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崎伊織
- 一品女衛
- 陳紫晴
- 3229字
- 2019-06-24 18:00:00
三天后,大理寺突然接到狀紙,有人狀告內衛府欺行霸市,逼死人命。
案件調查進展極其順利,各項人證物證俱全,于是內衛府殿值蕭卿晚旋即鋃鐺入獄。
蕭卿晚一案震驚了整個內衛,柳萱等人姐妹情深,又是驚訝又是焦急:
“晚兒你別害怕,雖然大理寺的人說此案鐵證如山,但我心里明白,你絕不是那種人……”
這是柳萱在探監的時候對蕭卿晚說過的話。
而其他的姐妹,也不斷地安慰她:
“是呀,晚兒姐,你千萬別著急,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也不知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惹到咱們內衛頭上了……”
“回頭給晚兒洗清了冤屈,一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晚兒你放心,我們一定想辦法為你平反昭雪,討回公道!”
……
她們不斷四處奔走,甚至向大閣領鳳凰求情,可誰也沒想到,蕭卿晚一案竟捅了天!
女皇趙眉得知自己的近衛竟公然草菅人命,頓時天威震怒,第三天人犯就被懸首藁街,棄尸西市了。
一個月后,天京郊外的采石磯就多了一刨新墳。
這是一處合葬墓,墓碑宛然如新,上頭卻平整光潔得一個字也無,掩映在幽幽青山碧水之間,孤寂而肅潔。
而此刻,這座墳前卻站著一個東瀛少女,呆呆的望著墓碑。
她腰挎武士刀,足蹬履木屐,劍眉星眸,俊朗秀逸,只不過望在墓碑上的眼神卻顯得無比滄桑。
“天哥……”她定定地瞧了半晌,才幽幽地嘆了口氣,“把你葬于此處,有此青山綠水共為鄰,想來你也含笑九泉了。”
……
“你安息吧,我必將把你的仇人碎尸萬段,以謝你在天之靈!”
……
“我要走了……或許很長時間不能來看你,不能來陪你說話,不過你放心,我必為你討回公道!”
說著,她咬破纖纖玉指,蘸著鮮血在墓碑上寫下“楊天石夫婦合葬”幾個隸書大字。
這個女主自然就是蕭卿晚……
此刻的她,如云的秀發梳起了東瀛劍道少女高高的馬尾,英武的禁衛服也變成了東瀛武士袍,艷麗無雙的容顏美的不可方物,卻掩不住眼底那一抹濃的化不開的哀傷。
她寫得是那樣的專注,甚至就連身后已多了一個錦衣華服的女子也沒留意,就那么靜靜地看著、看著……
“放心吧,蕭卿晚。”那女子道,“等這件事完結了,你就可以恢復身份了。”
然而蕭卿晚卻是恍若未覺,連眼角的余光也吝惜地不向身后瞥上一回,仿佛那里存在的并不是一個人,而只是一道空氣。
女子怔了怔,旋即贊許地點點頭:“不錯。時刻不忘自己扮演的身份,神崎伊織,你很好。”
“姑姑。”蕭卿晚這才轉過身,沖著女子福了一禮,問道,“這一個月來,中條一刀流劍術我已經學全了,神崎伊織的嗜好脾性、言談舉止,人際關系,乃至東瀛的語言、禮儀您也教過我了,接下來該學什么?”
這個人,自然就是內衛府的大閣領鳳凰了。
一月前的那樁案子,自然也是她的杰作,其目的就是要讓蕭卿晚“死亡”,而后金蟬脫殼……
但是趙奕寒謀反在即,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為了防止草草結案引人懷疑,在蕭卿晚的建言下,鳳凰甚至稟報了趙眉,請得皇帝的支持,這才上演了那么一出好戲。
而這一個月以來,除了東瀛劍術,語言禮儀以及扮演人物的癖好習性,人際關系,鳳凰還不斷地給蕭卿晚講解密諜的要領,只是時間倉促,只能挑重點的來講,并且完全沒辦法實踐訓練——這本是無可奈何之舉,但她卻怎么也沒想到,蕭卿晚不但一點就通,甚至舉一反三,做得比自己預期要好上十倍!
這不由得令鳳凰喜出望外。
“不學了,你已經畢業了。”鳳凰搖頭,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條,“這是如意酒坊的地址。”
“如意酒坊?”蕭卿晚瞥了一眼紙條,旋即把它搓成了齏粉。
這是身為一個特工的基本常識——絕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那里是最新啟用的聯絡站。”鳳凰看著她的舉動,心里暗暗點頭,只是面上卻是半點不露聲色,“掌柜的姓馮,不過不是我們內衛府的人。”
“……明白了。”
“我們單線聯系,酒坊大堂靠窗的位置,從窗臺往下第三塊磚,消息就放在那里。”
“是。”蕭卿晚點點頭,想了想,又問,“如有緊急情況需要立刻通知姑姑,怎么辦?”
“那你就去秦淮河‘輕煙翠柳’,”鳳凰捋了捋胡須,微一沉吟,“在二樓擺一盆花,我自然會來見你。”
“是。”蕭卿晚點頭應喏,“卑職記下了。”
“別怪我啰嗦……”鳳凰目光幽幽地看著她,“剪除趙奕寒一黨事關重大,成則宇內澄清社稷得安,敗則你我死無葬身之地。咱們要做的事極險,趙奕寒當朝權相為人精明,魏王府的關系錯綜復雜,在那里你必須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卑職明白。”蕭卿晚鄭重點頭,一邊把目光投向遠方虎踞龍盤的天京。
即使在這么遠的視距上,他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天京城東北角的魏王府——畢竟除了巍巍皇城,整個城池的房屋中就屬它占地最廣,最氣派了。
趙奕寒……
蕭卿晚暗暗捏緊了拳頭,細白的牙齒在鮮艷的紅唇上幾乎咬出了鮮血!
※※※
魏王府位于紫金門南,玉貞觀東,一條長長的大街上排滿了大周朝達官貴戚的府邸,一間比一間大氣,一處比一處豪綽。
而趙奕寒的府邸卻是其中最氣派的一處。
沿街整整三間虎頭鋪首的朱漆大門,高墻大院地占了大半條街,門前列坐著華冠麗服的小廝,一眼看去,就讓人油然而生一股“一入侯門深似海”的感慨。
至少當蕭卿晚站在魏王府門前的時候,是發出了一聲不由自主地輕嘆。
“從現在開始,必須孤軍奮戰了……”
她這樣想著,剛要抬步進門,立刻就有小廝上前攔了下來,斜乜著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回:
“你找誰?”
回答的卻是刀光!
森然的刀光從蕭卿晚的手中一閃而逝,跟著一顆大好的頭顱就飛上了半空,頸中的血箭如噴泉一般迸射而出。
盡管這種行為很突兀,甚至有點令人發指,但蕭卿晚必須這么做。
因為鳳凰曾經說過,神崎伊織“為人狠厲”,往往“一言不合就拔刀殺人”。
魏王府處處殺機,自己必須步步小心,即使面對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廝,她也必須做出符合身份性格的行為。任何一點微小的差錯,都可能讓她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這一下變起倉促,一時誰都來不及反應,幾個小廝怔了片刻,忽地一聲發喊,連滾帶爬地逃進了府門。
不多時,門里又沖出兩排侍衛,各持刀槍劍戟,把蕭卿晚團團圍定,一時魏王府門前劍拔弩張,槍尖刀刃映著陽光,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蕭卿晚冷笑一聲,緊了緊手中的武士刀,正要不管不顧地舉步往前,門里又迎出了一群人,當先一人二十出頭,一雙眼光射寒星,兩道劍眉如刷漆。頭束嵌寶紫金冠,身穿綢銀花箭袖,雖不奢華,卻是干凈利落纖塵不染,仿佛天神臨世,竟是已不能用言詞來形容。
但他見到地上的尸首,卻是眉頭微皺,沉聲問道:
“發生了什么事?”
一個小廝連忙上前,垂手回答:“啟稟王爺,這個女人來拜府,時雨不過例行公事問了一聲,結果這娘們兒就當場把人殺了。”
只聽那人“哦?”地一聲稍稍抬高了語氣,兩道灼灼的目光立刻壓了下來:“你為什么殺人?”
他這么一問,蕭卿晚立刻明白了過來,眼前這個面容俊逸、豐神如仙的男人就是自己的殺夫仇人趙奕寒!
記憶的片段陡然間紛至沓來,一幕幕在心頭閃過:恍惚間,蕭卿晚仿佛又回到了燕子磯的白云灘前,其時山光水色,綠蔭橋影,兩岸青山環繞,白石崚嶒,楊天石正擁著自己焚香煮酒,彈琴吟詩……
“咱們雖未拜堂,其實在我心里,早已把自己當成是你的人了……”
當時的自己,是這么說的呢。
電光再閃,她陡然又回到了大婚那天,站在了楊府的廢墟前,從四面柱倒墻塌的斷垣殘壁中,從焦黑難辨的尸體上,顫抖著手取回那象征著一生誓言的戒指……
電光三閃,她仿佛又站在天京郊外的新墳前,看著宛然如新墓碑掩映在幽幽青山碧水之間。
“你安息吧,我必將把你的仇人碎尸萬段,以謝你在天之靈!”
當時的自己,是這么說的呢。
“嗯?”趙奕寒眉峰一挑,“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在下是王爺請的貴賓,”蕭卿晚終于垂下了眼瞼,掩去了眼瞳深處森然而生的殺意,語音淡淡,“這個人對我無禮,難道不該殺嗎?”
“貴賓?”趙奕寒上下打量了蕭卿晚一眼,“閣下是……?”
“關西守護代、左京大夫、官房大臣山名氏清大人座下劍姬,神崎伊織。”
“原來是神崎小姐。”趙奕寒點點頭,臉上隱隱有光澤流動,“前年小姐遠來中土,在下曾在皇覺寺有幸和小姐論茶,當日小姐風姿,至今仍然銘記于心,怎么短短兩年不見,小姐竟然瘦成這樣?”
他的聲音不大,但這句話卻仿佛一陣疾雷,在蕭卿晚的心頭滾滾而過。
壞了!
原來趙奕寒曾經見過這個神崎伊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