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應天次日,朱爽便派人護送海云回琉球,畢竟海云是山南國的代理女王,闊別三年有余,可能國內也是滄海桑田,想來那海云的弟弟也該成年了吧,不過此事暫且不提。
過了月余,期間朱爽一直待在府中陪著小兒子玩耍,偶爾去那個還依舊紅火的烤鴨店轉轉,烤鴨店現在阿財是掌柜的,店里打點的井井有條,生意不差,唯一缺少的就是,朱爽在時的那份歡笑和人味。鴨店眾人知道朱爽還活著,簡直驚呆了,歡呼雀躍,連生意都顧不上了,抬著朱爽就上樓,正中端坐,問著朱爽這些年是怎么過的,可有好玩的事發生,跟大伙講講。朱爽挑了一兩件船上的事和遇到海盜的事說了下,未提及故村的種種。就這樣,底下眾伙計已經是一片嘩然。
這日朱爽正陪著尚熠在屋里嬉鬧,宇強安排著下人進進出出,抬抬碰碰忙個不停,然后鬼鬼的小步進來,“爺,小公子還小,這幾年可缺著父愛呢,你這就抱抱可不成啊,嗨,我弄了一新鮮玩意,專供小公子玩樂,保證令你滿意,嘿嘿?!?
“哦?啥好東西啊,你這人,一刻都不閑著,勁頭還是那么大,哈哈?!敝焖Я颂ь^含笑道。
“過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那行,好兒子,咱走著!”
來到后院,一個諾大的木型高架,呈螺旋形,邊上鑲有木手扶梯,高度近兩層樓高。朱爽連忙直問道,“這什么啊,跟蓋房子似的?!?
“二爺,您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那會,乘坐的那個降落轎吧。”
“那哪能忘啊,記憶深刻,那叫一個好玩又刺激!哈哈,那你這也是...”
“不不不,這玩意不叫那個,那降落轎是是由高至低,借助風力,緩緩飄蕩而下,而這有點相似,但是不用借風來,人順著木梯爬到高處,順著這道,滑下來,體會不一樣的感覺?!庇顝娨环榻B,娓娓道來,讓朱爽頗感興趣,就連府里的下人也都圍了過來,湊著看熱鬧。宇強繼續道,“爺,我方才試過好多遍了,安全可靠,絕對受用,保證您帶著小公子上去,體驗飛的感覺?!?
還未等朱爽答話呢,小兒尚熠嚷著要上去,一個勁的要往木梯上爬,宇強一把抱住,朝朱爽講道,“小世子還小,須得爺一起陪同才行?!?
“我也上去???就這么上去坐著?這玩意磨不磨衣裳啊。”朱爽好奇的問道。
宇強噗嗤一笑,“爺,您還在意這個啊,放心,一次兩次,還磨不破?!?
隨即登上高梯,看院外高樓青瓦,聽街頭人聲喧鬧,朱爽抱著小兒,沿坡道而坐,一聲大喝,順勢盤旋而下,如風如電,體驗飛揚,父子二人臉上洋溢出親密的歡笑,府內家丁要是陣陣歡呼,場面一度沸騰和樂哉。
一番歡呼之下,忽而門外有急促的喘息聲和腳步聲隨風而入,宇強轉身一望,原來是大富行色匆匆剛從鴨店趕來,一把拉住宇強,還在不停的喘著氣,說不出話來。
緩了半晌,大富終于能吐出字了,這時朱爽也讓小兒歇一歇,攙將過來,問道,“我說大富啊,你這火燒房子似的,要干啥啊?!?
“二爺,這不能怪我啊,店里碰到點麻煩,阿財也在這發難呢,思來想去,倒騰了幾宿,這事還得您來為我們做這個主啊,不然鴨店玩不轉?!贝蟾粰C敏圓滑,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說得朱爽心里頭那個舒坦,想說不是都說不上來。
朱爽平了平心境,“說吧,到底什么事?!?
“事情是這么回事,近來啊,應天府時常來一些不知從那冒出來的外來難民、乞丐,流落在各個角落,像什么大戶人家的門口,生意門店的面前啊,隨處可見,咱天下第一鴨生意和名兒在應天還是不錯的,所以啊門口的難民也是多的趕都趕不走?!贝蟾话欀颊f著。
朱爽眼里露出一絲不屑,隨口說道,“多大點事,每人分給點吃的和銀子不就行了嘛,再說官家不是有救濟院嗎,怎么不去那啊。”
大富躬著腰露著一副好似諂媚的嘴臉,“我說二爺,事哪有那么簡單,那救濟院是僧多粥少,更何況我們的陛下常年在外征戰,國庫的糧食本就是就這軍營先供應,救濟院本就是戶部一冷落衙門,國庫配糧每年都是按例發放的,現下根本就不夠。至于說店里,給吃的和銀兩那也只能是救得了一時,不能長久啊,這一天天的。”
不時,穗兒廳屋里走了出來,拉起小兒的手,朝朱爽望了一眼,“不如你先去店里看看情況再說,事兒既然出來,總的想辦法解決,擱在那也不是個事?!闭f完就領著尚熠回屋去了。
出的府們,應天街頭果真是難民遍地,乞丐見人就要吃的,想不到堂堂京師之地,竟有如此景象,著實令人意想不到。鴨店門口一陣蜂擁,伸手過來的難民氣若無力的叫喚著,也都是可憐人,朱爽急著進門,宇強和大富暫且攔了攔開了道。
掌柜阿財迎了上來,“二爺來啦,先進里頭再說?!敝焖婚T口的情形也是頗為一怔,“阿財啊,這些人就一直在門口這樣待著啊,你還真的看得下去啊,好硬的心腸哦?!?
阿財撇嘴一笑,“瞧您說的,我怎可能那樣呢,飯菜已經端出去十大盆了,銀子給了不少,可這禁不住一茬又一茬啊,老給也不是辦法不是嗎?!?
朱爽哈哈一樂,拍了拍阿財肩頭,“逗你呢,瞧你那認真那小樣。”回到里屋各自坐下朱爽收了笑容,“我剛一路上就在琢磨,你說的有道理,這給頓飽飯,賞倆子,確實解決不了這根。想來想去,這大頭,還是要靠救濟院,不過我們倒是可以幫襯著點,把這事給它整的妥妥當當的?!?
阿財環顧了一下四周,正不解呢,大富倒是插問道,“爺莫不是要去找太子殿下幫忙?大伙兒都知道現京中陛下不常在,都是太子監國,太子殿下是您的侄子,您要說一句,絕對頂用,是吧。”
聽完后阿財怔了一下,還沒張口,朱爽揚了楊手,“就你小子能,自作聰明,我扇你。我如今什么人啊,那叫自在閑人一個,我可不愿意摻和朝堂上那點事,此事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驚動太子。阿財,你把各地分店的上交利錢銀兩,全給劃出來,再向官家米庫或者地主老財家買米,買完后就在那鴨店西角搭一善堂,向難民供米供粥,來者不拒。”
阿財道,“全劃出來?那......”
朱爽湊前笑呵著,“記住了,銀子這玩意,看著誘人,想著美好,可真等你哪天快閉眼的時候,瞅著身邊那一大堆,帶又帶不走,豈不是會愁死啊。嗨,管飽就成,哈哈。”
宇強伸了伸大拇指,不住的點頭,只說了一個字,“高!”
阿財和大富也被受教了,臨了阿財故意打趣著在朱爽在耳邊說道,“二爺,我剛統計了下,各地分店的上季度上交數目,可是有八千三百五十兩??!”說道數目的時候故意提高了嗓門,朱爽回頭驚訝道,“啊???”忽地咳嗽了幾下,“那又怎么樣,別說八千多兩,就算八萬多兩,畢竟也還是身外之物,能用來幫人,救人,那才叫積德!積善!這樣啊,晚上睡覺時候,那都能睡得踏實,睡得舒坦!懂不。”
不日,阿財命人把西邊的兩件鋪子租了下來,改建成善堂,好家伙,每天前來登記的難民乞丐,快要把門檻都給踏平了都,那叫一個壯觀。
話說事出有因,這應天城之所以難民泛濫,是因為江南天災,收成驟減,加上朝廷賦稅依舊,農民們僅剩的那點存糧全拿來上交府庫了,導致餓殍遍野,民眾鬧事的也不在少數。不少人舉家遷移,往京城謀生,想著再怎么沒吃的,京城總不會餓死人,天子腳下,巍巍皇城,還能把人餓死?
駐守長沙的谷王朱橞,自打幾年前被朱棣派守到這里,整日游手好閑,驕橫跋扈,仗著當年為燕王開城之功勞,目中無人,苛刻賦稅,大肆斂財。并且不甘心偏安一隅當一個悠閑散王,還因此偷偷訓練人馬,伺機尋時謀反。
正值災荒來臨,民不聊生,地方官員也是心有怨氣,天天為民生之事苦惱不堪,還要受到谷王的欺壓,更是憤懣不平,終于要爆發了。那日數十個大小官員聯合在一起,共議上書奏章彈劾,奏表上言道,“谷王不務政事,荒唐無道,擅奪民田,惹怒民憤,更有盛者,亂殺無辜,引百官紛擾,諸民慌亂,懇求陛下明鑒?!?
朱棣此時在北平未歸,奏表先到了太子朱高熾以那里,閱之大驚,朱高熾心性溫和,不喜殺伐,尤其此事涉及王叔,不敢妄斷,但朱棣不日就要回京,思來想去,還是先把谷王召回京城,祭拜皇爺爺陵寢,認錯悔過為先,到時候就算父皇回京知曉此事,也不至于大動肝火,傷了皇家和氣。
太子詔書飛奔傳至長沙,朱橞一看就更不悅了,一臉不屑的哼道,“這胖娃子拿著雞毛當令箭,還真把自個兒當個人了,哼!去父皇陵前跪首認錯?虧他說的出口,這不是讓本王坐以待斃嘛?!?
旁邊謀士道,“王爺,這事還須得謹慎啊,官員們把這事既然捅上去了,太子殿下這么做,也是合理啊,萬一真等陛下回京,這事咱就怕是沒什么余地了啊?!?
“怕什么,他朱棣我都不怕,還怕他一胖乎小兒,當年要不是我開得城門,他朱棣能這么輕易攻下應天府?損兵折將不說,指不定就被鎮壓下去,還能有現在這地位?”朱橞趾高氣揚,囂張不已,多年的山高皇帝遠,區區一長沙城他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邊上人諾諾的道,“王爺所言不假,可咱這圣上可不是省油的燈啊,手段之決絕,都是有目共睹的,萬一惹惱了他,可容不下咱們啊”
“我就不信他還真能把他親兄弟怎么著?!敝鞕B無謂的輕哼道。
“先太子爺一脈可沒有一個好下場??;還有那血流成河的誅十族,可都還是歷歷在目啊?!?
朱橞沉了沉眉,眼神里隱隱散著一絲寒意和冷漠,突然猛地錘了下桌子,眼里泛著兇狠,“既然已經鬧得這份上了,也好,我正等著這天呢。一不做二不休,咱們來個先下手為強!”
“王爺的意思是?”
朱橞微微抬頭,眼神里泛著殺意,揚了揚手掌,往下一切。嚇得謀士臉色發白,一陣冷汗從額頭滲出來,嘴上說不出話來。兩人各自陷入了沉思。
兩日后,朱橞輕裝上馬,帶了幾個隨身護衛,便離開了長沙城,往應天而去,可他并沒有走水路沿江而下,而是踏的陸路,并且路過不遠的南昌。南昌城內,正是朱權的藩地,朱權從幾年前開始,就已經不甚過問政事,大部分時光都在與人吟詩作對,飲茶修道,不過這次天災,朱權令人吩咐州府各縣,開倉賑災,自個兒倒是確實沒有任何中飽私囊,南昌城內還算是一片祥和安寧。
看著街頭的景象,馬車里的朱橞一臉鄙夷的搖著頭,“這朱權還真是大方,居然把糧庫里的糧都拿出來,看來還真想窩在這一輩子啊,哼哼?!?
來到王府,下人通報,半天未回,朱橞直接闖了進去,邊走邊嚷道,“十七哥,這大白天的,在忙啥呢,是不是還在溫柔鄉呢,哈哈哈?!?
倒是老薛先迎了上來,面路肅色,稍擠絲絲微笑,“原來是谷王殿下,真是稀客??!有失遠迎啊?!迸赃呅扃苍谏韨?,冷冷的看了一眼朱橞,并沒出聲。
朱橞傲慢的回道,“是薛先生啊,我當時誰呢,怎么你們王爺還還沒出來啊,躲著跟個娘們似的?!?
老薛心生不悅,眼神里閃著怒色,正不知如何回答,此時徐琬笑語淺道,“谷王殿下,您這火急火燎的,還不是被群臣上表彈劾,靜待圣上裁決呢,居然能這么悠然,那您又像什么似的?”
幾句話字字入肉,針針見血,令朱橞極其不悅,但心里清楚這是不爭的事實,反正也下決心了,硬忍下了怒氣,反身回道,“這是誰家奶娃啊,說話這么沖,也不怕閃了舌頭啊。”
老薛上前抱手致歉,唯唯道,“這位少年我們王爺是愛徒,年少不懂事,還請谷王殿下不要過于計較啊。”
“哪敢啊,我最怕十七哥,我這哥哥向來性子傲,他徒弟要是慫包那倒是稀奇了。”朱橞破天荒地說出這句口不對心的話,可為了計劃,又能怎么著呢。
半晌朱權依舊沒有出來,朱橞無奈,氣吁吁的跑去府外逛晃悠,邊走邊對著身旁的人一陣臭臉,“臭擺個什么譜啊,要不是仗著你有點蠻勁,還不算是個廢物,才懶得搭理你呢。對了,馬上派人查一下那個少年,那小眼神,我喜歡,呵呵。”
“是”手下人諾諾的應了一聲。
夜暮時分,華燈初上,朱橞才悠哉歸來,王府里朱權已經歸來,在堂廳端坐著,老薛說了白天谷王進府的事,朱權撫著杯中的茶,靜靜的嗅著淡淡清香,“甭搭理他,他來啊,一準又在玩什么幺蛾子呢。”
跨進門的朱橞諂媚朗聲道,“喲,這不是我的好哥哥嗎,一大早老特意來府中看望哥哥,結果這么不巧,沒見著人,這會可算見到啦?!?
“您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有話就說,有屁快放!”朱權冷冷的道。
朱橞腆著臉道,“哥哥莫動怒啊,久聞哥哥修道已久,遇事本應心平氣和,怎么還是怎么大火氣啊。”
朱權放下手中茶杯,揚著頭佯裝意思笑意,“我這修道啊,要看對什么人,心如止水之人,自然就平易近人。而對心懷鬼胎之人,修道則用之驅鬼也?!?
“瞧你說的,還真把我當那小鬼啦。不過呢,我今兒確實是有點事要請十七哥幫襯幫襯,還望哥哥不吝幫忙啊。”
“幫不幫那要看什么事啊,我如今現在除了府里,也就去個南山道觀,只怕想幫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敝鞕嘤幸粴鉀]一氣的應著。
朱橞環顧了下四周,眼神微沉,朱權立馬道,“這屋里都是自己人,沒什么不能說的?!敝鞕B微微思忖,想著先探探口風再說,邊移近來身子,說道,“是這樣,我呢,被底下些個官員給上了奏折了,雖說這陛下眼下不在應天府,太子朱高熾監國,他非要讓我去一趟應天查處官員所報是否屬實,我知道十七哥跟徐家關系不錯,你要是幫忙求個情,那胖侄兒多少買哥哥您幾分薄面。”
一語說畢,朱權輕哼道,“就這點事啊?我都聽說了??梢园?,小事一樁,不過徐府現在主事的是小世子徐欽,那徐欽和這位都是我的徒弟,想來讓他求個情并非難事,不過最后能不能幫上十九弟,那可就說不準了?!?
“如此甚好,多謝十七哥了?!敝鞕B抱手起身,嘴角露出一絲似笑非笑,令人琢磨不透,可一旁的徐琬倒是若有所思,凝視不語。
“先別謝的太早,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我只代為說話,至于管不管用,我也不確定哦。畢竟你自己造的孽,你還得有扛下來的準備,此事若讓陛下知道了,你知道后果的。”
朱橞眼神里晃了晃,低頭道,“知道,知道,那就有勞十七哥了?!?
朱權本不愛管這些閑事,他向來嫉惡如仇,可這些年修道,平心靜氣了許多,再說他一向標榜朱爽的處事風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兄友弟恭,對待自己家人,能幫襯一把就幫一把吧,畢竟也骨肉至親,老朱家的人,再怎么說,也不要弄的太僵。就連冷血無情的朱棣,也沒有直接迫害自己家的這么些弟弟,雖然待遇上有所不同,可到底沒有做什么殘忍血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