛打落水狗精神,元叉想不死都不可能了。
結(jié)果是:元叉被賜死,劉騰被戮尸,小皇帝無所事事,胡太后再次臨朝稱制。
此時北方叛亂頻仍,到處民不聊生,大魏江山已經(jīng)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但再次上臺的胡太后對此視而不見,不管政局如何糜爛,她只想要自己的私生活糜爛!
獨守空房了五年之久,她如今早已饑渴無比,如同干旱的大地渴望雨露滋潤一樣渴望男人的懷抱!
她的第一個情人是鄭儼。
鄭儼出身于北方著名的世家大族滎陽鄭氏,這個人其實是她的老相好。據(jù)說早年鄭儼在胡太后父親胡國珍手下當參軍的時候,兩人就已經(jīng)有一腿了。
如今鄭儼在西北軍區(qū)司令蕭寶寅手下干活,很快,十萬里加急雞毛信,一紙調(diào)令,把鄭儼從拋頭顱灑熱血的戰(zhàn)場上調(diào)到了太后龍床上,而且胡太后竟然不管國內(nèi)外輿論如何大嘩,硬是讓鄭儼晝夜待在宮中,其工作時間遠遠超過每周七天、每天八小時的標準。
不過胡太后偶爾也會給鄭儼放一兩天假,但鄭儼每次回家,胡太后都派太監(jiān)跟在身后,全程跟蹤,連撒泡尿都要提防有沒有人監(jiān)視,怎么可能和他老婆親熱?
鄭儼雖然工作勤奮,但面對如狼似虎的胡太后,他還是逐漸感到精力不濟,體力不支,有不能勝任的感覺,便引入了徐紇做他的替補。
徐紇是見風使舵的高手。
他先靠拍權(quán)臣趙修的馬屁起家;趙修被殺后,他又巴結(jié)投靠了清河王元懌;元懌死后他又成了元叉的黨羽,現(xiàn)在元叉也倒臺了,他又成功通過鄭儼抱上了最高統(tǒng)治者胡太后的大腿。其馬屁造詣之高,全國無人能敵可惜他沒有把這門絕世馬屁功夫?qū)懗蓵鴤飨聛恚駝t一定能暢銷全球。
不過呢,就像有些女人被說成是“克夫”,這家伙是“克主”,凡是被他的馬屁灌飽的主人沒有一個不是死于非命的。
胡太后是個癡情女子,對情人,她可以讓自己低到塵埃里。
她任命鄭儼為中書令、車騎將軍;徐紇為中書舍人、黃門侍郎,總攝中書、門下之事(大致相當于現(xiàn)在的總理),所有軍國詔令,都由徐紇負責。
和鄭儼這個純粹的花瓶不同,馬屁專家徐紇其實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據(jù)說他口才極佳(否則怎么被稱作馬屁專家呢?),文才出眾,可以同時對幾個人口述詔書(這權(quán)力可真夠大的)。而且他精力極為旺盛,整天處理事務(wù),很少休息。
不過此人雖然有些小聰明,卻根本沒有安邦治國的大才。
此后,徐紇、鄭儼兩個人互為表里、權(quán)傾天下,號稱“徐、鄭”。
除了鄭儼、徐紇兩人之外,中書舍人李神軌也深受胡太后信任。人們懷疑他也和胡太后有某種不正當?shù)年P(guān)系,但是李神軌這人無愧于“神軌”這個名字,做事神神鬼鬼的,大家也沒有充分的證據(jù)。
據(jù)說李神軌的兒子看上了散騎常侍盧義僖的女兒,盧義僖不答應(yīng),想把女兒嫁給別人。結(jié)果在出嫁前夜,李神軌的護花使者胡太后,竟公然違反婚姻法,剝奪婚姻自由,派太監(jiān)緊急前往盧家宣旨:停嫁。
為自己的情人連這種事都能干出來,筆者只能說:這個女人瘋了!情欲之火已經(jīng)徹底燒掉了她的理性,她的才華,她的羞恥之心!
要說豪放,什么武則天,什么趙飛燕,什么潘金蓮,在胡太后面前,統(tǒng)統(tǒng)都是浮云!
自毀長城
不過,不得不說,胡太后的運氣還算不錯,盡管她在宮里花天酒地,北方戰(zhàn)場的形勢卻出現(xiàn)了有利的變化。
之前一段時間,破六韓拔陵一直在圍攻北魏政府軍,政府軍則在廣陽王元淵的率領(lǐng)下采取守勢,兩軍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
元淵不僅頗有軍事才能,也很善于用人,他最倚重的是參軍(軍事參謀)于謹后來名震天下的一代戰(zhàn)神。
于謹出身于鮮卑貴族,和被殺掉的那位倒霉蛋懷荒鎮(zhèn)鎮(zhèn)將于景來自同一個家族,他熟讀兵書戰(zhàn)策,尤其是《孫子兵法》,性格深沉,足智多謀。
元淵慧眼識珠,特意請于謹出山,為他出謀劃策,作為他的智囊。
這次,于謹給他出了個主意:老大啊,破六韓拔陵人數(shù)眾多,光靠武力是不行的。三十六計中有一計……
元淵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走為上計?
于謹連忙打住:非也。是反間計。當年秦末的項羽之所以失敗,陳平的反間計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使項羽和軍師范增、大將鐘離昧、周殷等人互相猜忌、離心離德,其戰(zhàn)斗力自然大大削弱。
筆者在這里插一句,咱們讀歷史書當然包括筆者這本書在內(nèi),也得這樣活學活用才行啊。
元淵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這個主意不錯,破六韓拔陵的部隊可是多民族的大家庭啊,鮮卑人、匈奴人、敕勒人……內(nèi)部矛盾很大。
可是派誰去呢?
當然是于謹去。
因為于謹是個國際化人才,會說幾種不同民族的語言。
他單人匹馬來到反叛的胡人營地,說著胡話就是胡人說的外語,對他們曉以利害,同時又奉上金銀珠寶、美女美酒:一點薄禮,不成敬意,請笑納。
西部敕勒酋長乜列河被說動了不知是深明大義或者見錢眼開還是見色忘友,反正他愿意率所部三萬余人前來投降。
元淵大喜,傳令公關(guān)部,要求準備好儀仗隊、禮儀小姐迎接敕勒人。
于謹卻搖了搖頭,又獻上一計:破六韓拔陵這小子一定會派兵追擊乜列河。咱們不如用乜列河做誘餌,設(shè)下埋伏,一定可以擊敗這支破軍(破六韓拔陵的軍隊)。
元淵依計而行。
果然如于謹所料,破六韓拔陵被打得丟盔棄甲,大敗而歸。
于謹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不僅懂理論,他還會實踐;不僅是策劃人才,還是執(zhí)行人才。
單刀赴會,仿佛關(guān)羽重生,可見其勇;神機妙算,仿佛諸葛亮再世,可見其智而且其外語水平比諸葛亮高。
此戰(zhàn)之后,破六韓拔陵元氣大傷,士氣低落,隨后又遭到了北方柔然軍隊的攻擊,無奈只能南撤。
在撤退途中,軍心不穩(wěn)的叛軍又被元淵率部截擊,再次大敗。
破六韓拔陵從此不知所終,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這位六鎮(zhèn)起義的先驅(qū)就這樣成了先烈,“真王”就這樣陣亡。
二十萬六鎮(zhèn)叛軍群龍無首,只得向元淵投降。
原先的六鎮(zhèn)因戰(zhàn)亂幾乎已被夷為平地,這二十萬六鎮(zhèn)流民如何處置是個大問題。
元淵給朝廷上了一封奏折:希望在恒州(今山西大同)以北設(shè)立郡縣,安置來投降的六鎮(zhèn)流民,因為這一帶氣候風俗與六鎮(zhèn)相似。然后再對他們加以救濟,讓他們豐衣足食,以便安撫他們受傷的心,防止再次叛亂。
元淵不愧是北魏皇室最有見識的一個人。
但以胡太后為核心的北魏朝廷,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腦殘無極限”。凡是正確的建議一定不會采納,這次也不例外。
胡太后駁回了元淵的建議,隨后出了一手昏招,一手關(guān)鍵的昏招,改變北魏帝國命運的昏招。
她命令把這二十萬流民分散安置在河北的冀州(今河北省冀州市)、定州(今河北省定州市)、瀛洲(今河北省河間市)三個地方。
然而,這些地方多是漢族聚居區(qū),風俗習慣與以鮮卑、敕勒等游牧民族為主的六鎮(zhèn)流民很不相同。
六鎮(zhèn)流民原先大多是放牧的,現(xiàn)在要去耕田,就好像讓吃慣米飯的人天天吃漢堡一樣,怎么可能過得習慣?
但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一下子涌入這么多鮮卑人,哪里來這么多田讓他們耕種?加上河北地區(qū)當時正好遭遇旱災(zāi),原來這些本地的漢族百姓都吃不飽,何況那些外來的鮮卑人?加上政府又不聞不問,沒有任何救濟,你讓這些六鎮(zhèn)流民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造反吧。
被安置在上谷(今河北省懷來縣)的原柔玄鎮(zhèn)流民杜洛周首先揭竿而起,聚眾起事,改年號為“真王”老破的山寨版,真沒想到這破年號有什么好的。
此時距離這二十萬流民投降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
杜洛周并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因為沒過多久,又有鮮于修禮率領(lǐng)北鎮(zhèn)流民在定州(今河北定州)起兵造反,改年號為“魯興”。
北魏朝廷委任長孫稚(唐太宗長孫皇后的高祖父)為大都督北討諸軍事,命令他與河間王元琛(就是那位愛炫富的王爺)共同討伐鮮于修禮。
這兩人素來不和,長孫稚不想出戰(zhàn),元琛卻強迫他出戰(zhàn),自己又不去救援。
團結(jié)就是力量,不團結(jié)就會遭殃。政府軍被鮮于修禮打得一敗涂地,幾乎全軍覆沒。
沒辦法,胡太后只能再次請出“鎮(zhèn)國之寶”廣陽王元淵。命他為總司令(大都督),章武王元融(也是排行榜前列的大富豪)、裴衍為副總司令(左右都督),征討鮮于修禮。
但這次元淵還能馬到成功嗎?
恐怕很難。
問題出在元淵的私生活上,他沒能管住自己,和城陽王元徽的老婆于氏發(fā)生了不正當?shù)哪信P(guān)系。
偏偏元徽與鄭儼關(guān)系極好。有了鄭儼狂吹枕邊風,元徽深受胡太后信任,擔任了尚書令這一要職。
對于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什么帽子都能戴,只有綠帽子不能戴;什么仇恨都能忘記,唯有奪妻之恨不能忘記。更何況元徽本來就是個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男人!
元淵也不是白癡,他知道元徽與自己勢不兩立,出兵之前就向胡太后上書,希望能把元徽調(diào)到外州任職,這樣他才能安心打仗。
如果按照用人不疑的原則,那么既然胡太后要利用元淵的軍事能力,就應(yīng)該答應(yīng)元淵的要求,讓元淵放手一搏,免除后顧之憂;如果不信任元淵,那就應(yīng)該任命別人去北征鮮于修禮。
但胡太后走了一步最臭的棋。
她不但沒有答應(yīng)元淵的請求,還讓章武王元融暗中監(jiān)視元淵。
朝中有一個時刻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對手,元淵還有心思打仗嗎?
勝了,是功高蓋主,難逃一死;敗了,是罪不容赦,罪該萬死。
曾經(jīng),他對自己的軍事才能頗為自信。而現(xiàn)在,他的軍功,既是他的通行證,也將是他的墓志銘。
元淵覺得前景如風沙漫天的大漠一般蒼茫。
他進退兩難,心無斗志。
于是他一直按兵不動。
就在這時,像很多黑幫片里經(jīng)常看到的那樣,叛軍的內(nèi)部發(fā)生了火并。
先是老大鮮于修禮被下屬元洪業(yè)殺掉。接著懷朔鎮(zhèn)人(高歡的老鄉(xiāng))葛榮又把元洪業(yè)干掉,當上了新的掌門人。
葛榮是個厲害角色,他突襲章武王元融,大獲全勝,殺了元融這個曾經(jīng)的富豪排行榜前三名,隨后借著大勝之威,順勢稱帝,國號齊。
元淵還是按兵不動。
果然有人密告胡太后,說元淵擁兵自重,有非分之想。
當時元淵駐軍在定州。
定州刺史楊津懷疑元淵圖謀不軌,遂派人去抓元淵。
毫無疑問,這肯定是出自胡太后或者元徽的授意,否則楊津絕對沒有這樣的權(quán)力和膽量。
元淵猝不及防,倉皇出逃,沒想到碰到了葛榮手下的偵察兵,被抓獲送到葛榮那里。
作為曾殲滅破六韓拔陵的名將,元淵在六鎮(zhèn)流民中威望極高。
葛榮對他非常忌諱,馬上就殺了他。
北魏最能打仗的王爺就這樣糊里糊涂地死了。
元徽公報私仇,終于報了奪妻之仇。
元淵壯志未酬,沒能戰(zhàn)死在沙場,卻死于自己人的陰謀。
筆者為元淵感到悲哀,更為胡太后感到悲哀。
真不知胡太后怎么想的,當年劉邦殺功臣,那是在平定天下之后,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她卻好,天下大亂,正需要良將之際,把幾乎是唯一忠于朝廷的大將元淵給害死了。
一個人做一件蠢事并不難,難的是像如今的胡太后這樣一直做蠢事。
如果問她你做過的最蠢的事是哪一個?她一定會回答:下一個。
真的難以相信,曾經(jīng)如此睿智、如此聰穎的胡太后,竟然變得如此愚蠢。
一個優(yōu)等生幾年以內(nèi)就淪落成了一個差生,唯一的解釋是心理出了問題。
胡太后就是這樣,五年的軟禁生涯扭曲了她的心靈,她覺得人生無常,需及時行樂,于是她開始自暴自棄,沉醉于情欲中不能自拔。
她的人生格言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在治國上,她懶得花心思或者說她已經(jīng)徹底失去信心。于是她成了最差的差等生,幾乎每一個題目都是答錯的。
胡太后自毀長城,等于自毀前程,很快她就品嘗到了苦果。
在擒斬北魏第一名將廣陽王元淵后,葛榮聲名大震。
隨后他挾大勝之余威,先后攻占殷州(今河北省隆堯縣東)、冀州(今河北省冀州市);接著又率軍十萬,在陽平(今山東莘縣)擊敗前來討伐的北魏政府軍,政府軍總指揮源子邕和副總指揮裴衍都兵敗被殺。
之后,他又擊殺了杜洛周,吞并其部眾。
此時的葛榮坐擁幾十萬大軍,縱橫河北,如入無人之境,意氣風發(fā),躊躇滿志:問天下誰是英雄?舉目望唯我葛榮。
究竟誰才能對付得了葛榮呢?
胡太后很頭疼。
好在有人自告奮勇,愿意為朝廷分憂。
誰呢?
爾朱榮。
爾朱榮給胡太后上表: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在飛,怕什么?有我呢。
爾朱榮何以口氣這么大?
群雄薈萃
與捉襟見肘、焦頭爛額的北魏朝廷相比,經(jīng)過幾年的苦心經(jīng)營,爾朱榮現(xiàn)在是兵多將廣,春風得意。
其帳下堪稱人才濟濟,名將輩出。
賀拔岳、賀拔勝、高歡、侯景等后來叱咤風云的人物此時都在他帳下聽命。
有人要問了,賀拔兄弟不是在武川嗎?高歡不是在懷朔嗎?
這是怎么回事呢?
容筆者慢慢講來。
原來,在賀拔度拔父子與宇文肱、獨孤信等人聯(lián)手干掉了鎮(zhèn)守武川的衛(wèi)可孤以后不久,依附于破六韓拔陵的敕勒人率大軍來攻打,賀拔度拔不幸戰(zhàn)死。
隨后這些武川豪杰因群龍無首而被打散,宇文肱父子流落到了河北,賀拔允、賀拔岳則跑到了恒州(今山西大同)。
賀拔勝此時被派去朔州(今內(nèi)蒙古和林格爾)告捷,還沒等他返回,武川就已經(jīng)陷落了。
朔州刺史費穆早就聽說賀拔勝的威名,遂用厚禮留下了他。
當時廣陽王元淵的部隊被破六韓拔陵包圍。賀拔勝親率敢死隊襲擊破六韓拔陵的軍隊,在敵營中幾度殺進殺出,如入無人之境,叛軍驚若天神下凡,竟然退軍數(shù)十里,廣陽王元淵就此得以突圍。
他的招牌動作是在一邊奮力沖殺一邊以高達120分貝的音量大聲呼喊:賀拔破胡在此!
只要聽到這句話,敵軍就會像水浪遇到快艇一樣迅速向兩邊散開,讓出一條路來誰也不想成為他的刀下之鬼。
賀拔勝的威名在代北一帶廣為傳頌,號稱“代北第一猛虎”。
因此,元淵每次撤軍時都用賀拔勝殿后,敵軍迫于賀拔勝的威名,不敢追擊。
后來賀拔勝受命協(xié)助鎮(zhèn)守恒州,終于與賀拔允、賀拔岳兄弟再次會合。
不久,恒州失陷,三兄弟又再次失散賀拔勝到了肆州(今山西忻州),賀拔允、賀拔岳則到秀容川投奔了爾朱榮。
公元526年八月,爾朱榮經(jīng)過肆州,肆州刺史尉慶賓不讓他入城,爾朱榮大怒,竟悍然率軍攻打肆州,抓獲了和他一樣同為朝廷命官的尉慶賓,隨后又自作主張,讓他的堂叔爾朱羽生擔任肆州刺史。
北魏朝廷哪里管得了桀驁不馴又實力強大的爾朱榮,只能聽之任之。
攻下肆州的一大收獲就是得到了賀拔勝這員猛將。
爾朱榮喜形于色:喝吧破壺(賀拔破胡,爾朱榮講話帶山西口音),你辛苦了。
賀拔勝倒有點不好意思,只好訕訕地回答,為百姓服務(wù)。
爾朱榮拍著賀拔勝的肩膀說,有你們兄弟在我手下,平定天下易如反掌!
隨后爾朱榮任命賀拔勝為別將,賀拔岳為都督,將他們兩人視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與賀拔兄弟相比,高歡的經(jīng)歷則更加曲折。
在杜洛周起兵以后,高歡終于按捺不住了,他帶著老朋友蔡俊、姐夫尉景,以及他的連襟段榮等人前去投奔。
不過,高歡的目的可不是在杜洛周手下當一名偏將,他的想法是干掉杜洛周,像他的懷朔老鄉(xiāng)葛榮一樣,最終實現(xiàn)以蛇吞象,借殼上市,自己當董事長,隨后統(tǒng)領(lǐng)十萬六鎮(zhèn)流民橫刀立馬,逐鹿中原,稱雄天下,豈不快哉!
理想雖然如此豐滿,現(xiàn)實卻是非常骨感。
年輕的高歡失敗了,敗得很慘,只好帶著全家和幾個哥們兒倉皇出逃,杜洛周派騎兵緊緊追趕。
當時高歡跑在前面,婁昭君抱著一子一女坐在牛身上,兒子高澄才五歲,幾次都從牛背上摔下來。
高歡實在忍受不了,竟然彎弓搭箭,想要射死這個煩人的兒子。幸虧段榮前來幫忙攔住了高歡,高澄才逃過一死。
婁昭君只能無語地注視著自己親自挑選的,這個信奉“老婆誠可貴,兒子價更高,若為權(quán)力故,二者皆可拋”的殘酷無情的老公。
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滋味,估計也就是兩個字:“累”和“淚”。
這一幕也許很多人覺得似曾相識。
沒錯,以無賴聞名的漢高祖劉邦當年在逃亡途中,也曾上演這樣一幕戲,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英雄所做略同”吧。
不過,高歡最終還是擺脫了追兵,隨后投奔懷朔老鄉(xiāng)葛榮。
但憑他的眼力不久就看出,葛榮軍紀敗壞,到處燒殺搶掠,極其不得人心,跟著葛榮干顯然是沒有前途的。
怎么辦?
高歡陷入了迷茫。
他曾經(jīng)豪情滿懷,那滿滿的激情就像洶涌的海浪,自以為無堅不摧。然而撞到海邊堅固的巖石上卻立即粉身碎骨,化為泡影。
高歡此時陷入了人生的最低谷。
青春的鋒芒越磨越圓,既定的目標漸行漸遠。
除了卑賤和潦倒,他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
年近三十,不僅一無所成,還失去了原有的金錢和地位。
他后悔自己的選擇嗎?
不。
他決不放棄澄清天下的希望,哪怕這希望只是虛無縹緲的一點點亮光。
他決不放棄!
不修正目標,只修正方法。
方法錯在哪里呢?
經(jīng)過認真的反思和不斷的復(fù)盤,他終于找到了問題所在:急躁輕進。
其實憑借自己的能力,取杜洛周而代之也不無可能,但必須先要取得杜洛周的信任,成為手握重兵的大將之后才能成功,而不是像現(xiàn)在條件還沒具備就操之過急。
步子太大了,容易扯著蛋,很顯然自己鋒芒畢露,求勝心切,這一步跨得太大,連底褲都被扯掉了,如今的自己已經(jīng)輸?shù)靡粺o所有。
吃一塹,長一智。
一番思考后,高歡覺得如今最現(xiàn)實的道路就是投奔爾朱榮,再等待機會,東山再起。
說干就干,高歡帶著尉景等人前往爾朱榮的大營求見。
對于高歡的大名,爾朱榮早就聽說了高歡的鐵哥們兒劉貴,現(xiàn)在在爾朱榮麾下?lián)悟T兵參軍(騎兵部隊參謀長),就經(jīng)常向爾朱榮推薦他。
不過這哥們兒的口才實在是不怎么樣,史書上說他“盛言神武美”,劉貴老是吹捧高歡長得帥,你以為爾朱榮是Gay啊,長得帥怎么啦?爾朱榮又不想找一個花瓶,即使真想找個花瓶也得是個女的。
等到見了高歡,爾朱榮頗為失望。
此時的高歡眼睛是紅的,眼圈是黑的,臉色是黃的,胡子拉碴兒的,灰頭土臉的,衣衫襤褸的,人還瘦得像只猴子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斤,平均每厘米不到六兩重,整個一怪蜀黍(叔叔),哪里看得出長得有多帥啊。
因此爾朱榮對高歡很是不以為然。
這也難怪,高歡畢竟之前只是在懷朔鎮(zhèn)的小圈子里有點名氣,不像賀拔勝、賀拔岳兄弟早已名滿天下。
第二天,劉貴為高歡更換了一身新衣服;然后頭發(fā)也剃了,胡子也刮了,梳妝打扮了一番,不知道有沒有涂點粉什么的。然后再次帶著高歡去找爾朱榮,說昨天你看見的是毀容版的高歡,今天這個才是原裝正版。
這次爾朱榮眼前一亮,小伙子眉清目秀,雙目炯炯有神,印象分不錯。
面試的題目呢,爾朱榮別出心裁,他找來一匹惡馬,要高歡給這匹馬剪毛。
高歡這人的特點是情商很高,洞察人性,善于搞人際關(guān)系,一般較少用強迫手段,喜歡以柔克剛,對于馬,他也很人性化,不,應(yīng)該是馬性化,具體他是怎么搞的,因為史書缺載我并不清楚,只知道那匹惡馬非常信任高歡,以至于高歡不加任何羈絆,不用任何暴力就輕松地完成了剪毛的任務(wù)。
剪完了,高歡擺了個很酷的造型,隨后裝著不經(jīng)意地說出了一句總結(jié):對付惡人,也應(yīng)該像對付這匹惡馬一樣。
他的這番舉動一下子折服了爾朱榮。
爾朱榮這個人迷信武力、暴力,喜歡以嚴刑峻法御下,如果讓他給惡馬剪毛,肯定會把馬揍一頓再捆起來。他和寬厚大度、心機巧妙的高歡相比,兩人一嚴,一寬;一剛,一柔;一個如烈火般無堅不摧,一個如流水般無孔不入;一個是硬橋硬馬的少林拳,一個是借力打力的太極拳。
螺釘配螺母,蘿卜燉排骨,兩個人正好互補。
爾朱榮請高歡坐下,屏退左右:請賜教。
高歡對此早就胸有成竹這場景在他腦子里不知過了多少遍了,馬上開始背臺詞:如今天子愚弱,太后淫亂,朝政控制在徐紇、鄭儼等奸詐小人手中,以老大你的雄才大略,若起兵討伐鄭儼、徐紇的罪行,肅清皇上身邊的奸佞小人,趁機控制朝政,挾天子而令諸侯。那么您的霸業(yè)定能馬到成功。
爾朱榮不由得大喜過望:你說的正合我意。
隨后,賓主雙方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對國內(nèi)國際局勢和雙方所關(guān)心的其他熱點問題交換了看法,取得了充分的共識。會談從中午一直持續(xù)到深夜,獲得了完滿成功。
最后爾朱榮在秀容川國賓館隆重地宴請了高歡一行。
此后,高歡深受爾朱榮的信任,被任命為都督(和賀拔岳等人平起平坐),軍中大事爾朱榮都要與高歡商量。
不過,要說爾朱榮最信任的人,卻并非高歡或者賀拔兄弟,而是元天穆。
元天穆是北魏皇室的遠親其遠祖拓跋孤是北魏開國皇帝道武帝拓跋珪的爺爺拓跋什翼犍之弟,和當今皇帝之間的血緣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疏遠了,估計同劉翔和劉德華之間的關(guān)系差不多。
此時他擔任并州刺史,爾朱榮與他親如兄弟,對他言聽計從。
可以這么說,如果把爾朱榮看作總司令的話,元天穆則相當于副總司令,是名副其實的二把手。
除了元天穆,進入爾朱榮核心圈子的還有爾朱榮的表弟慕容紹宗。
慕容紹宗出身名門,是十六國時期前燕皇族名將慕容恪之后。此人雖然年紀尚輕(這時也就二十多歲),但足智多謀,對時局的判斷十分精準,相當于爾朱榮的參謀長。
此時的爾朱榮麾下人才濟濟,兵強馬壯,如同新組建的一支由超級球星組成的球隊,正閑得蛋疼,急于找人熱身呢。
恰好有兩個不識抬舉、屬于沒事找抽型的家伙斛律洛陽和費也頭牧子兩個笨蛋先后起兵叛亂。
爾朱榮果斷出手,只用一個手指頭就把他們輕松搞定。
這場群毆實在是讓各位憐香惜玉的人權(quán)衛(wèi)士們看著上火,完全是赤裸裸的以強凌弱!爾朱榮辯解:不能叫以強凌弱,我打他們之前可真不知道他們這么弱啊。
因多次平叛之功,爾朱榮先后被北魏朝廷加封為征東將軍、右衛(wèi)將軍、假車騎將軍、都督并肆汾廣云六州諸軍事、大都督、金紫光祿大夫。
在爾朱榮的威懾下,并肆汾廣云等六州(今山西、內(nèi)蒙古一帶)沒人敢作亂了,不過爾朱榮對此并不滿足,他的下一步目標是沖出山西,走向全國。
公元528年二月,他向胡太后上表,請求出兵河北,討伐葛榮,為國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