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

沙悟凈的心頭浮現這樣一個字。

他曾聽二師兄私下悄悄說過，“一路西行、拜佛求經，有個鳥意思！還不如回高老莊陪俺翠蘭享享清福來得打緊。”

佛是什么？

沙悟凈聽過人、神、仙、魔，也聽過妖、獸、精、怪，卻獨獨沒聽過佛。

于是他問師父，師父答道：

“經磨難、成正果，參透大道、了悟諸法，是為佛。”

沙悟凈先前并不明白，但此刻，他似乎懂了。

師父，便是佛。

這一刻渾身散發著青金禪韻的姬蟬，不再是軒轅氏傳人，也不再是神祖的凡間行走。

他超脫枷鎖，不囿于俗，照見本我。

他就是姬蟬，從今日起，他才真正屬于自己，他的身份由他說了算。

“立地成佛……”沙悟凈喃喃道。

姬蟬眼眸中的那雙枝丫，忽而開出了花，金芒更甚，生機更濃。

他氣息攀天般猛漲，接著如大浪退潮似穩固沉靜，竟是直接到了元嬰修為。

凡俗至元嬰，一步登天！

“沙僧恭賀師父！”

面對如此神跡，沙悟凈虔誠拜服，身軀都激動地顫抖。

如今二師兄復生，大師兄無礙，師父也修成了元嬰境界，之后還有三難，當是無礙。

不過自己也不能太過落后才是。

心里想著，沙悟凈抬起了頭，這一望之下，整個人猛地吃了一驚。

眼前的師父，還是沒有頭發，面目仍舊堅毅，或許還多了慈悲，多了高深，滿是不可捉摸。

但是，竟已然蒼老！

白須、白眉，白胡子，棱角分明的臉上也皺紋斑駁。

“師父！？”沙悟凈急忙上前。

“不要緊。”

看似風燭殘年的姬蟬止住了他，笑笑道：“為師神魂已經不朽，何懼皮囊老舊？”

話音一落，好像自帶著法力一般，幾股清虛之氣從他口中散出，歸于天地。

一旁的肉身初成的豬剛鬣，也就是如今的朱悟能、豬八戒，突然扇了扇那一對大耳朵。

另一邊，閉目未醒的孫悟空，指尖也開始稍稍回握。

沙悟凈雙手合十，趕忙將眼睛閉上，神入其中，只覺得修煉瓶頸隱隱松動，福至心靈之下，他再次拜倒。

“弟子悟凈，拜見佛主！”

……

中神洲。

商都朝歌，龍德殿。

“今日可有事奏？”

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殿內，自有一股傲然氣勢。

一官員應聲而出，眉目中央刻著剛直仁善，朝眼前威武不凡的君王一禮。

“啟稟大王，比干正有要事。”

“哦，王叔啊，何事說來聽聽。”

“比干……”比干直接跪倒，高聲道：“比干斗膽，代我大商萬萬子民，請誅妲己！”

“啊？！”

“什么！”

“胡鬧！”

“放肆！”

此話一出，滿殿嘩然。

坐在王后之位上的傾城女子聞言一抖，瑟縮著躲在了君王身后，活像一只惹人愛憐的小狐貍，下一刻就要梨花帶雨。

眾大臣又震驚又佩服，但看著王座上滿面怒容的帝辛，一時也無人敢聲援。

人家可是先王胞弟，當今大王的親叔叔，若是自己敢附和一二，怕是連炮烙酷刑的滋味都嘗不到，直接被大王當殿撕碎了。

“王叔！”

帝辛抬高了些聲音，“王叔啊！”

“啪！”

說著，他一掌拍在桌面上，牢固華貴的蟄金紋木直接轟然炸開，變成滿堂碎屑。

眾人也嚇得三魂不見七魄。

“妲己她可是孤的愛妃！”

“比干知道！”

“那你可知道！你不光是孤的王叔……還是孤的臣子？

臣子，是臣，也是子！

汝身為臣子，怎敢要汝之王上，去殺了他最愛的妃子？！此乃奸人行徑！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之舉！”

帝辛一連串喝罵，言辭更重幾分，洶洶氣勢竟是快要將大殿掀翻。

他可不僅僅是一國之主，還是一位修為通天的猛人。

那些恢宏的戰績，都是他耗一兵一卒、用一刀一槍、在一城一地殺出來的。

這怒罵聲中，滿朝文武俱是顫栗畏縮，唯有比干挺立正中，不為所懼。

“今……”比干頓了頓，“老相爺西行，聞太師領兵在外，比干為臣已侍兩朝之君，此話不得不言——

若大王繼續寵信妲己，溺于聲色，怠于朝政，窮盡豪奢，苛待百姓，則我大商之危，將不日而至啊！”

“好，哈哈哈！”帝辛長笑。

“好一句大商危矣，孤愛聽！哈，哈哈哈哈！”

他猛然起身，九重錦衣華彩耀目，攝人心魄。

“若不是孤，大商早他媽沒了！當年父王圣地殞命，我大商頃刻四分五裂，你們在哪里？滿朝一個個的忠臣良將，可給孤收回寸土？

若非孤這些年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平亂賊、破敵寇，力拒四洲于我神洲之外，大商還是今日的大商嗎，大商還有嗎？

如今神洲砥定，孤才剛止住刀兵，卸下鎧甲，還未曾喘息一二，你們便又要來逼孤，是要孤撞死在殿前嗎！”

“大王不要胡說……”

妲己哭著抱住了紂王的衣擺，絕美的臉蛋貼在鞋面的錦緞上，不一會兒就將其浸濕。

看她如此嬌媚模樣，不知有多少大臣一邊暗罵妖女禍國，一邊又忍不住生出不舍與憐惜。

“愛妃快快起來……”

帝辛攬起妲己，又道：

“要危我大商的，不是孤，也非孤之愛妃，而是爾等，尸位素餐之輩、蠅營狗茍之徒！

王叔……比干！

孤今日便問問你，是誰給你的膽子，敢要孤殺孤的愛妃！？”

比干不言，以頭搶地，叩首至鮮血滿面，方才顫聲道：

“是我比干……這顆為了大王，為了大商，為我大商萬千臣民的仁義之心啊！”

帝辛一咧嘴，“哦？這么說來，王叔還是個圣人嘍？”

說著，他將妲己一抱，在諸多文武面前將其揉進了懷中，低語道：“這天下，誰都傷不得你，孤說的。”

“大王……”

“既然——”帝辛扭頭，看著殿中形容凄慘的比干，似乎有著片刻的猶豫，但又轉瞬即逝。

那一剎那，他好似聽到雷鳴作響。

“孤常聽說，圣人的心長有七竅，乃是世間最難得的七竅玲瓏心，用之烹湯可修為大進，孤如今距大乘之境只一步之遙，王叔既然是圣人，不妨為我大商再獻一份心血吧。”

……

“嘿，你這老爺子，用直鉤怎么能釣得起魚呢。”

姬蒹葭好奇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