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彭先生手撫上琴弦，剎那仿佛換了個人一般，端正而專注。

賓客們頓時屏氣凝神，安靜等待，不錯半分目光，與上官云萱一同，準備細細欣賞彭先生的曲目。

十指微動，第一個音階奏響，清脆而明快，流暢而悠揚，如黃鶯出谷，節奏明快而絢爛，令人仿佛置身少女輕柔曼妙的舞步之下，輕快而舒暢，身心愉悅，幾乎瞬間便沉浸在曲目之中，無法自拔。

見賓客們陶醉其間，又見彭先生指法愈發繁復變幻，穆清瀾不禁暗暗點頭，這彭先生能享有如此盛名，果然不只是眾人追捧的結果，自身亦有幾分獨到之處，光就手法而言，幾乎已無人能出其右。

淡淡一瞥噙著一抹得意浮夸笑容向自己挑釁的白明煦，暗暗搖頭，再度靜心聆聽，只覺彭先生所奏曲目節奏，愈發歡快鮮明，高潮之中，隱含幾分浮世繁華之感，與今夜這醉仙樓喧囂紛亂之態，頗為吻合，有幾分醉笑紅塵紅塵笑的意味在其間，令人久久難忘，就連心底焦慮萬分的掌柜，都忍不住陷入曲中意境，深感陶醉。

就在眾人皆為彭先生曲藝心醉之時，端坐高臺的彭先生突兀抬頭，視線緊逼上官云萱，曲調陡變，高潮末尾，竟隱隱奏起一抹淡淡的哀傷，仿佛預示著那醉舞傾城的少女與這盛世繁華之境終將落幕一般，令人微嘆默吟，許久難以回神。

視線一掃高臺之上的上官云萱，穆清瀾只覺美人神情雖依舊淡然，但眼神卻仿佛與尾調呼應一般，眼含幾分悲傷愁感與落寂孤冷。

穆清瀾輕挑眉梢，想到這上官云萱如今的處境，心底升起幾分微妙之感。

這醉仙樓雖非煙花之地，但于女子而言，這般拋頭露面，為人吟詩作對撫琴弄弦，只為博眾人一笑的舉動，確實落了下乘，再思及上官云萱的出身，這曲子中盛世浮華落幕后那么淡淡的哀傷，怕是更已擊破美人心防，心底有所顫動。

這般判斷，這彭先生此曲，倒確實切題應景，既符合眼下場景，又符合樂動人心這一主題，技藝更是高絕，不愧出自連當今圣上都傳召過的著名琴師。

曲聲停息許久，上官云萱方緩緩回神，斂去哀傷悲色，淡淡環視四周仍沉溺其間的賓客，率先拍掌，贊嘆道，

“彭先生之才，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小女佩服。”

賓客們聞言，這才緩緩回神，紛紛鼓掌，口中贊嘆連連，深覺此行不虛。

白明煦得意萬分，貪婪的視線緊盯佳人，幾乎恨不能將佳人一口吞食入腹一般，炙熱逼人，方才上官云萱眼含哀傷之色，幾乎將他男人的保護欲與占有欲徹底激發出來，一時間竟顧不得與穆清瀾的約斗，片刻不肯轉睛。

感受到白明煦火辣的目光，上官云萱眼神微暗，卻也不得不服這白明煦請來的琴師，確實是無可挑剔，沉默些許，再度開口，

“敢問先生此曲，可有曲名？”

“原本無名，但，今日一見姑娘，便有了名諱。”彭先生收回雙手，看了眼白明煦，沖上官云萱一嘆，便一字一頓道，

“嘆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