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我能不能不學這個？”柯依云腦袋上頂著一個大碗，左右搖擺著才勉強不讓它掉下來。

孟云裳咬了口手中的果子，發出清脆的“咯吱咯吱”的聲響，咀嚼了半晌才咽下：“可以呀。”

柯依云喜上眉梢，正準備拿下來，只聽孟云裳又道：“那你就打哪來回哪去唄。”

還沒碰到大碗的手登時一頓，不情不愿地收了回來：“郡主，這也太難了，禮節好多哦。”

孟云裳笑道：“不然你以為呢？當侯門大院是菜市場啊？”

“可是......”

“沒有可是，要么就學，要么就另謀生路。”說著，孟云裳又咬了口果子，沒有再看她。

柯依云看著孟云裳，皺著眉頭苦大仇深道：“學，我學，為了郡主，什么都能忍。”

孟云裳：“......”

暖冬：“......”

半晌，孟云裳總算是啃完了自己手里的果子，拍了拍手，對暖冬道：“暖冬，你同月嬤嬤一道，給本郡主看好她。”

暖冬和月嬤嬤齊齊施禮：“是。”

孟云裳又沖柯依云挑了挑眉，笑得宛若一只狐貍，讓柯依云有種不大好的感覺，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消失在院子的拐角處了。

“哎，郡主怎么走了？”柯依云看著，有些心急。

月嬤嬤道：“郡主是主子，還能在這里親自教導你禮儀么？！別總你啊我啊的，沒有規矩！”

暖冬道：“在上京，不懂規矩，沒人能護得了你，郡主也不能。”

雖然她家小姐說什么“缺個洗衣丫頭”，可洗衣丫頭不需要學這般多的規矩的，她家小姐留她在此，就是存心想讓她提點她的。

雖然這些，她家小姐從來不說。

“九皇子留步！”慕容璟方踏出學堂，身后便傳來一陣呼聲，他聞言頓足，轉身正看到羅塵涼正向自己而來。

“左相大人。”慕容璟抬手見禮，“不知左相大人有何事？”

羅塵涼亦抬手，道：“殿下交代之事，涼已辦妥，聽聞您住進了壽寧宮？”

慕容璟頷首：“不錯。”

羅塵涼道：“殿下，這應當是個好時機，若您得了太后娘娘歡心，若想封王拜侯便不在話下，殿下可莫要錯失良機。”

慕容璟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繼而道：“不勞左相關心，璟封侯或是拜王或是做閑云野鶴，似乎都與您無關。”

“殿下，難道您就不想......”

“不想。”

慕容璟素來知禮守節，現下竟分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倒讓他微微有些怔愣，才忙笑著轉了話頭：“殿下您如今已經弱冠了罷？”

慕容璟自不會不依不饒，微微頷首，道：“不錯。”

“殿下如今年歲，孩子都該會走了，可殿下仍孑然一身，涼之小妹而今也到說親年歲，若是殿下不嫌，涼愿與殿下結下這門親事。”羅塵涼如是說道。

“多謝左相大人，璟已與郡主許下白首之約，此生再不與旁人締結姻緣之好。”慕容璟抬手，禮數周全地回絕了他。

他與孟云裳走得近，上京的官宦世家誰人不知，只是，從未有人真覺他二人能走到一起，是以，羅塵涼猛聽他如此說，再一次愣住了。

“殿下，蜀中郡主，腹中草莽，為人乖張，桀驁難馴，又囂張跋扈，委實算不上良配。”羅塵涼反應過來，緊緊皺起了眉頭，頗為語重心長道。

“左相大人，郡主如何，大抵也輪不到您來評判，璟是娶妻，不是娶丫鬟，也不是娶文人雅士！”慕容璟是聽不得誰說孟云裳的，萬年不變的笑臉愣是現出了一絲龜裂。

羅塵涼不死心，嘆了口氣，繼續苦口婆心：“可是殿下，娶妻不是兒戲，若女子不能賢良淑德，管好內宅，男子如何能在外立業？郡主再好，可性子過于歡脫氣盛，如何當得主母之責？”

“當不起便不當！”慕容璟徹底沉下了臉，眸中也沁上了點點怒氣：“在璟看來，郡主如今的性子就很好，大慶有史以來的獨一份，璟心中甚是歡喜。”

“可是......”

“左相大人如今除卻家國百姓，還想管一管璟日后的內宅之事么？”羅塵涼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再言語，慕容璟便開口打斷了，語氣里也顯然有了幾分難以遏制的怒火，“璟免不得要提醒您一句，管得太多，野心太大，容易......”

“歸陌哥哥！”慕容璟話沒說完，孟云裳隔了好遠喊了一聲，沖著他就飛奔而來。

羅塵涼看見孟云裳，微微抬手，轉身便走了。

“今日怎的又進宮了？”待孟云裳跑到他懷里，慕容璟已經理好了自己的心緒，用錦帕為她擦了擦額角的薄汗，笑道。

“沒事就不能進宮嗎？”孟云裳癟了癟嘴，不滿地哼了哼，繼而望向羅塵涼離去的方向，眸色微微有些復雜，“歸陌哥哥，方才與你講話的那位是？”

慕容璟道：“是左相羅塵涼大人。”

孟云裳滿眼疑惑：“你如何與他相識的？”

慕容璟笑道：“你不在京的那幾年，一次外出，偶然碰上，便相識了。”

“道是如此。”孟云裳微微頷首，繼續道：“我聽長姐說，這位左相學識淵博，治國齊家自有一套章法，為人謙遜有禮，雖出身寒門，卻堪稱是如今的世家典范，歸陌哥哥你同他多來往于自身也是有益。”

慕容璟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你倒是什么都知曉。”

孟云裳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十分驕傲道：“那是自然，我可是蜀中郡主。”

“歸陌哥哥，今日大哥上早朝回來說，二叔被陛下調去豫南了，眼看著中秋了，也不知能不能歸家過節，聽長姐說，他們一家已經三年未曾團聚了。”

二人在宮里隨意走動著，孟云裳看著宮人們忙著為中秋佳節張燈結彩，搖晃著慕容璟的胳膊，微微有些感傷。

其實，她打小聽著自己阿爹阿娘的故事長大，也很想見一見他們，但她也知曉，她永遠也見不到他們，是以，她從不提及他們，哪怕是只言片語。

慕容璟寬慰道：“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只消人康健，總歸是有盼頭的，想來，孟大人在豫南也會為了一家團圓而勤勤懇懇，精于政務，早些歸京的。”

孟云裳甚少感傷，便是有也是來得快，去得更快，倏而就又掛上了笑臉，道：“說這些做什么呢？在其位謀其政嘛，家祖先訓如此，身為孟家人，可不能因為這種小事丟臉。”

“郡主？九弟？”二人閑逛到御花園，正巧撞上了正在看顧宮人搬弄菊花的慕容扇。

二人忙抬手見禮：“長公主。”

慕容扇笑著虛扶了他二人一把，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你們幾個去壽寧宮，你們幾個去太陽殿，你們幾個去鳳儀宮，去罷。”慕容扇轉身對身后的宮人吩咐道。

宮人應聲而去，她才又轉過來道：“本宮聽侯爺說了你二人之事，倒是件喜事，不過，裳兒可是我們大家的心頭寶，九弟你可莫要負她。”

慕容璟抬手：“皇姐安心。”

孟云裳卻是鬧了個大紅臉，低垂著腦袋嘀咕了一句：“大哥那個木頭，能有這么多話么？”

她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慕容扇自是聽到了這句嘀咕，笑道：“裳兒有所不知，侯爺少年之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一顰一笑，盡顯風流雅韻，登科及第，卻又拒不入世，真真是少年風骨，前無來者吶。”

孟云裳登時雙眼就亮了，抬眸看向慕容扇，問；“您說得可是真的？我大哥那個木頭當真......大......大......大哥好。”

一句話還未問完，她便眼尖地看到了正往此而來的孟云深，瞬間變成了結巴。

慕容扇轉身見禮：“侯爺。”

慕容璟亦跟著抬手：“侯爺。”

孟云深回了禮，才抬眸看向孟云裳，后者一對上他的眸光，立馬低下了頭，安安靜靜地站在慕容璟身旁，乖巧得不得了，只是這身子，正一點一點往他身后挪。

“侯爺，您怎的在此？”慕容扇微微一笑，眼角眉梢之間，盡顯風華之姿。

孟云深與她相立，抬手道：“與太后娘娘請安，正準備出宮。”

慕容扇笑著點了點頭：“道是如此。”

“裳兒？”孟云深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但看到孟云裳和慕容璟，微微蹙了蹙眉，喊了聲孟云裳的名字。

慕容璟忙抬手道：“侯爺，郡主與我約著下棋，先行一步。”

說罷，也不等孟云裳反應，拉著她就急忙離開了御花園。

“侯爺可是有話與本宮言說？”他們走后，慕容扇看向孟云深，笑語盈盈。

孟云深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陛下今日與深言說，想讓深為您招選駙馬，深想問問您的意思。”

慕容扇一愣，笑意僵在了臉上：“你說什么？”

孟云深又重復了一遍，常年板著的一張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侯爺覺得如何？”須臾，慕容扇笑問。

孟云深道：“先駙馬走了多年，您也該再為自己打算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