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女兒心
- 墨陽燈
- 穿越曠野的風
- 2259字
- 2019-07-30 23:21:29
“好!楊大人一語中的,這四美之勝態盡歸于花卉之上,容顏、氣質均是匹配,妙哉!妙哉!”重運舉杯笑道。
“老夫一時興起,信口道來,謝小王爺夸獎!”楊心寬抬杯相邀,三人又是一飲而干。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眾人皆是沉醉于琴聲,突然聽到空靈婉轉之聲,正是步無雙輕聲淺唱。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楊心寬閉目賞聽,不禁微微一笑。步無雙唱的正是《詩經》衛風之中的一篇《淇奧》。
重運自然也明白,他專注于看步無雙的演奏,見她眼神始終望向結綺閣一側。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結綺閣里端坐著一位白衣男子,看樣子有三十歲了,一身白衣,長發披肩,方臉白面,風度翩翩。那白衣男子獨自一人,只是自顧自飲,臉朝南側,靜靜地看著臨春閣一方。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步無雙唱罷,心中低吟,眼神依然停駐在臨綺閣那位白衣男子身上。
琴聲停駐,滿堂喝彩。
卓遠聽得呆了,雖然詞他不大聽得懂,但隱約能感受到這歌聲中所蘊含的情義。
“我說老弟,只聽了一曲就把你魂勾走了,能不能有點出息,咱可是九正堂的精英,這點定力總得有吧!”嚴戲游一拍卓遠臂膀,揶揄道。
“這步無雙姑娘人漂亮,舞跳得好,歌還唱得好,這世上該有一位什么樣的男子相配呢?”卓遠若有所思,轉過頭看著嚴戲游。
“你別看我啊,我可配不上她,她也不適合我。”嚴戲游耿直說到。
“那倒是。”卓遠說著這話,左右四下瞟了瞟。
他發現東西兩側的閣樓中端坐著兩位青年人物,此時都朝自己這邊在看。這兩人打扮不俗,樣貌非凡,自有一股氣勢。
“卓少爺,今天看來你對這花魁很是欽佩,小的這就去替你打賞一番,如何?”嚴戲游說完,含笑而去。
“打賞?”卓遠一愣,轉念一想,才知道嚴戲游今天為何要與自己對調衣裳,感情是為了找機會接近下步無雙。如果一副少爺打扮去打賞,扎眼不說,還有失身份。
嚴戲游由東側走廊而過,楊心寬三人都看向他。楊心寬一瞥見他的樣貌,頓時眉頭一皺。
重運看他儀表不凡,心想這臨春閣的公子究竟何方人物,連跟班小廝也有這番形容。
嚴戲游徑自往演臺后側行去。
到得幕后,嚴戲游輕道一聲:“姑娘,你剛才的舞蹈和演唱真是絕妙,我家公子深感佩服,敬上些許禮物,以表心意。”
步無雙正在飲茶休息,不妨這時來了位打賞的客官。
她掀開簾幕,只見是位清秀的青年,文質彬彬,不似一般的富家紈绔子弟。
“多謝官人抬愛!”步無雙略一施禮。
“姑娘才貌雙絕,我家公子極是仰慕,特命小的來送上這支玉釵,請姑娘笑納。”嚴戲游說著話,已掏出一支綠體金邊的發釵,十分精美,雙手奉上。
步無雙來這芙蓉樓已有三年,大小富豪官員所見不少,出手闊綽打賞之人也是甚多。縱然如此,她見了這發釵也不免心中震驚,這鎦金點翠釵使用的玉石乃是上品,尾端金飾的雕刻、鑲嵌工藝極盡考究,是難得的珍品,不說價值連城,卻算得世所罕見。
她有些猶豫,她認出了嚴戲游是剛才坐在臨春閣中一位。她因為好奇,朝閣中看過一眼,見那正南而坐的一位年輕人穿著華麗,儀態不凡。
她本來沒打算唱詩經中的這一篇《淇奧》,只是突然見到那位她時時掛念著的男子,雖然她與他只見過一面。但今天突然又在這里相遇,她雖然表面毫無表現,可是內心早已波瀾四起。剛才跳舞的時候,好幾個步伐都出現了偏差,她自己是知道的,雖然這中間細小的遲滯即使是深諳此道的師傅也難以發覺,但她仍然清楚地知道。
她焦急地想多看他幾眼,生怕他又像上次一般靜悄悄地突然消失不見,只留下那一盆鳶尾花,她記得那一天是五月十九。往后的兩年,每到這一天,她的窗頭便會多出一盆鳶尾花。
她本是偏愛紫色的裝束,可是不知為什么看到這藍色的鳶尾花,她好像找到了一生所愛,她覺得自己就像這藍色的鳶尾花一樣,她感到了自由,便如同這鳶尾花語所示。
她喜愛上了藍色。她精心編制了今天的這套舞,伴舞的女子都是藍衣,這是她的設計,她覺得如果他再來芙蓉樓,看到她跳這支舞,一定會被深深吸引而不自知,因為她是這鳶尾花中最美的部分,那芬芳的花蕊。
她期待的他出現了,在消失了一千多個日夜后,重新出現在芙蓉樓中。她的期待出現了偏差,他似乎依然如那晚一般,沒有認真看她演出。他沒有像三年前的那晚一樣醉得不省人事,可是眼睛只盯向別處。她跳舞之時,一有機會便朝他看去,她內心在呼喊,在抱怨,在疑惑,在嬌怒。
他無動于衷。
既然無聲的祈求不能奏效,那么就發聲吧。
她所練習的曲子何止百首,這時腦中一過,便打定了要把《詩經》中的這篇《淇奧》唱出來。這首詩講述的是女子愛慕溫文爾雅的君子的故事,在這種場合演唱本不妥當。但她轉念一想,千年前的古人尚且敢于表達自己,更留下了詩篇傳頌,自己有何畏懼,且看他是無同有此心。
她歌聲一起,場中便起了騷亂,畢竟這滿堂觀眾之中有不少如楊心寬一般的書生,對這詩文辭藻有所涉獵。只是沒想到這一向大方穩重的花魁居然公然坦露心事,各個都是瞪大了眼睛,迫切希望那臺上的花魁能與自己四目相望,那便是佳人芳心暗許了。
結果是人人心涼,換做平時臨到中場休息之時,打賞、奉承之人自是甚多。今日眾人心中卻不是滋味,三五圍坐,議論紛紛,倒把打賞之事忘記了。
這時候嚴戲游一人卻逮著機會了,獨他一人送禮,還是如此貴重的禮物,兩相對比,可看出了這送禮之人情義之深。
可反過來想,如果步無雙收了這禮物,也難免令人生出無端猜想,恐旁人誤會自己心中垂意那送禮之人。
因而,她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怔在嚴戲游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