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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新修放矢

  • 流華錄
  • 清韻公子
  • 4305字
  • 2023-09-23 23:24:33

今日天子起得早,中常侍呂強和小黃門蹇碩、劍師王越跟在身邊,繞著宣室殿繞了幾圈,最終等來了封壻。

封壻怕死,他收了太平道很多錢,非常多的錢,但是他一直不知道太平道到底要干什么,甚至不知道馬元義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自從復(fù)道血案之后,他日日都睡不好。

他沒有通知徐奉,也沒有通知何進(jìn),就這么一個人來到了天子身邊。

天子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孤伶伶一個人走過來,回頭看了一眼蹇碩:“你看如何?該來的還是來了?!?

蹇碩身材高大,彎著腰也不覺得有多卑微,應(yīng)和了一聲:“陛下圣明。”

中常侍中并非皆是貪腐之人,呂強便是其中代表。同為中常侍,呂強更剛直一些,偏向士人,曾經(jīng)為黨人開脫,與趙忠、張讓一系一向不對付,不過是天子有意回護(hù),多年來在朝唐中人微言輕。近些年來倒是和蹇碩關(guān)系更近。

此刻他聽了天子的話,順勢望了一眼遠(yuǎn)處,瞧出來是封谞,當(dāng)下明白了天子說的是他,回頭與王越互視一眼,顯然兩者都不知道陛下對封谞有什么安排。

“散了罷,散了罷?!?

蹇碩的聲音響起,他揮著手,趕開了跟著的宮人和衛(wèi)士,引著天子往宣室殿中去了。

呂強沒有聽見信兒,又不敢往宣室殿里去,只能和一眾宮人站在殿門口左右候著。

封谞匆匆忙忙地奔到門口,躬著身子等著蹇碩一路小碎步趨到身前,笑著說:“蹇黃門,陛下可在?”

蹇碩年輕許多,眉宇間帶著些許英氣,配上他高大的身材,封谞雖然有些胖,在他面前還是顯得小了一圈。

“回封公,陛下在殿中等著你。”

小黃門終究是小黃門,還是比中常侍小一輩、低一等。蹇碩不卑不亢地回答著,又側(cè)身給他讓了路。

封谞低了低身子,沒有言語,身上精神了一些,自顧自退了靴子,進(jìn)了宣室殿。

呂強沒有和封谞對視,只不過今日封谞身上多了一些他往日不曾見的東西——恐懼。

因為恐懼,所以窘迫;因為窘迫,所以狼狽——所以什么事能讓他如此恐懼?

呂強猜不到什么樣的事情能讓封谞這樣的中常侍恐懼,這些年因為封谞那張嘴死的人也不少,從未見封谞如此恐懼過。

反正今日,這位中常侍多少身上有些不干凈。

偌大的宣室殿里,封谞跪伏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與他一身的冷汗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天子坐在長榻上,饒有趣味地看著封谞。

從天子登位至今,頭一次看見這般的十常侍。

天子有些恍惚,遙想起當(dāng)年八九歲的他,坐在陳蕃車中被一路送進(jìn)皇宮時那怯生生的模樣,還有那登位之后,陳蕃、竇武兩大家族和整個帝都被殺得血流成河的模樣,趙忠、張讓在自己面前拋出人頭的可怕場景……

他微微笑起來,神情中不經(jīng)意地閃過驕傲與冷笑。

他終是奪回了權(quán)柄,成為大漢高高在上的天子。

“封常侍……如今你也是侯爵,是朕的家里人,在朕面前何必如此?!?

大殿里除了天子身邊的蹇碩,再無旁人,即使是王越也不在。

封谞的頭更低了,直到貼在地面上,臉上的冷汗順著鼻尖額頭緩緩流在地上。

他抖得似冬日雪中的牲畜。

“臣……臣有罪!臣惶恐!”

蹇碩望著他,臉上滿是鄙夷與惡心。

封谞有些絕望,他突然覺得自己不該來,不該置身于絕地,他以往權(quán)勢滔天,卻被一件小事嚇破了膽,如今騎虎難下,該說,還是不該說?

天子笑得起來:“快將封常侍扶起來,朕都說了,是真的家里人。尋常小事,朕又怎會怪罪。便是犯了些大的錯誤,朕也能體諒。”

而是換做以往,他定能明白此時的天子大不相同,只不過此時此刻他已無暇分心思考。

他吞吞吐吐,雙手扣著地面的縫隙,身體愈發(fā)顫抖起來,終是受不了這巨大的壓力,脫口而出:“臣……臣犯的是謀逆之罪!”

天子和蹇碩同時變了顏色。

封谞說了很多,即便是語氣顫顫巍巍的,也依然將這些年來太平道對十常侍賄賂說了個七七八八。

旁邊的蹇碩越發(fā)心驚,他實在想不到天子的身邊人竟然被太平道滲透得如此徹底。

他不經(jīng)意地用眼角余光,望向身邊的天子,天子面不改色,依然是哪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他越來越佩服天子天子,年紀(jì)越大,越是很辣老練,即便是十常侍這樣久在朝堂的風(fēng)云人物,在天子守中仍然如捏螞蟻搬輕而易舉。

太尉楊賜等人多次上書太平道的謀逆危險,只不過多年努力都不及此時此刻封谞的一番話來得更加可怕。太尉公若是知道想必也該笑出了聲。

封谞越說越快,從十年前的熹平三年開始說起。那一年夏育擊破鮮卑,蹇碩的叔叔被時任洛陽北部尉的曹操杖殺,也正是那一年,太平道的信眾涌入雒陽傳道,開始了對帝都何處官員的滲透與賄賂。

蹇碩萬萬想不到,天子秘密查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居然從十年前就開始了。

天子一直沒有表情,只是他的手指不知何時開始,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敲了起來。

那是天子在衡量。蹇碩久跟天子,自然知道那不是思考,而是衡量——這已經(jīng)是殺與不殺的選擇了。

天子早已不是幼年時的天子了,封谞與太平道勾連,十常侍一個都跑不了。要么是他們十個都想著貪財,從未想過太平道能成事。要么就是他們早已想著推翻天子、推翻大漢。

智者自然會想到前者——十常侍惡貫滿盈,那些貧農(nóng)出身的勝利者還能容他們活下去?

“哈哈……”

天子的笑聲傳來,面朝地板的封谞眼睛陡然瞪大,全然想不到天子竟然笑出來。

“封常侍,你跟朕日子也不短了。朕對你們的賞賜想來也不少。”

天子緩緩起身,封谞已經(jīng)能聽見衣袍劃過座椅的聲音。

“那太平道不過是張角蠱惑人心的手段,他們出身低微,能給你們幾多錢財?左右不過是民間搜集到的物件,如何能與朕的賞賜相比?”

蹇碩聽了出來,這分明是天子在罵十常侍愚蠢,便是這等蠢物還能掌控大漢朝堂幾十年,沒有天子的默許和支持如何可能。

封谞不傻,傻子便不會來了,他順著天子的話說了下去:“臣等愚蠢,陛下聰明智慧之主,貴為天子,必能指點臣等。”

天子一句話,讓他看到了生機——謀逆的巨案,一句話便成了貪腐。

對于十常侍而言,貪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旁邊的王越挑了挑眉,隨即恢復(fù)如常。他只是想不到天子放得太容易了。

天子走了幾步,到了封谞身側(cè),封谞的眼角余光甚至看見了天子的衣角。

天子笑了笑,伸手?jǐn)v住了封谞的胳膊。

“不過是貪了些財物,朕如何會怪罪。”

天子的聲音里滿是輕松。

封谞一陣恍惚,整個人已經(jīng)被天子攙了起來。

“愛卿勿憂?!?

天子看著封谞的長冠——實在是看不到臉了。

“太平道這顆禍害,朕終歸要除了去。魏郡太守不日上任,必能誅滅此賊?!?

“愛卿日后需加以勤儉,莫讓旁人得了消息去,不然又是一番彈劾。”

封谞低著頭,眼睛卻瞪得老大,他滿懷憂慮來投案自首,卻被天子這么輕輕放了過去。

天子拍了拍封谞肩膀:“愛卿,你是朕的股肱,又是大漢的侯爵,日后小心些就是了。若是有人污蔑愛卿,朕定會為你做主?!?

封谞大喜過望,連忙再度行禮,被天子攔下了。

“去罷,小心做事便是了。復(fù)道的事情,愛卿也要上點心?!?

封谞滿懷欣喜,躬身告退。

望著他背影匆匆遠(yuǎn)去,天子的眼神里閃過一似輕蔑之色。

“這么怕死,貪財都不敢貪大點?!?

天子轉(zhuǎn)身看向蹇碩,冷不防道:“愛卿你看,他的財產(chǎn)一直沒趙忠、張讓多,是不是不敢貪?”

蹇碩垂了垂身子:“陛下明鑒?!?

“孫原那個小子,沒錢怎么能行。朕剛才敲打了他,愛卿說他會不會忙著給孫原送錢去了?”

蹇碩忍不住笑了,沒敢繼續(xù)答話。

“愛卿賭不賭?”

“陛下要賭什么?”

“封谞會不會去給孫原送錢?”

“臣不賭……”

“賭一局嘛?”

……

門外的王越望著封谞一臉喜悅出來,與方才判若兩人,就那么開開心心一路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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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和又來了太常寺,和封谞的大禮一前一后。

望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十個箱子,劉和不禁感慨,道:“到底是十常侍有錢,和一輩子俸祿只怕也沒如此多?!?

孫原在旁邊低聲道:“只怕我和十常侍勾連的事兒要做實了罷。”

“恰恰相反?!眲⒑托Φ?,“朝野上下只聽說給十常侍送錢,幾時聽說過十常侍給人送錢?都在傳封谞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不得不對你這個少年低頭?!?

孫原啞然。

劉和低聲道:“這些日子,和在宣室殿和太常寺跑得甚是勤快,可是累人。”

“跑得多,自然消息也聽得多。”孫原笑了笑,“莫說這些日子你沒聽見什么消息。你出手這么闊綽,想必皇宮那些宦官宮女沒少得了你的好處。”

劉和一愣,望著他上下打量:“你還是我認(rèn)識的孫青羽么?我可一直以為你圣賢書讀多了,不懂這些小事?!?

孫原皺了皺眉頭,淡淡道:“我不做,不過是因為我不愿。這些往來左右都是些人情,能避免一些是一些。更何況朝野上下盯著我的人多,總歸不愿這些沾身。”

所謂人情打點,總歸是拉近關(guān)系的事情,尤其是京官,更是避免不得。

劉和突然愣住了,他一直以為孫原諸事不問,甚至從未發(fā)覺孫原有什么動作,可是孫原總是這寵辱不驚的模樣,想及當(dāng)初在藥神谷相見時的場景——孫原當(dāng)真諸事不問?

他稍微后退一步,上下打量孫原,依舊是那紫衣大氅的模樣,頭上的冠依然不曾換過,衣衫如舊,唯獨手中不曾拿著淵渟劍。

手中無劍的人,心中未必?zé)o劍。同理,表面無事的人,心中未必?zé)o事。

他微微瞇著眼睛,笑道:“你藏得倒是深?!?

“深?”孫原啞然,反問:“你幾時見我藏了?”

劉和微微后仰,直了直背,低聲道:“陛下讓我來催你,該查的事情要查查,不過我怎么覺得你好像查得差不多了?”

孫原不禁一笑,搖了搖頭,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劉和會意,隨著孫原一同進(jìn)了內(nèi)室。

茶溫,水清,香焚。

林紫夜是醫(yī)中圣手,焚的乃是不明藥材,淡淡藥香合著暖意,在屋內(nèi)慢慢散去,劉和聞著這味道,精神清爽不少。

兩個人在長榻上歪坐著,沒有絲毫拘謹(jǐn),兩人之間放著一張案幾、一面棋盤,與眾不同的是,這面棋盤上只有一粒白子。

“那日清涼殿里,我和陛下對弈,中盤落敗,陛下說滿足我三件事,還有一件事我不曾說,故而拿了一枚白子。我此時境地,恰如這枚白子。”

劉和不明所以。

孫原一直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該做什么,直到自己想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其實道理很簡單,孫原就像這枚白子,是天子在帝都這副棋局里唯一的明子。他或許知道對手有哪些,卻不知道對手如何落子,因此希望孫原這枚白子能引出對手的下一步。作為棋子的孫原,其實并不需要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他需要的就是在這里,看人下棋即可。

孫原在太常寺也好,在太學(xué)也好,只要他在帝都,便會有人圍繞他而來,或為猜測,或為拉攏,總歸能讓天子看到對手的下一步。

當(dāng)孫原想明白這一點時,他便無所顧忌了。袁術(shù)來看他,他便交朋友;袁術(shù)請他赴宴,他便去了;袁滂請他入府,他便也去了——他怎么會想不到,以老狐貍袁滂的算計,讓那逃走的家奴“無意”遇到林紫夜和李怡萱,實在是極簡單的手段。

劉和聽了孫原一一解釋,不禁苦笑一聲,原來如此簡單透徹。他其實犯了和袁紹、袁術(shù),乃至趙忠、張讓、徐奉、封谞一樣的錯誤,便是覺得孫原這枚棋子很重要,重要到不得不小心應(yīng)對,一旦“小心應(yīng)對”,便能暴露出自己“故意遮掩”的行為。

什么樣的人,要“故意遮掩”呢?

答案不言而喻,那便是和太平道有勾結(jié)的人。

“有的放矢?!睂O原笑了笑,“我猜想,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的境地了。”

“難怪你無所謂?!眲⒑偷哪樕従徸兞?,如釋重負(fù)般輕輕搖頭,“整日安然,原來是這般意思?!?

“不過,我也很好奇——”

“你的眼里,除了你的雪兒,還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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