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工廠里設置了一間不大的辦公室。他記得父親曾經的辦公地點都在地下室,但他覺得地下有些太沉悶,那是人死后待的地方,何必去的太早呢?
領他生畏的不是家族企業的規模有多強大,而是那無窮無盡的地下室。地下室里還有地下室,那種地方可能真的通向陰曹地府吧,從小到大,他一刻沒有不這樣想過。
父親在某個循環日里過世,他悄悄的走了,遺書上只是謝了簡短明了的兩句話,“別舉行葬禮別火化,悄悄埋在主干路旁!”
他和弟弟連夜背著父親的遺體,把他放在偷偷打好的棺材里。從那個循環日起,他知道,生命沒有無盡的輪回,生命不可能永生。
整理著父親的衣物,一點錢都沒有找到,只有一張卡片,字句和他留下的遺書一樣簡單——無限供給。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和弟弟都不知道。“老頭子果然什么都沒有留下啊!”他心里想著,憂愁就來到了他的眉心。
工廠旁邊的鐘塔是個奇怪的地方,似乎有著什么極強的磁場,他經常路過那里,有幾次他頭疼的厲害。
于是他二話不說,一步一步的登上了那鐘塔的最高處。鐘擺不停的擺動,腳踩著巨大的電子日期屏幕,上面的日期寫著“XX年5月24日”,天空傳來一片驚雷,他腳下一滑差點摔落下去,慌忙之中,他的左手手抓住了時鐘的秒針,右手則伸進了時鐘的鐘面里面去了。
半只手臂留在身上,另外半只在時鐘里面,他來不及驚訝,他本是來探索頭疼的原因,卻發現了其他的秘密。
他慌忙的把手抽了回來,手掌和指頭都還在。他又試探性的用指尖碰了碰,觸摸的地方如湖面上泛起的水紋,雷聲在他頭頂翻滾開來,一道閃電差點披在他身上,他被嚇得再次縮回了手,可身子稍微一用力,原本走在59秒的秒針,被他往前推了一個格。
鐘聲在耳邊敲打起來,他趕緊找了個地方依靠住身體,雙手死死的捂住了耳朵。心里祈禱這該死的鐘聲快點結束。
鐘聲敲完了,雷聲和烏云不見了,他抬頭望去,除了星星,什么都沒了。直到他回到地面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鐘塔上的日期已經變成了“5月18日”。
他倒抽一口涼氣,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回事?被我弄壞了?”他想著。
心臟快速的跳著,猶如闖了彌天大禍的孩子。盡管后來他時常在回味手指觸碰鐘面的感覺,但他沒有勇氣再上去一次了。
慌忙之中他跑回了辦公室,父親署名的卡片消失了,桌子上徒然出現了一張嶄新的卡片,翻開卡片,署名不再是父親的名字,而是他自己的名字,上面的內容也變了。
“時間被篡改,供給時效7日!”
這是什么意思?他沒有在意,翌日,修理鐘塔的工人說這時間無法更改了。他心里一驚,對那張突然出現的卡片心生疑慮。從此日子陷入了無盡的循環周,人們永遠到不了5月25日,這是人們共同驗證的結果。許多循環后,他發現供給真的不夠了。他似乎明白那張卡片的意思了。
往事總能讓他深陷其中,但那些都是他不愿想起的過去。他知道人們怎么稱呼他,但他有自己的那套原則,做好人還是壞人他自己能決定。
外面傳來拖拽的聲音,神棍被人連拉帶拽的帶到狠角的面前。
神棍用一種不屑的眼神瞪著狠角。但此時他已經身心俱疲。
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屠夫被殺,阿鵬不見蹤影,工廠供給不平衡,弟弟也失蹤……他搞不懂發生了什么,但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能讓他搞懂。
“先生!把你想說的話說出來吧!”
“外面的世界……”
“這個剛剛說過了,說點新鮮的吧!別老叨咕你那老一套的說辭了,我知道你的來歷!”狠角嚴聲厲色,這讓神棍秒慫。
“我……確實不是這個鎮子上的人…但我有些記不清我是怎么來到這的了。”
“啪!”狠角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他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
“但我醒來就發現鄭先生在我的眼前了。他告訴過我,我被吊在了這座鐘塔上,但好歹沒有受傷。”
“好吧!說說外面那個支離破碎的世界,你是被什么東西帶到這里來的?”
“外面的世界,我沒法形容,您得自己去瞧…原諒我,您得自己去瞧瞧看!”說完他眼睛又濕潤了。
狠角點了點頭,“你知道哪里有出入口嗎?”
神棍搖頭。狠角則捏著自己的太陽穴,稍稍施加壓力,回憶中瑣碎的往事翻涌在眼前。他想著工廠里每一個角落,地下室中的地下室,鐘塔的頂端……難道那些于外面連接的地方真的都在他不想觸及的地方嗎?
神棍若有所思的低著頭,眼睛不停的亂轉,他心里藏著個秘密,狠角一眼便注意到了。
“您似乎還不夠坦誠!您一定知道出口!”狠角從凳子上抬起身,走到神棍的面前,狠狠的拽著他的衣領。
神棍的屁股離開了椅子,一個大力扯著他的衣領向上提拽著,眼跟前兒是一張憤怒顫抖的臉。
“您到底想知道什么?知道出入口對您有什么好處?據我所知,您應該有自己的任務!”神棍怯怯的吼道。
“正是因為這樣,我得知道我執行任務的意義所在!我起碼得知道,是誰給我下達的任務!”
神棍深深的吸了口氣,他的眼睛里閃過一道鋒芒。
“收起你的憐憫吧!”狠角使勁兒甩開他的衣領,神棍有些不知所措。
“您好像很久沒去看您的弟弟了吧?”
“鬼知道他跑到哪去了!”
狠角沒好氣的回答著他的話,不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義所在,他轉過頭看著神棍,神棍意味深長的沖他點了點頭,踉蹌著走出了房門。
狠角無力的坐在沙發上。在他的記憶里,小書房本來不是他的管轄范圍,也不是自家的產業,那個滿是老舊紙張的書店是弟弟偷偷建成的,他曾想著兄弟倆一同完成卡片上的任務,但弟弟似乎不愿意,離開家時,他撇下了句冷酷的話:“好好活著,完成任務!”
好好完成任務?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最討厭這句話,知情的人都叫他好好完成任務,誰也沒法背負這其中的代價,誰也不會知道漫無目的的去做一件事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有個人曾經用比喻的方法告訴他,你只做好那只音符,唱出自己的音節就好,其他的你管不了。
他聽夠了別人嘴巴里的那套老掉牙的說辭,因此毫不猶豫的把那人胖揍了一頓。從此再沒人敢在他面前說教,人生哲理需要自行參悟。
他為了找到鄭瀟聞曾經滿世界的找神棍,他對神棍恨之入骨,那個外來人,他一定知道出口。這是他弟弟鄭瀟聞消失的原因所在,他一定知道鄭瀟聞去了哪里。
但他從來沒想過用暴力解決這件事,他的任務偉大而神圣,讓人生存,保證他們活著,那是一種守護神級別的任務。
不知過了多久,他記不清了,他決定不再探究這一切發生的原因,他愿意遵守這份使命。但世界不允許一成不變。
某個環節出了問題,世界不再平衡了,目前的供給陷入了急劇短缺的狀態。
他的內心在抗拒這個世界,抗拒這個任務,人們不可能永遠安逸的生存在保護囊里。
他拿起外套,掐滅了指尖的香煙,大步走出門去。
“不用跟著我!”
“那具尸體怎么處理?”突入起來的問題讓他站住腳步。
他想起父親留下的毫無意義的話,“不要火葬!”,怒火不知不覺直接竄了上來。
“燒了!”
他甩下兩個字,走遠了。他猜到那兩個部下現在一定交頭接耳,他們總是喜歡背地里討論發生的事情。但他不反對人們討論,這是生活的樂子,沒人有權利連話語權都要剝奪。
沒有乘車,他只是走路,穿過人心惶惶的人群,目睹著他們失色的神情,他內心生出一種挫敗感。
任務完不成時會怎樣呢?他暗自思肘,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小書房門口。老舊的門被上了一道厚重的鎖,他看了看滿是灰塵雜土的鎖,一下子笑出了聲。
“哎呦,我這傻弟弟,”,他一邊撥弄門鎖一邊苦笑道,“這破鎖能防得住誰啊?”他后退了幾步,一腳上去,那殘破不堪的門整個兒脫離了門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巨大的聲音連同揚起的灰塵瞬間把他包圍。
“咳咳……”他被灰塵嗆得喘不過氣。
“這該死的老小子,是多久沒回來了?”他心里暗罵。
一切塵埃落定,從身后傳來了輕盈的唏噓聲。他心里一驚,回頭看去,不遠處的烈日下站著三個人,一個是他不久前闖入他家調查屠夫事件的小伙子,一個絡腮胡子長了滿臉的男人,和一個英氣十足的女人。
他們三個表情出奇的一致,張著嘴瞪著兩顆圓溜溜的眼珠子,像白癡一樣看著他。
“哇哦!”驚嘆聲從絡腮胡子的嘴巴里發出,木訥的鼓掌。
天!要是那位女士的掌聲該多好。
年輕男子呆呆的舉起右手,他看到了他右手的食指上掛著的閃閃發光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