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庭審
- 一品女衛
- 陳紫晴
- 2707字
- 2019-06-28 10:20:17
“威~~武~~!”
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是嚴絲合縫地青磚地面,兩側一溜煙排開皂衣衙役如釘子般地一動不動,手中的風火棍在地面上頓出宣威赫赫的氣勢。
當蕭卿晚走進大理寺正堂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情景。
這種場面,在內衛府的時候她見得多了,只不過當時的自己是站在公案之后的那一個,倒還不覺怎樣,可如今換了身份,站到了公堂之下,卻發現那一份凝重與威嚴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
她不由得掃了一眼堂前用破席包裹著的,只露出一雙腳的尸體,還有尸體旁跪著的那個哭得撕心裂肺呼天搶地的年輕人,見到了自己,一雙渾濁的眼睛竟是瞪出了血絲。
“你,你這倭寇!還我妹妹命來~!”年輕人驀地一聲大喊,不顧一切地就沖上來撕咬,幸虧被衙役們止住了。
蕭卿晚卻是眉頭大皺。
這個人對自己的切齒痛恨,即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她也能感受得到。
這么強烈的情緒很難做假,除非對方是一個高明至極的演員,還必須經過長時間的練習;可對方的身份卻是一個普通的村民……
難道這個神崎伊織真殺人了?
正想著,堂上“啪”地一聲巨響,原來大理寺卿柳懿宗已經坐到了那明鏡高懸的大匾之下,卻是看也不看蕭卿晚,只是把目光集中在堂前那位年輕人的身上:
“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屈,還不速速道來?!?
“回大人。”那年輕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草民劉二娃,祖上也曾是書香世家,后來家道中落,只剩草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那一日我們信步海邊,見這妖女昏倒在沙灘上,便好心救了她,誰知……誰知……”
“誰知怎樣?”柳懿宗問。
“誰知這個妖女,不知為何竟看上了我們家祖傳的青花轉心瓶,企圖強搶?!眲⒍抻值?,“我拉著她苦苦哀求,結果被她一記窩心腳踹翻在地——大人請看……”
他說著,一邊拉起衣服,果然瘦骨嶙峋的身上有個木屐踹出來的紫印。
蕭卿晚頓時怔住。
還真有腳印……
“后來呢?”柳懿宗臉色一寒,硬生生地忍住了有如黑豹般熊熊燃起的怒火,用僵硬的表情問道。
劉二娃道:“我妹妹罵她恩將仇報,不料竟然惹惱了她,被她一刀殺死?!?
說到這里,劉二娃似乎再也忍不住悲從中來,轉身又趴到尸體上痛哭不止。
而蕭卿晚的一顆心,則開始不斷地往下沉、往下沉……
難道這個神崎伊織真的還做過這種謀財害命禽獸不如的事?
正想著,只見柳懿宗掄起驚堂木又是“啪”地一個山響:“你說的兇手,可是堂上這一位?”
“正是。”
“你說他殺了你妹妹,可有憑證?”
“有的?!眲⒍弈艘话蜒蹨I,“當時我家里吵得很兇,全村的人都看見了,大人一問便知?!?
“本官辦案,自然有章程,不許插嘴!”
雖然訓斥的是劉二娃,然而柳懿宗的眼睛卻是狠狠地瞪著蕭卿晚,顯然已經信了八分。
如今東瀛正處南北分裂時期,在長期戰亂中失敗的南朝封建主經常組織武士劫掠中原沿海地區,這些倭寇滋擾地方,兇殘霸道,人人痛恨,謀財害命實在是再常有不過的事。
因此劉二娃的話一說完,不要說柳懿宗信了八分,就連蕭卿晚自己心里也沒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衙役前去查問。
不多時,衙役就帶來了幾個村民,回稟道:“大人,已經查問過了,這些人都聲稱昨日的確看到這女人在劉家搶奪瓷器,刀殺劉二妹?!?
話音剛落,那幾個村民也跟著你一言我一語地嚷開了:
“不錯。劉二家的好心救了她,結果她見了劉二家的瓷器,當時就兩眼放光,企圖搶奪?!?
“劉二娃上去拉她,還被她踹了一腳?!?
“那女孩兒罵她,她惱了,結果一刀就把人殺了?!?
……
一時眾口一詞,說得有板有眼。
柳懿宗面沉似水地一甩驚堂木,壓下了滿堂雜音:“你說她強奪瓷器,可有實證?”
“有的。這是我家祖傳的‘吉慶有余’轉心瓶。”劉二娃遞出一只粉彩鏤空的瓷瓶,簪花細刻,古樸凝香,真可謂翠色凝波含煙了,瓶底還題著一詞,寫的是:
素絹涵墨染,淡痕指凝香。
依亭綠盈韻,蝶雨潤花芳。
濃霧鎖重樓,漫步依闌珊。
水韻江南逸,伊人度憂傷?
只是上頭卻是血跡斐然,令人腋汗毛聳,不寒而栗!
柳懿宗再命仵作驗尸,仵作掀開草席,露出一具蓬頭垢面的女尸,脖頸之間一道刀傷觸目驚心。
仵作驗了片刻,起身回稟道:“大人,創口處皮膚外哆,是生前傷;創口平整,顯是銳器所傷?!?
說著,又讓拿來蕭卿晚的武士刀——“兇夜山斬鬼切”一比對,果然吻合,顯然此刀就是兇器。
這一下誰都看得分明,實在是辯無可辯,事到如今,可以說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地鐵案如山了。
蕭卿晚已是呆若木雞。
從柳懿宗望著自己越來越冷的眼神,他看得出對方已經信了十成十!再四下一掃,果然人人咬牙,個個切齒,臉上都是一副恨不得生啖己肉的痛恨。
人證物證俱在,換句話說,如今已是鐵案如山,毫無生機的死局。
不過這也難怪,到了這種地步,連蕭卿晚自己也不能不相信:這起殺人案就是神崎伊織做下的。
果然,柳懿宗狠狠地一敲驚堂木:“神崎伊織,事已至此,你還有何話說?”
蕭卿晚沒吱聲,只是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一時無數地念頭閃過……
殺人償命的道理誰都懂,何況又是窮兇極惡的倭寇,根本不要指望有人搭救,恐怕就連趙奕寒都不敢犯眾怒為自己說情……
只有證明自己并非神崎伊織,否則等待自己的下場絕對只有死路一條!
要證明很簡單——取下臉上的人皮面具即可翻案,可是這么做的話,也就等于潛伏行動徹底失敗……
但如果不這么做,自己實在是非死不可,而且還是冤死的!
怎么辦?
蕭卿晚心念電轉,“說”與“不說”兩種念頭不斷地在腦海里交替閃滅。
時間一分一秒地不斷流逝,公堂里的空氣簡直抑郁得令人窒息,而柳懿宗的神情也越來越不耐煩,顯然自己再不認罪,他就要大刑伺候了……
怎么辦?
受刑不要緊,但如果是必死的結局還要毫無意義的受刑,那可就太劃不來了。
事到如今,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開始無限制地在蕭卿晚的心底蔓延。
她沉重地抬起頭,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突然!
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靈光,在她的腦海中閃滅!
不對!
大內盛見說,大內義弘的信中說是“在海上”發現神崎伊織的浮尸,說明她根本未曾踏足中土,又怎么可能在中土作案?
難道有人誣陷?
可為什么要誣陷?
想通了這一點,一種完全異想天開,卻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釋驟然在她的腦子里浮現!蕭卿晚霍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面沉如水的大理寺卿,忽然記起了一件事:
昨天在魏王府時,在座的高官勛戚中,不就有此人嗎?
時間回到昨天,魏王府。
檀香繚繞的大堂中,正北一副黑底泥金的大匾,上面端正地寫著“文忠”二字,匾下一溜煙兩排方正簪花紫檀木椅上都坐著人。
“這位是御史大夫陳寧、刑部侍郎尚之榮,這位是兵部尚書李長嗣,這位是南安郡王楚天行,這位是大理寺卿柳懿宗、這位是內史上官琴,這位是安國公陸仲亨、平涼侯費彬……”趙奕寒逐一介紹著。
……
時間回到現在。
一瞬,蕭卿晚徹底明白了!
柳懿宗——是趙奕寒的黨羽!
那么這一出庭審根本就是對自己的試探!
想通了這一點,她頓時冷靜了下來:“大人,冤枉!”
“你還敢喊冤?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柳懿宗目光如刀,臉色猙獰,“來呀,給我大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