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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歸鞘

  • 流華錄
  • 清韻公子
  • 3054字
  • 2020-11-28 11:34:35

很久沒見過孫原讀書,或者說,從未見他讀過。

郭嘉有些錯愕,在他的記憶里,別說是書,就是公文案牘,孫原也未曾碰過,甫一件見他捧著書卷,竟有些不適應(yīng)。

“在讀什么?”

“嗯?”

冷不防被郭嘉嚇到,孫原眉頭一挑,隨手將書卷遞了過去:“《潛夫論》。”

輪椅旁是一張小幾,依稀放了《法言》《太玄》《新論》《新書》幾部,正是百年前的鴻儒名作。

“難得。”

伸手接過書簡,郭嘉掃了一眼,正是大漢鴻儒王符《潛夫論》中《救邊》一節(jié)。

《救邊》一節(jié)乃王符針對大漢二百年來涼州守棄之爭論的總結(jié),雖是儒士出身,王符卻怒批當(dāng)權(quán)者棄守涼州千里疆土,僅此一篇盡顯能臣本色。

不過郭嘉心思多,問了一句:“怕丟了她的家鄉(xiāng)?”

孫原眉頭促起,抬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是看到這一節(jié),你想多了。”

西疆對比北境,其實(shí)更復(fù)雜。不僅是孫原,跟孫原一同走遍涼州各郡的董真也是如此想法。北境的邊疆,有鮮卑、匈奴、烏桓、扶余、丁零諸族,各方勢力盤根錯節(jié),經(jīng)冠軍侯封狼居胥、武陽侯勒石燕然,匈奴已經(jīng)內(nèi)附,北境安穩(wěn)了幾十年,算得天幸。

而西疆,三絕西域,陽關(guān)與玉門關(guān)近五十年不曾見漢人,羌族人遍布河西四郡,大漢近百年來國力衰退,亦不可否認(rèn)是被西疆拖進(jìn)了泥潭。

《潛夫論》由此而來。

郭嘉望著孫原,沉吟了片刻,低聲道:“荊州派遣了使者……”

孫原拿書的手頓住了。

郭嘉看了一眼他的手:“我覺得,你還是應(yīng)見一見。”

那手沒有再去拿書,而是慢慢地縮回了袖子里。

整個小筑里突然安靜得沒有絲絲聲響,郭嘉回去望去,只見心然和董真俏生生地站在身后,沒有則聲。

孫原沒有沉默太久,反問了一句:“誰來了?”

“陸允。”

孫原見到了陸允,一年多沒見這位四弟,只是覺得他成熟了一些,多了些風(fēng)塵。

“三哥。”

陸允瞧著他這位三哥,已然沒了當(dāng)初南宮門一戰(zhàn)的風(fēng)華,整個人消瘦了許多,坐在輪椅上,已是起不來身了。

這一聲“三哥”,遲了一年,不過孫原只是笑笑,伸了伸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火盆里的木炭噼啪作響,簾外北風(fēng)呼嘯,已然入冬了。

董真給孫原拉了拉身上的紫狐大氅,俯下身蹲坐在他身邊,竟是不愿離去了。

孫原笑笑,握著她的手,沖陸允笑道:“千里迢迢跑來這里,想來不是為了說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兄長可有什么囑咐的?”

陸允嘆了一口氣:“我是來送真武劍的。”

他一直背著劍匣,除了他的冷冥,還有李意老人的真武。

郭嘉皺眉,真武劍自玉皇頂一戰(zhàn)之后一直在孫宇手中,李意的玄機(jī)閣也默認(rèn)成為荊州的部署,只不過天道八極中人都知道,當(dāng)初李意的托孤之人選定的是孫原而非孫宇。

此刻歸還真武劍,不僅郭嘉不明其意,便是陸允和孫原亦不明白。真武是玄機(jī)閣信物,自孫宇手腕,沒有真武亦可收服玄機(jī)閣,而今真武已無用處,形同廢鐵,便是送還孫原,亦不能讓他重新掌握玄機(jī)閣了。

真武劍匣古樸依舊,此刻在清韻小筑里竟有些格格不入。

孫原望著這柄名列《評劍譜》第十三位的道家名劍,沉吟了一會,低聲問道:“兄長可有話?”

“有話。”

陸允臉上的冰冷少了許多,也不知是這室內(nèi)幾座火盆映得,還是外頭冷風(fēng)吹得,臉頰眉眼都有些紅。

“大哥說……”

“君失萱草,我失薔薇,斯人已逝,斯事永懸。”

“惟愿青羽長安。”

郭嘉、心然、董真、林紫夜都在他身旁,此刻都望著孫原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斯人已逝,斯事永懸。

孫宇將一根最鋒利最毒的針,狠狠地插在了孫原的心口。

孫原沒有動,亦沒有言語,靠在輪椅上望著真武劍一動不動。

三個女子一言未發(fā),郭嘉頗覺得有些尷尬,他的位置最為不同,明知不該言語,卻不得不說了一句:“南宮姑娘的死,并非是青羽的錯……”

“兄長他不是怪我……”

孫原的聲音打斷了郭嘉的話,只見他眼神里有些許情感閃爍,卻說不清道不明是何意思。

“他不過是想告訴我……”

“而今我經(jīng)歷的這些,皆是他經(jīng)歷過的。他所希望的,不過是讓我好好活著,與他一樣,在回憶中苦苦煎熬罷了。”

當(dāng)初孫原和管寧只救回了南宮雨薇的尸體,孫宇縱然不曾記恨,卻難抑胸中悲痛,而至今日……兄弟兩人幾乎如出一轍。

一個西去千里,踏遍風(fēng)沙,只為望一眼姑射山腳下她家鄉(xiāng)的模樣。

一個南下江東,血洗世家,不過是為她的不公搏一個心中痛快。

折磨的,不過是他們自己而已。

孫原突然笑出聲來,他望著那柄真武,嗓音已有些哽咽:

“大嫂死了,可是雪兒卻和別的男人同床共枕了……”

“斯事……終歸不同。”

陸允沒有留宿清韻小筑,郭嘉送他去了太守府,一來府內(nèi)皆是生人,陸允性格冷僻,但也方便;二來有些話,在清韻小筑內(nèi)不便說的。

“真武劍送的不是時候。”

孫原的紫檀沉香劍匣本就是楚天行與故人約定未諧所贈,六道劍鞘原本就空缺不全。再后來,李怡萱帶走了輕畫劍,淵渟從此便再未出鞘過,念雪劍塵封,芷歌和慕予又被林谷主帶回,加上只入鞘過一次的真武,便是完美,也只有當(dāng)年玉皇頂那一瞬而已。

而今真武歸鞘,紫檀卻再非六道了。

空鞘永懸。

因是知己,故不點(diǎn)破。

郭嘉能為孫原做的,也只有如此。

“大哥掛念三哥,否則我亦無法離開江左。”

除了孫原,陸允最喜和郭嘉說話,換做旁人,便是半個字也欠奉了。

“洛陽令周公過世了。”

郭嘉愣住,腳步驟然停下。

“事出突然,我已囑咐將周氏一族遷往南陽,蔡邕先生和周公是故交,小周瑜也只聽蔡先生的話。”

當(dāng)初潁川藏書閣風(fēng)云際會,洛陽令周邑、議郎王允、博士盧植和鄭玄皆是和陳寔、蔡邕把酒言歡,荀彧和郭嘉作陪。轉(zhuǎn)眼匆匆,先是黃巾之亂,潁川藏書閣物是人非,荀家更是家破人亡,陳寔故去,而今竟然連正值壯年的周邑也去了。

見郭嘉不答話,陸允又道:“當(dāng)初我以為,三哥的案子太大,南陽幾成天下士人避難唯一所在,大哥不為三哥聲援,不過因?yàn)槟详栆渤槐OΑ!?

“而今想想,恐怕還有幾層意思。”

“幾層?”郭嘉突然笑了,繼續(xù)往前走著:“沒有幾層意思。”

“他是孫宇,名震天下的新劍圣、荊州乃至江南的第一封疆大吏,以他心性傲氣,哪里還在乎什么名聲、避什么嫌。”

“他不為青羽說話,不過因?yàn)樗槐卣f而已。”

“當(dāng)初那件案子,該殺的人我已殺盡了,不該殺的也殺盡了。他知道青羽不愿殺人,他也知道整件事就是天子布局籌謀,逼青羽替天子殺盡冀州豪門世家。”

“若是他看不透這一層,他便枉為入世閣的新主人。”

******

幽州,盧龍塞。

北境的風(fēng)雪快要來了,秋季馬膘已等著過冬,按理鮮卑人不會犯境,只不過劉虞卻放不下心,親自趕到了盧龍塞。

劉虞重回幽州刺史任上,是兼著衛(wèi)尉的,這意味著天子本不打算讓他重回邊疆,實(shí)在是因?yàn)辄S巾之亂傷了北境根本,前任幽州刺史郭勛戰(zhàn)死,鮮卑人、烏桓人若是和黃巾軍聯(lián)合而戰(zhàn),勢必危迨,必需要重臣壓著,劉虞久治幽州,在烏桓、鮮卑人心中有極高的威望,除了劉虞已無人可用。

依著劉宏打算,等黃巾之亂徹底平息,劉虞位列三公,孫原鎮(zhèn)守北境,盧植、皇甫嵩功成名就,入則公卿出則將,待劉虞致仕了,孫原也該四十了,入朝為卿輔佐太子,等自己不行了,外有孫宇,內(nèi)有孫原,皆可為托孤重臣,大漢未必不能重興。

劉虞知道天子的謀劃,亦不得不佩服這位天子的深謀遠(yuǎn)慮。若是天子再少些頑性,未必不能做孝明皇帝、孝宣皇帝那樣的明君。

可惜……

他輕輕一嘆,搖頭。

抬眼望去,千里草原上閃爍著幾點(diǎn)光亮——那不是星辰,而是烽火。

盧龍塞,天下雄塞,自周武王分封列國,盧龍塞即為兵家必爭之地。自趙燕筑長城至今五百年,盧龍塞累經(jīng)修繕,至孝武皇帝修筑而至巔峰,為防御匈奴騎兵的入掠,所以邊塞除塞墻、城障塢亭等實(shí)體建筑和樓櫓堞雉等掩體建筑外,尚有烽煙以及烽燧臺、攻防斗具、塢候射擊口觀察裝置、偵跡設(shè)施、司時號令等具,并有亭、城,設(shè)一都尉。

盧龍是北境六大塞之一,與并州勾注關(guān)并稱雙璧,從來都非鮮卑人南下的首選,只不過這一次斥候發(fā)現(xiàn)的牧民遷移讓劉虞頗覺得怪異,甚至不惜親自臨鎮(zhèn)盧龍。

原因只有一個——

烽燧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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