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從前，有一頭熊，它的肚子餓了。”

黃沙漫天的荒漠，兩個身影在當中亦步亦趨的走著。

“便在地里，種了一粒果種子，他等啊等，果種子終于長大了，可是他卻發現，他種的是一棵大榕樹。沒有辦法結果子。”

安行停下腳步回頭，無奈道：“你都不累嗎？都講了十幾遍了！”

“我瞧著你快要睡著了，給你講個故事。”金銘搖頭，又湊近些道，“要不要我背你，別到時候你暈了更麻煩。”

安行拉了拉兜帽，嗤笑：“不用，我怎么可能會暈。”

汗順著額際滑至下巴，安行抬手擦了擦。

金銘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安行要到南央城去做什么？”

“找一個人，給他一樣東西”安行道。

“那給他之后呢？”

給他之后？自然是離開魂陰鏡。

見安行良久不說話，金銘不在意的繼續講故事。

“…雖然榕樹沒有結出果子，但是那頭熊在樹底下做了一個秋千，秋千蕩啊蕩…”

……

荒漠客棧的掌柜其實說錯了，從那里到南央城并不是只用走短短三天便能到的。

南央城長街口，安行從踏進這里便覺著哪里不對。

街邊的商販，過路的行人，甚至是半大的孩子都以一種詭異目光注視著他們，就像看著已經踏進棺材的人。

安行聽聞禮說過，出現在魂陰鏡里的人并不全是犯過大錯，他們只是照著犯錯之人的記憶才會存在。

安行沉靜在自己的思緒里，所以也并沒有看見，身后的金銘眼神異常的冷。

他們住進了一間客棧，安行想著金銘這孩子會不會睹物思人，想念家中的老父親，便暗中觀察了一番。見他神色果然冷淡，全不似先前那般喜悅。

“真是個孩子，離了家便不甚開心了。”安行搖搖頭，嘆了口氣道，“也算得上是我把他拐來的…”

她敲了敲金銘的屋門，門從里面打開，金銘低頭瞧她也不說話。

安行張了張口，又想到：少年人心氣高，若是直接道破，怕是惹人家不快。

“你可想出去逛逛？”她問。

金銘懶洋洋的倚著門框，剛想拒絕，安行便拉著他的手直接出了客棧。

“你一直呆在荒漠里，應是有很多東西都不曾見過的。”說完，安行覺得不對，這不是在別人傷口上撒鹽嗎？

又瞥見一旁的賣糖人的小販，回頭問他：“你可要那個？”

金銘老遠就聞見那甜膩膩的味道，有些嫌棄，可一側頭就瞧見安行發亮的眼睛，想著：莫不是她想要？又不好意思？

便點了點頭，抬手拿了一根，剛想掏錢，旁邊立馬就遞過了銀子。

金銘：？

安行滿意的一笑，見他還愣在原地，又拉著他往更熱鬧的地方走去。

“你可要那個餅？”“你可要戴個葫蘆？”“你可想要個花燈？”

今日的安行興致極高，拉著金銘東湊湊西逛逛。如今太陽雖高高掛起，行人卻是只多不少。突然，前方一陣騷動。

“讓開！讓開！”一匹快馬從長街中央疾馳而過，帶起的風差點吹落安行的兜帽。

安行抬手壓了壓，再回頭時，卻不見了金銘的影子。

“人呢…”

長街熙熙攘攘，安行在一個面具攤上找到了金銘。

他那條紅色抹額極是顯眼，低垂的眸子很是認真的挑著面具。身邊還聚著兩三個姑娘家家，面色緋紅，低眉嬌笑。

安行掙扎了一下下，還是走了過去：“你在干嘛？”

金銘轉身，看了她一眼，道：“你過來一點。”

安行眨了眨眼，疑惑地往前走了一小步。

“再過來一點。”

等安行離他只有一步之遙時，金銘突然上前將她的兜帽掀開。

陽光撒在安行驚愕的瞳孔上，一張面具覆了上來。

面具沒有戴正，安行的眼睛被遮的嚴嚴實實。在黑暗中，有人輕輕為她系好繩子，溫熱的氣息打在她的脖子上，有些癢。

安行扶好面具，透過孔洞看到了滿是笑意的眼睛，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什么面具？”就要摘下面具的手被人拉下。

“就是極普通的人面娃娃。”他說得極是一本正經，“走吧，還沒逛完呢。”

這次換成金銘拉著她走。

走出幾步遠，安行才問道：“那個…剛剛你看到了吧？”

這幾天，無論是她戴兜帽，還是異與常人的體力，他都不感到奇怪。莫非他早就知道她是妖？

“什么？”金銘沒有回頭。

“就是…我的臉，啊。”

“嗯。”

“這么淡定……你沒什么想說的嗎？”

“沒有。”

“哦。”

……

入夜。

桌上放著一副面具，那是個人面娃娃。

只是，人面娃娃兩腮酡紅，如同醉了酒，鼓起的腮幫子就像硬塞了兩個山楂進去。

“滑稽。”安行撐著頭，恍然道，“怪不得，怪不得今日他們看我的眼神比之前還怪！”

今日他們去探了探蘇府，發現蘇府大門緊閉。尋了過路人問是怎么回事？卻不想那過路人不答，反而一臉怪笑的看著她。當時安行還覺得，他莫不是有什么疾病不成，現下看來…是自己被當成有什么疾病了。

大人不計小人過！安行暫且不找金銘的茬兒。

不過，那過路人還是告訴他們，蘇府的人最近幾日一直閉門不出。以為瞞了所有人，可是誰都知道，蘇家少爺——中邪了！這幾日一直請大夫上門診治都無用，過路人還一臉自信道：“信不信，再過幾日，就會有幾名道士進蘇府了？”

安行倒是不在意他們請不請道士，只要不耽誤她送東西給那位蘇少爺就成。

話說，她記得當時殷蕭好像也進了魂陰鏡來著…

……

夜已深，照顧蘇少爺的小丫鬟合上房門，打了個哈欠。

忽聽黑暗中有什么東西倒地，咕嚕嚕滾了幾下，停了。

小丫鬟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她摸索著點起了燭火。燭臺端在她手里，被晃的搖曳不定，飄飄忽忽。

她看到平時總愛把玩的木頭人偶被摔落在地，忙過去撿。

倏地，火光照亮了一個角落里的東西！那似乎…是一張人的臉！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