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源清醒過來時，未再不顧一切地往外跑。他躺在榻上，臉色蒼白，不言不語，不吃不喝。

如今事已至此，他早已明白就算回了南齊，也不過是羊入虎口，白白將自己性命斷送。他的父皇、母后已不可能再活過來，南齊也不能再恢復以前的強盛。

他懊惱自己的離經叛道，若是不因一己之私，逃出南齊，又或者從一開始便聽從父皇與老太師安排，當了儲君，一心監國，又如何會有這般變故？再不然當初聽秋水勸誡，不去自欺欺人，揪出幕后刺殺之人……一切皆會好過如今……

終歸……還是自己害了父皇、母后，害了南齊。

韓湘平放心不下徐清源，始終陪侍左右。川雪也來瞧過幾次，但微微猶豫，卻是一句話也未說出口，倒是關心了韓湘平幾句。

秋水每日為徐清源送來吃食，甚至親自去喂，但徐清源既不張口，也不下咽。到得最后，秋水只能吩咐廚娘為其準備些湯羹，再讓韓湘平給徐清源灌下去。

幾日后，溢香樓傳來消息：晉國派出一隊甲士，此外還有百余名刺客，往宜安而來，欲取徐清源性命。

秋水將這消息告訴夢靈，詢問如何應對，卻也未曾緊張。此事她們是早有所料，茶樓本就引人注目，徐清源身為南齊皇子，名氣不低，身在夢靈茶樓之事，幾人又未刻意隱瞞。

因此，夢靈倒是早有對策，不過此時正是最為艱難之時，自然大意不得。

“我們先離開晉國。”

“去哪？”秋水猶疑道：“陳國？”

“想姬文曄了？”夢靈調笑，隨后也不等秋水羞惱，便道：“陳國是不會難為我們，但如今天下將亂，陳國臨近晉國，并非好去處。”

“那便只能去衛國？”

夢靈點頭：“衛國偏遠，能暫時避過風波。我也正好去查查此前棋局之事，看那為衛國所殺之人究竟是誰。”

“好，我去安排。”

翌日，三輛精致馬車悄然駛出宜安，由二十余名“夢靈衛”護送，各秘密據點接應。

而大半個時辰后，一隊晉國甲士如奔雷之勢，橫貫宜安城，直奔夢靈茶樓而去。

結果自然是撲了個空，夢靈茶樓其他幾路布置也很快被探明。

晉國皇帝得報，急令各方封鎖關卡，并派出大量甲士追捕徐清源。

但為時已晚，夢靈幾人早已逃至陳國境內。陳國太子得知消息，欲趕去看望。但晉國竟陳兵兩國疆界，宣稱代南齊捉拿逆犯徐清源。并放言：若陳國與其狼狽為奸，晉國將兵臨陳都廣陵。

陳國并未答復，卻是調遣大軍集結于西境，與晉軍對峙，大有與之一戰之勢。

各國局勢由此風云涌動，天下大勢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切皆看兩國是戰是和。

兩軍對峙未過三日，晉軍便首先發起攻勢，如猛虎之勢全面進攻陳軍。

晉國國力強盛，陳國只能依靠防御工事固守關卡。姬文曄星夜趕往陳國西境，親臨陳國軍營統領指揮。

夢靈幾人未在陳國停留，一路往衛國而去。姬文曄已于沿路關卡安排妥當，并無任何阻礙。

“晉國竟真敢出兵……”

秋水滿面憂慮。

夢靈不由取笑道:“擔心姬文曄了？”

“小姨！”

“好好好，不說笑了。其實晉國不出兵才奇怪，既然晉國已對南齊下手，那便是已做好準備，欲要奪取天下。”

“晉國能有這樣的實力？”秋水質疑。

夢靈嘆了口氣：

“晉國本就不弱，又接連吞并后周、西楚前后兩大霸主大半國力。如今來看，除非其他幾國聯手，否則難以抵擋。”

隨后她又苦笑：

“若晉國真得了天下，到也算是如我們所愿，天下一統，再無紛爭。我也不必再去尋他。”

“但晉國皇帝與皇儲皆不賢明，天下若交于他們，百姓哪能安穩？”

秋水眉頭緊鎖。

“是啊……”

夢靈道：“但如今晉國之勢已難阻擋，南齊已被晉國控制，后秦、趙國又與其結盟。而南唐既然也插手南齊之事，想必與晉國也達成了某種協議。”

“那其他幾國？”

“大理偏居一隅，又與陳國相隔甚遠，想必只會獨善其身。衛國與陳國雖未接壤，卻素來交好，是同盟之國。但如今趙國卻成了其唯一亦是最大的威脅，怕是有心無力。后梁始終懷有野心，其國力與戰力極有可能還在晉國之上，此時怕是會坐山觀虎斗。魯國……名存實亡。”

秋水微微遲疑：“陳國存亡關乎天下，若是晉國拿下陳國，再借此北攻魯國，此后與趙國夾擊衛國……勢如破竹，天下誰還能攔得住？到時候后梁便是被晉國與趙國圍困其中，大理在南齊與晉國合力之下又如何茍存？更何況幾國雖與晉國結盟，但必然各有所圖，不可能任晉國為所欲為。所以陳國應該不至于孤立無援。”

夢靈聽此，不禁一笑：

“有些人真是沒眼光……這么一位賢內助都能錯過……”

“小姨……”秋水失落道：“你就別取笑我了……”

“都是小姨不好……”

“沒有。”秋水搖頭，隨后又道：“徐清源也不知能否重新振作，若是他要奪回南齊，我們幫幫他吧！小姨。”

“好，聽你的。”

“那我去看看他……”

徐清源是獨自乘坐一駕馬車的，秋水進來時，他抬眸微微瞥了一眼，面色灰白。

“還有半日，便能抵達魯國臨淄，不過我們不進城。據聞楚潁已經是姬平獨寵的楚美人，魯國皇后對她恨得咬牙切齒，費盡心機欲要謀害她，卻被她一一化解，姬平還因此愈加冷落皇后。”

秋水悄悄看了他一眼，還是眸光渙散，形容枯槁。她不由暗暗嘆了口氣，繼續道：

“想必魯國必然要為西楚陪葬了，只是可惜了林蕓卿，真是不值……”

“對了。”她又開口：“陳國已與晉國交戰，姬文曄親自督戰，陳國止住頹勢，與晉國暫時僵持住。倒也不愧是與你齊名的皇子……”

徐清源依舊無何反應，秋水便轉而道：

“如今南齊正是危難之間，臣民無不期盼你回歸拯救。陳國亦是孤立無援，若無你援手，陳國撐不了多久。大家都需要你……”

話音未落，徐清源忽然呢喃道：“明明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為什么所有人都要我為大義，都要我救天下……誰來救救我……”

秋水愣住，隨后面色微白……

回到車里，夢靈見到秋水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關切道：

“怎么了？不管發生什么都有小姨在，別怕！”

“小姨……”秋水趴進她懷里，“我從沒考慮過他的感受……是我自私了些……”

夢靈這才明白過來，不由嘆道：

“傻丫頭……只是你待他非同常人。女子一生本就僅有那么一點期許，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么一人，不必多好，只要他問心無愧便成……更何況，他有這能力，便有這責任，生于帝王家，便無法逃離是非僅為自己而活。”

“那他該怎么辦？”

“聽天由命吧……晉國還可能有其他陰謀，陳國此次也許在劫難逃。姬文曄也是性命堪憂，我會令溢香樓盡可能保其性命。到時候便看這‘雙驕’如何絕地翻盤了……這局棋，我們并非對弈之人，只能后手應對……”

夢靈輕聲嘆息。

秋水明白她還在等那個足以憑一己之力博得天下之人，只是究竟能否等到，連夢靈自己也無法得知。

更何況，即便真能等到，這人又是否真能一舉扭轉乾坤？秋水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