衿香付完錢，拿著東西回到了馬車上。

一路上，姚曄都只翻著那些書箋，沒有說話，只是將到長公主府時，才忽然叫停了馬車。

“掉頭，”她說，握著書箋的手微微有點緊，“去世子府里。”

車夫一聽就明白了，是去榮王世子新搬進的那個府第。

“這書箋這么精美，這么有意境，表哥也一定喜歡，對吧？”似乎是為了給自己一些鼓勵，姚曄看向衿香，說道。

衿香聽了，哪里不知道她是想去見榮王世子呢，點頭笑道：“對，世子也一定喜歡。”

馬車行了一盞茶的功夫，終于在林適的符第停了下來。

姚曄扶著衿香的手下了馬車，先是看了一眼大門的上方，沒有提匾。

看門的人是認識她們的身份的，一個人進去回稟管家，一個人迎了出來。

姚曄帶著衿香走了進去，李管家也腳步加快地迎了出來。

“姑娘來了。”

“表哥在府里嗎？”

姚曄一邊走一邊問。

李管家趕緊笑道：“在，世子在府里呢。”

姚曄在林適還沒搬出榮王府時，是常去榮王府的，所以李管家知道姚曄和世子走得很近，更何況以前兩人在宮里住時還是一塊兒長大的呢，因此一路引著姚曄到了凌云閣。

流霜正好在院子里喂著金絲鳥，見李管家引著姚曄進來時，神情微怔。

姚曄對林適的感情，流霜自然是看得出來的，因為自己心中對林適也有著同樣的感情，所以每回姚曄來時，流霜的心情都會有些很微妙。

這才是真正配得上林適的女子。

無論是家世、容貌，姚曄都配得上林適。

而她，不過是太后派來照顧林適的丫環罷了，如何能與姚曄相提并論。

她將手中的飼料交給一旁的小丫環，轉身走進了閣樓。

姚曄進閣樓時，流霜恭敬地行著禮。

姚曄微微看她一眼，含笑點了個頭，然后走上閣樓。

林適就在閣樓上看書，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一直是他師父畢生都在進行當中的愿望，他也一樣。

但他跟師父不一樣，師父可以拋開世間的俗事瀟灑去游歷，他卻有一堆的事情將他束縛住。

見了姚曄，他微微抬頭，說：“不是一會兒就要進宮去赴宴了嗎？怎么這時來了？”

對于姚曄，他是將她當親妹妹看待的。

姚曄微微笑了，將手中的書箋遞過去，“我剛才在街上經過，發現了這些書箋，實在是很喜歡，所以也給你送來一些。”

她總是這樣，有好的東西都會給他帶來一份。

林適心中微微一暖，將手中的書放下，然后去看那書箋。

意境或是悠揚，或是深遠，或是凄婉，或是哀傷，尤其是這些線條，一氣呵成，行云流水，即使是他不如何善繪畫的人，也都看得出來確實是很用心。

“習夕那丫頭一定也很喜歡。”

習夕是林適的師妹，姚曄臉上的笑微頓。

習夕今年十四，那個小丫頭身量還未長高，容貌也還未完全長開時就已經顯得清麗脫俗，像一朵生長在山谷里的幽蘭了，前兩年隨著她師父周行道人來京時，那容貌與氣質更是驚艷了眾人。

因為是林適的師妹，姚曄即使是對她有所顧忌，也不敢對她胡來。

“習姑娘和道人，年底會回來嗎？”她勉強笑著問道。

“不會，師父說他們如今在嶺南，那里有個煉丹藥的道人很有學問，師父打算在那兒住下來一段時日。”林適翻著書箋，不知為何腦中卻忽然想起了常溪。

“你這些書箋在哪兒買的？”

姚曄聽說習夕和周行道人今年不會回京，心里便是松了一口氣。

“在一間叫‘文詠閣’的店鋪里，聽說最近很流行這樣的書箋，你若喜歡，我讓掌柜的每月送一些到你府上就好。”

“不用了，我只是想寄一些給習夕那個丫頭，她的眼光挑剔得很，這樣有意境的繪畫，想必她也會喜歡。”

姚曄聽了，看著他，心情忐忑地問：“表哥，喜歡習夕嗎？”

林適手里的動作微頓，抬頭看她，眼神有些鄂然，“怎么會呢？她和你一樣，我都拿你們當妹妹看待。”

她和你一樣，我都拿你們當妹妹看待。姚曄神色亦是微怔。

“那你，你心里有意中人嗎？”

林適雖然與姚曄之間很是親近，但也從來沒問過這樣的問題。

他看著她，搖頭：“沒有。”將手里的書箋放下，他站了起來，道：“你先回府吧，我收拾一下，也該進宮了。”

姚曄本性敏感，況且心思都在他身上，知道定是因為她剛才連問的兩個問題問得也許過界了，他這是起疑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一會兒宮里見。”她微笑著點頭，然后轉身。

她心里有他，但卻不能告訴他，因為他，只當她是妹妹，若是將這份感情對他說了出來，她怕，他會疏遠她。

所以，她不能急。

更不能妒忌習夕，他說了，他只當習夕是妹妹。

常溪回到府里時，常四夫人的糕點還沒有完成，雖說年年的中秋常四夫人都會親手做糕點，但不是慣常做廚房事務的人，手腳自然也快不了。

常溪便到廚房里去幫常四夫人，她以前是經常做烘焙的，所以手腳倒比常四夫人還靈活一些。

惹得常四夫人和丫環婆子都驚奇不已，說她什么時候學會做的糕點了，常溪笑笑，說是書里看的，隨手用上罷了，天份高。

等到糕點做了出來，常四夫人讓常溪和丫環帶著做的糕點給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送去。

常溪沒有料到常四夫人讓她親自去送，想到剛才才見到二伯風流，這會兒去二伯母那里，心里總有點不自在。

“娘，我能不去嗎？就送到伯祖母那里就好了。”

常四夫人就著盆里的水洗手，笑道：“去你伯祖母那里送了，你大伯母那里是順著路的，怎么好不進去坐坐？剛才你大嫂子還親自來了一趟呢。既然去了你大伯母那里，那你二伯母、三伯母那里自然也是要去的。”

常溪沒法，只好和棠棣裝了糕點，兩人先去了常老夫人的院里，然后又去了大夫人那里，出來的時候，曾氏悄悄地將常溪拉到一邊說話。

“三妹妹，我那個堂弟來信了，說是月底就到京了，他是來京里增長見識的，到時候或許會住上兩三個月。我跟你上次說的事情，你還記得嗎？到時候留心一些，他人是不錯的。”曾氏神色溫柔，讓人聽著她說話有種如微風拂面般的舒適。

常溪這才想起曾氏上回說的事情，她倒并不抗拒，也并不害羞提起這樣的話題。

“行，我到時候多看他兩眼。”常溪以打趣的口吻笑道。

曾氏喜笑顏開，沒想到她倒是有這樣的反應，這才放她去了。

常溪和棠棣順著路去了常二夫人的房里。

“喲，這三丫頭怎么有空過來了？”常二夫人正好在院子里看常庭治和丫頭們玩丟石子的游戲呢，抬頭見常溪來了，笑著說了一句。

他們二房整天鬧得是雞飛狗跳的，沒事他們幾房的人都不愿意過來坐坐，這常二夫人是心知肚明的。

常溪笑著上前給常二夫人請安，道：“我和我娘做了一些糕點，中秋佳節嘛，親手做的糕點更有心意些，所以給您送些過來嘗嘗。“又笑著跟常庭治說：”來，庭治，過來嘗嘗我做的糕點。”

常庭治昨天才和常溪一同去上香，對常溪倒也有些親近了，聽了她的招呼，便丟了石子走過來。

“哎，急什么，先讓丫頭打水洗了手先。”常二夫人叫了一聲，一個小丫頭端著水盆過來。

常庭治就著盆里的水洗了手，常溪拿了一塊糕點遞給他。

“好吃，真好吃，這糕點真好吃！”常庭治剛咬了一口就喜歡的說道。

常二夫人見他喜歡吃，拉他坐到自己的身邊，寵溺地笑道：“好吃也不能急，噎著了怎么辦？慢著點吃。”

常溪笑笑，與常二夫人再說了兩句話，便是打算告辭，常二夫人知道她們不喜歡來，也不留她們。

只是問了一句：“我聽說，你曾大嫂子想給你做媒，你同意了嗎？”

常溪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知道這消息的，但也不好不答，“這事情現在說還太早了呢。”

常二夫人同意地點頭，“也是，還沒見過面呢，”說著神色略有點凄凄，嘆了一聲：“唉，你二伯母我要是也有一個依靠得住的好娘家，我也能給你介紹介紹，可惜沒有呀。不過，三丫頭你可想好了，就算是合得眼緣，江南那地方也好，可是離京都可遠著呢，想回來娘家一趟可不容易。二伯母不是想挑撥你，只是想讓你想清楚，二伯母就是遠嫁呀，你看日子過成這樣，我心里苦也沒人訴說呀。”

常溪看著她，這才發現原來常二夫人的內心并不如她表面潑辣，只是因為二伯那些糟心事，她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罷？

“二伯母保重，我先回了。”

和棠棣出來時，棠棣因為沒見過常二夫人露出過剛才那樣凄哀的一面，所以有些八卦，低聲和常溪道：“聽說二夫人的娘家遠在山西，雖然家里有點錢財，可兄弟都是紈绔子弟，沒一個是能依靠的，對二夫人的態度，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所以二老爺才這般沒有一點顧忌的，這樣想來，二夫人也是真可憐，竟沒人能幫她撐撐場。”

常溪剛想跟棠棣說話，卻見常之荀正好朝她們走過來。

常之荀也沒料到竟然這般巧，平時在府上除了去老夫人房里請安外，少有能見面的時候，今天叫她看見了自己在曲江喝酒的風流韻事，今天回府就與常溪遇見了。

真是什么不自在什么就來。

常之荀難得有些低著頭，躲開常溪的視線。

總歸是長輩，見到了總不能不打招呼當作視而不見。

“見過二伯。”常溪停步請安。

常之荀這才抬頭，“是三丫頭呀，真巧，這是從哪兒來？”

常溪看著他，說道：“娘做了一點糕點，讓我給大家都送些去。”

“哦，這樣啊，”常之荀笑笑，指指前面的路：“那二伯就先回去了啊。”

常溪點了點頭，并不說話。

常之荀見她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甚至不愿意看自己一眼，面上也覺得有些掛不住，只好不自在地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