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尊者起身，先玉手輕柔地理了理華裳，然后抬頭仰臉沖莊伽白嫣然一笑，問道：

“伽白公子身體不適，怎么還到議事堂來了？”

莊伽白淡淡道：

“原本只是好奇朝凰女帝秘境，聽同袍說兩位尊者帶了從秘境里取出來的法寶，于是想來看看。

卻沒想同袍一走近，便聽到諸位正討論起我，言辭刺耳，故而便是沒有秘境法寶，我也要跟著進來聽一聽其中緣故了。”

莊伽白不緊不慢地說完上面這一番話，然后看向林謹言，眸光忽然冷冽起來：

“同袍，你可別讓她等會就死了……”

同袍真人躬身道：

“公子放心，她剛吃了六轉丹和嬌顏丹，今晚死不了。”

劉提賢聽到“嬌顏丹”三個字，身子忽然一僵，不敢置信地望向地上的林謹言。

嬌顏丹雖然是中品丹藥，卻因為其中有幾種藥草藥花稀少，且丹方早于三百年前隨著中洲嬌顏女國覆滅而丟失，如今這世上，恐怕再沒有人能夠煉制出嬌顏丹了。

以如今嬌顏丹的罕有珍貴程度，已近可等同于上品丹藥。

劉提賢費了好大的心力又花了不少的靈幣，才從咸家的唱賣會上買下一枚嬌顏丹，原本準備做禮送給月照尊者，以望兩宗交好，怎么……怎么就被林謹言給吃了？！

劉提賢下意識地看向月照尊者，但月照尊者并未分一縷余光給他，只留給他半張白皙美麗的側臉。

主位高座上，莊伽白說話的語調沒有多少起伏，從聲音里也聽不出具體情緒如何：

“那就好，死人若就在眼前，總是看著晦氣。”

同袍真人在一旁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且她尤為晦氣，畢竟一張嘴，生來不會說話，只會放臭屁！”

同袍真人在最后說出的三字粗鄙之詞，惹得議事堂內除了莊伽白之外的人都望了過去。

就連林謹言，在大腦暈眩、渾身無力、心悶氣短的狀態中都被氣得睜開了眼縫，然后再度昏死了過去。

莊伽白似乎是習慣了同袍真人這樣的作風，臉上神色不變，只手指低唇咳嗽了兩聲，然后臉上似又蒼白了些：

“同袍，你今晚少說些話吧。”

同袍真人毫不猶豫地垂眸應下：

“是！”

冷春生一時不好確定，莊伽白倒底是想林謹言活著，還是想林謹言死的遠一些別讓他看到。

但他能夠確定的一點是，這位伽白公子，哪怕是個凡人，但能讓同袍真人如此態度相待，手段也實在是極了得。

這莊伽白，真的只是個無法修煉的廢人？

普通凡人也可開三百六十五處靈穴引靈氣入體試著修煉，所以究竟要在什么情況下，才會有完全無法修煉的凡人？

是靈穴有損不可愈，還是經脈有礙不可補？

是莊家弄錯了，還是莊家掩瞞了什么，故意讓莊伽白扮豬吃虎？

可莊伽白據說在族中身份地位很高，有扮豬吃虎的必要么？

再說了，哪怕因為種種不可為人所知的原因，這莊伽白真要扮豬吃虎，那么扮出修煉天資中庸不就行了，又何必扮成無法修煉的“廢物”？

要只是假的，那裝做無法修煉也太容易露出馬腳了。

可要是真的無法修煉，又不能解釋同袍真人對莊伽白的態度――冷春生不信，一名歸仙境真人會如此敬重一名無法修煉的凡人。

冷春生想了這么多事，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在他腦海里浮現，等他回過神來，便發現莊伽白已經走下了主位，站在了衛拂練的面前。

莊伽白微彎著腰，看著衛拂練：

“她不能開口了，便由你來講清楚事情，正好我也很好奇，是因為什么原因，你與她會誤入百困陣中？

此事牽扯到我，你若是說的不對，我可是會毫不留情地指出來的。”

衛拂練還保持著單手撐地的姿勢，手掌蓋著自己畫出來抵御同袍真人靈力威壓的血符，空出來的一只手拿著鏡子和月照尊者遞來的手帕，才擦了鼻下的兩道血跡。

聽到了莊伽白的聲音，又聞到了莊伽白身上的藥香味，她抬眸望過去，臉上兩行血淚乍一看有些駭人。

但莊伽白眼都沒眨一下，反倒突然開口：

“我看你保持這姿勢也挺累的，不如去一旁坐著講？”

這就是要讓衛拂練起身的意思了。

衛拂練從莊伽白一進門就覺得不對勁，灑金閣里的莊伽白可沒有半點病態，但眼前這位伽白公子卻面色蒼白且身有藥香――

很明顯，莊伽白在裝病，而且并不怕她看出來。

衛拂練沒再往深里想莊伽白這態度是什么意思，因為莊伽白語氣清淡地在催她起身了，甚至要讓同袍真人過來扶她。

衛拂練道：

“不用勞煩同袍真人，我自己可以起來。”

衛拂練性格謹慎，不想讓議事堂內的任何人看到她掌心下的血符，她對自己也狠，直接凝靈力為刃，在自己掌心劃出了幾道血痕。

借著起身的動作，衛拂練將掌心的血在血符上壓蹭了下，已經成型的血符便成了亂七八糟看不出任何名堂的鬼畫符。

莊伽白瞥了一眼衛拂練手掌下壓著的那一塊地方，見只是普通幾抹血跡，便微微皺了皺眉。

他來議事堂前算了一卦，卦象告知的可非如此。

莊伽白正要細想，但眉心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仿佛有無數把劍在他識海中不停地劃著。

修士到了萬物境才能開辟眉心識海，但莊伽白生來特殊，他靈穴、經脈有損，無法修煉，終生只能為凡人，但天生識海卻廣闊無垠。

衛拂練站起身，也沒有坐到一旁的席位上，先前在養謙院說要來議事堂的那種疏漏她絕不會容許自己再犯。

道一境修士就算再怎么天才，也不能和萬物境尊者同坐一席上，何況如今還不是她該高調地表現天才資質的時候。

衛拂練將之前對穆蘭枝的說辭對著莊伽白重新講了一遍，然后道：

“我猜林道友恐是將我誤認為了他人，后雖發現是錯認，但又因為已入了陣法，受了大難，又自覺是追在我身后方才吃了大虧，抹不開臉皮，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