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筠拿著那份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他渾身都疼,每一寸皮膚、每一節骨頭、每一滴血液都在疼。心臟的每一次跳動,每一次呼吸甚至眨眼睛就幾乎要耗費他所有的力量。頃刻之間方凌筠生命中的一切都沒有了。
“不是說要治好我嗎?不是說要我一輩子陪在身邊嗎?可是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我現在很害怕……很難受……為什么不回來?為什么丟下我一個人?!”他緊緊抓著那張紙,全身都在顫抖,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他一個人如同鬼魅一樣飄蕩在屋子里,房子里到處都是媚初的身影。房間里她捧著一本書躺在沙發上津津有味的看著;客廳里她拿著遙控器不停的換臺;餐廳里她在程素的身邊一直說好吃;院子里她和土豆一起玩兒……
“哥!”
方凌筠看到媚初站在面前,他沖過去“媚初!”伸出的手卻撲了個空。
“哥,我叫你你怎么不過來?”
方凌筠回頭卻看到媚初又出現在了身后。此刻眼淚已經弄模糊了他的眼睛,面前的每一個媚初他都看不清了,當眼淚從眼眶流出來的瞬間所有的媚初都消失了。整個屋子安靜的像是一個墳墓,凌筠頹然的跌坐到地上,看著這個空蕩蕩的家像極了小時候那個病房,安靜到令人窒息。他甚至懷疑自己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病重死去,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他靈魂的想象。此刻想象的世界崩塌了,他又重回孤獨和冰冷。
再也沒有什么未來了,方凌筠的世界就只剩下這一屋子的黑暗和寒冷。手機鈴聲不停地響著,一直響到沒了電自動關機,唯一的亮光也就此消失。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爆炸和大火吞噬了所有,尸骨都沒有給他留下。方凌筠知道這個世界的殘忍,卻從不曾想到竟然會殘忍到不留一點余地。他不吃不喝,胸中劇烈的疼痛不知道是他的肺還是他的心。
凌筠走進媚初房間躲到窗簾后面,媚初出現在他的身旁卻不看他一直看著窗簾對面。
“你在等我嗎?”凌筠說。
在他身旁的媚初點點頭。
“我就在你身旁啊,你為什么不回頭看看我?”
媚初轉過頭看他,她的臉上全是紅色的血,那些血源源不斷的流下來,一滴一滴的滴到地上。
“很疼嗎?那時候很疼對嗎?”
“疼……哥,我特別疼……為什么你不在?你不在我身邊,我好怕!火一直燒著我的皮膚……”媚初的眼睛里流出血淚。
“對不起!對不起!”凌筠哭著縮成一團“是我不好!是我的錯!那時候如果我讓方叔叔送我回家取護照,而不是執意要打車讓你們先走……是我的錯。”
凌筠咳嗽起來,咳嗽漸漸的加劇,凌筠想著就這樣死去也好這世界沒有人需要他照顧了,他幾乎已經咳嗽到不能呼吸嗓子一癢一口血就吐了出來。雪白的窗簾瞬間綻開了一朵鮮紅猙獰的花。
透過染血的紗他看到媚初從對面走過來,她向他伸出手“和我走吧。”凌筠滲著血的嘴角輕輕揚起,他伸出手……
“你的名字是殷媚初,他們搶走了你逼死了你媽媽殷歡錦。他們所有人都在騙你,都在騙你……”一個空洞的聲音不停地在耳邊說著什么,一遍又一遍的不停地再說。
“是誰?是誰?你是誰……我是誰?”
“你是殷媚初,死去的殷歡錦的女兒。你要活下去才能為她報仇……活下去……”
病床上的一個人整個臉都被白色紗布包的嚴嚴實實,左胳膊和左腿都打著石膏。如果不是床邊的機器顯示著她微弱的心跳,任誰看上去都覺得這是一個將死的人了。
“她是誰啊?”
此刻一直站在窗邊的男人轉過身“方致澤的女兒。”
“方致澤?禾澤的董事長的女兒?”
“董事長?他算什么董事長,現在他死了就該我回去主持大局了。”向恒冷哼了一聲“等她情況穩定了就送她去韓國,臉應該是毀了……去那邊做個整形手術……改頭換面之后我會告訴她關于她媽媽的事情,我要讓方致澤被她的親生女兒憎恨一輩子。這就是他將我像個垃圾一樣掃地出門要付的代價!”向恒惡狠狠的說。
“可是爸……這樣做會不會?”
“怎么嫌我殘忍嗎?為了幫禾澤搶生意我連你奶奶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你媽和我離婚又是為什么?這些年我為了禾澤嘔心瀝血費盡心機,可是他方致澤在那里裝圣人做好人!我現在身敗名裂人人喊打都是拜他所賜,連你沒能去美國上學都有他的一份功勞!千一,不是我殘忍是他逼我的……”向恒拍拍向千一的肩“她是殷歡錦的女兒,她有權知道自己母親的遭遇,她也有權選擇原諒還是記恨。”向恒轉向病床“更何況是我從火里把她救出來的,方致澤如果還有一點靈魂殘存在這個世界上,也應該對我感激涕零。”
向千一也看向病床上躺著的人,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同樣也是一間病房,劉唐看著方凌筠的片子,心里一陣酸楚。那天他得知了方致澤出車禍的事情就馬上給凌筠打電話,一開始電話沒有人接后來就干脆關機了。作為方致澤多年的好友他很放心不下就去了方致澤家,在門口遇到了正在敲門的佟毅峰。兩人看到家里沒有一點燈光,打電話方凌筠也不接。
“凌筠這孩子能去哪兒呢?這都3天了找不到人。”佟毅峰對劉唐說。
“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幫忙。”
“警察那邊需要有人簽字認領……認領遺骨和遺物……”佟毅峰說到這兒聲音哽咽了一下。
“讓那孩子去領……”劉唐是知道的方凌筠從小到大身體都不好,現在更是遭受了這么大的打擊。
“沒有辦法,只有親屬才能認領。我去看了沒留什么,能辨認出來的只有幾塊骨頭……”佟毅峰用手擦了一下眼睛“你說那孩子該不會一直都在家里吧?”
劉唐心里一驚,他深知方凌筠原本就不是很開朗,現在一夜之間沒了所有親人……他蹲下身子在用手摸著腳下大理石的縫隙。
“你……這是……”
“媚初那孩子古靈精怪的,以前經常忘記拿鑰匙進不了門,就找了門口一塊大理石的縫隙塞了一把備用鑰匙,有一回我來正好碰到她在這兒找。”說著只覺得手指觸到一處小小的凸起,他用力一扣果然是一個鑰匙。兩個人進去在媚初房間的窗簾后面找到了已經昏迷的凌筠。
“我還沒死嗎?”凌筠醒來第一句話。
劉唐走過去看到凌筠蒼白的臉和完全失去神采的眼睛,他雖難以感同身受也覺得揪心“他們不在了你也活不下去了嗎?他們難道希望看到你也一起去死嗎?”
凌筠盯著天花板,眼角的兩滴淚滑落。
劉唐坐到病床邊“病好了就去把他們接回來,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葬禮什么的我和你佟叔叔會安排。”劉唐從白袍的兜里掏出那個鑰匙“這把鑰匙是你妹妹藏在門口大理石下面的,我們也是用這把鑰匙救了你。她想你活下去,冥冥之中注定了她會把鑰匙放在那兒……”劉唐把鑰匙放進凌筠的手心。
觸手的冰涼,凌筠的緊緊握住鑰匙,滾燙的眼淚不斷滑落他放聲大哭,帶著他的傷痛、他的不舍、他期待的未來從眼中流出來涼下去,撕心裂肺的哀嚎久久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