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5.12，母親節。

這是許月的第一個母親節，為了這一天，她計劃了很久，她想為自己放一天假。

如果有人問她：母親節的愿望是什么？

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不用做母親。

不當媽媽，不會知道媽媽的辛苦的。作為一個新手母親，在這一年里，她只覺每一天都過得無比艱難。甚至毫不夸張的說，每一天都像是在渡劫。

她嘆了一口氣，算了，不想這些了，今天要盡興的逛逛街，去買那些她看上了許久的漂亮衣服，去吃她一直想吃的小龍蝦，還有蛋糕……

她來到商場，走進了一家服裝店，很快就看中了一條連衣裙。她翻出標簽瞄了一眼，

標價為二百九十九，頓時有點被嚇倒了。

只是一條裙子，居然就要將近三百塊，太貴了！

三百塊，她能給女兒買好幾罐奶粉，也能給沈俊買一套做工極好的西裝。

而店里的導購也很有眼力，立刻就拿了適合她的尺碼過來，微笑著道：“這條連衣裙是今年的新款，質地很好，款式也很漂亮，黃色很襯你膚色，真的特別適合你……”

“好像太小了！”

許月不好意思說是價格太貴了，就隨便找了一個借口，邊說邊往外走。

“有碼的，我拿的就是XL碼，不如你先試一下？”

導購追在她的后面說道。

許月猛得一怔，XL碼？

她現在都要穿XL碼了嗎？懷孕之前，她明明都是穿M碼的。她最近似乎又胖了一些。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她真的很久沒有好好打理過自己了。想到自己的身材，她有些失落，快步出了服裝店。

她隨意的走著，突然腳步一頓，雙眼猝然睜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瞪著手機店里的那對男女。

男人牽著女孩的手，而女孩似乎是在挑選手機，時不時側過頭和男人說著什么，男人溫柔的應著，偶爾伸手揉一揉女孩的頭發。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明明看的清清楚楚，可她卻似乎無法看清他們的臉。

也許她只是下意識的在逃避，在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看不見。

如果她看不見，她就不會知道那個男人是自己那個已經去了外地出差的丈夫--沈俊；如果她看不見，她就不會知道那個在家里面總是寡言少語，不茍言笑的丈夫，原來在外面對著另外一個女人，竟是如此溫柔寵溺；如果她看不見，她就不會知道自己的丈夫牽著的女孩，光鮮，靚麗，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紀。

那個女孩應該是已經挑好了一部手機，沈俊正掏出錢包打算買單。她看得清楚，她也知道那個牌子的手機比較昂貴，女孩選中的機型價格至少在兩千元以上。其實她也很喜歡那個牌子，就是太貴了，只能想一想。

多么的諷刺！

就在剛才，她還覺得二百九十九一條的裙子太貴了，她還在想著二百九十九都能給沈俊買一套做工極好的西裝。

可轉眼間，她的丈夫卻是眼都不眨一下的，給另外一個女人買兩千多的手機。

她想，她應該沖進去，沖進去甩沈俊一記響亮的耳光，沖進去撕破那個女人的臉……然而，看著身旁墻面鏡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樣，她的腳下卻仿佛有千斤重，根本邁不開腳步。

鏡中的女人，皮膚粗糙，身形胖大，衣服老舊……甚至不用看，她都知道，她的黑眼圈很重，臉色很憔悴，沒有什么精神氣。

而那個女孩，穿著漂亮的衣服，化著精致的妝容，身材苗條，笑靨如花，生機勃勃。

更重要的是，那個女孩年輕，約摸就也就二十來歲。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紀，而她已經三十多歲了，更可怕是，她比年紀還要蒼老的心。

如果說，那個女孩是一枝花，那么她儼然已經是豆腐渣了。

一枝花VS豆腐渣！

她想，如果是她，她也會選那枝花吧！

多么的可悲！

這大抵是一個女人最悲哀的時刻。

也就在這個時候，沈俊牽著那個女孩從手機店里走出來，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他突然看了過來。

許月猛得一震，轉身就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明明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個。

“怎么啦？”

“沒什么，走吧！”

“親愛的，我想吃小龍蝦。”

“小饞貓！”

……

沈俊和那個女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那么甜蜜。

而許月雙手捂著耳朵，蹲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

……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終究還是擦干了眼淚，往回走。

她得回家，還是得回家。

這一路上，她想了許多，其實沈俊和那個女孩并非一朝一夕。

沈俊衣領上的口紅印，他加密卻依舊不肯讓她碰的手機，他那些偷偷摸摸接聽的電話……許多被她忽略的細節，突然全都浮現在她的眼前，無一不是在告訴她：沈俊其實早就已經背叛了他們的婚姻。

怎么辦？她該怎么辦？

然而，她想了一路，也沒能想出個結果來。

她混混沌沌的走進家門，婆婆陳玉芹刻薄的聲音就已經響起。

“你還知道回來？”

許月沒吭聲，甚至都沒有看一眼客廳里坐在輪椅上的陳玉芹。

“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許月還是不說話，越過陳玉芹就要往臥室里走。

陳玉芹從來都是個會來事的，自許月嫁進來開始，她就沒有安生過。特別是在她中風以后，她更是變本加厲。這樣的場景，不說每天一次，至少三天就會有一次。許月早就見慣不怪了，練就了一顆堅強的心臟。她說她的，她就權當沒有聽見。更何況此時，她筋疲力盡，更是連敷衍的聽一聽的想法都沒有。

“許月，你給我站住！你這是什么態度？阿俊一不在家，你就虐待我……”

沒等陳玉芹說完，只聽“砰”的一聲，許月已經甩上了臥室的門。

這是許月嫁進沈家以來，第一次對陳玉芹擺臉色。陳玉芹除了吃驚之外，更多的是憤怒。

反了天了！

于是，門外罵聲又響起了。

而屋里的許月卻是崩潰的大哭。

今天是母親節，也是她的生日，然而在這個家里沒有人記得，也沒人在意。甚至她的丈夫還給了她最重的一擊。這一天，她的世界徒然崩塌。

陳玉芹越說越憤怒，也越罵越難聽，那些話就如刀子一般，一刀刀扎在許月的心上。她本就瀕臨崩潰，再一被刺激，就徹底爆發了。

門從里面猛得被拉開，隨即，許月沖了出來，拿起擺在桌子上的花瓶就朝著地上砸了下去。

“砰”的一聲，花瓶落地，被摔的粉碎。

“那就讓你兒子和他外面的那個女人回來伺候你！”

然后，她就沖了出去。

陳玉芹猛得一震，等她回過神來，屋里早已沒了許月的身影。她連忙拿起聽筒撥號，給沈俊打電話。

……

許家。

許月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沈家在縣城，許家在鎮上，差不多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許月的媽媽曾蘭芝見到她還很是驚訝，“咦？你怎么回來了？是不是想小星星了？”

“媽！”

許月抱住了曾蘭芝，忍了一路的眼淚，瞬間決堤。

“阿月怎么了？怎么就哭了呢？是不是受了委曲？告訴媽媽。”

曾蘭芝一如繼往的溫柔，伸手輕輕的拍了拍許月的背。

“媽，我和沈俊過不下去了。”

……

然后，許月才將上午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自己的父母。雖然她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可是這一刻，她真的忍不住了，心里的那些苦，她不知道除了自己的父母，她還能去和誰說。

一時間，屋里的氣氛很是壓抑。

許月在抽泣著，曾蘭芝也跟著抹眼淚，而許父卻只是悶不吭聲，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

半晌之后，曾蘭芝擦干了眼淚，率先開了口。

“阿月，你先冷靜下來好好的想一想，不要在沖動之下，做出讓自己以后會后悔的決定。媽知道你受了委曲，可你現在不能自亂陣腳，否則就是給了外面那個女人可趁之機。你即便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小星星捍衛好你的家庭。小星星還這么小，她不能沒有爸爸。沈俊既然沒把那個女人放到臺面上來，就說明他心里還是有這個家的。沈俊只是一時糊涂，沒有抵住外面的誘惑，你只要忍一忍，這道坎也就過去了。”

很顯然，曾蘭芝在勸許月不要離婚，在勸她咽下委曲，盡力挽回婚姻。

許月低著頭，沒有說話，只是哭。

這一刻，她的心里很亂，也很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曾蘭芝知道她心里難受，也就是點到即止，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見她一臉疲憊的模樣，便讓她到臥室里去休息一會。

許月確實是很累，身心都疲憊。她進了臥室，其實睡不著，只是睜著眼躺在床上。

興許是以為她已經睡著了，不久之后，客廳里就傳來了父母爭吵的聲音。

“沈俊簡直就不是個東西，我們家阿月嫁過去受了多少委曲，你看看阿月現在憔悴的，我看離了才好……”

那是許父咬牙切齒的聲音。

只是沒等他說完，曾蘭芝就打斷了他的話。

“你給你閉嘴！你知道什么？離婚？哪那么容易？阿月現在都三十二歲了，你還以為是小姑娘的時候嗎？她現在連個工作都沒有，要真離婚了，以后怎么生活？孩子又該怎么辦？沈俊雖然做下了糊涂事，但至少他能讓阿月不愁吃穿。退一萬步說，就算阿月現在真的和沈俊離了婚，以阿月目前的條件，你覺得她還能找到比沈俊更好的嗎？

你沒見街坊四鄰有多么羨慕我們家，都說阿月嫁的好，都說我倆有福氣。只是這些話，又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呢？多少人在等著看我們家的笑話，這要真離了婚，阿月要如何面對那些閑言碎語？

況且，沈俊現在剛升了職，就現在的勢頭，他勢必還會往上爬。當初阿月和沈俊結婚時，沈俊就只是一個小職員，現在好不容易熬出頭，憑什么要便宜了外面的女人？”

……

而許月卻只是苦笑，尤記得，當初結婚時，親戚鄰居說過的話。

小月有福氣，嫁了個鐵飯碗。沈俊那可是公務員，沈俊他媽又有退休工資。這可是高嫁，小月你可得惜福。

曾經她也因此沾沾自喜，甚至當成炫耀的談資。到頭來才發現，只不過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別人只看到她光鮮的一面，卻沒有看到她偷偷抹掉的眼淚，以及咽下的委曲。

也直到這一刻，她才猛然驚醒，原來她現在的處境已經如此艱難了。

沒錢，沒工作。青春不在，一無所長。

即便她真的想離婚，她又怎么敢離婚？

……

而沈俊也在第二天上午到了許家，來接許月和女兒沈鳳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