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小女孩與酒劍仙
- 天官決
- 末軒閣w
- 3287字
- 2021-08-15 12:19:06
他們都明白了薛綰話中的含義,但他們都沒有州帆的狠勁,敢在心口插上一刀,承受幻境。
論易小心翼翼地放平州帆,從他手上拿過匕首,遞到薛綰面前。
薛綰后退了,她怎么舍得,他們都是小官寧愛護著長大的孩子。
藍疏從容地接過匕首,“我來。”
論易閉上眼,等著藍疏。
“等等。”梁靖擋住匕首,“我們天官府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
梁靖咬破指尖,在論易身上點了幾處,“這能封住痛覺,師兄,走好。”
論易笑著摸了摸梁靖的腦袋,迎著梁靖的斷刃。
梁靖似哭又笑,抱著論易的背,扶著他的身軀。
千里焦土,遍地尸骸,論易被母親背著。
“易兒,藏好腦袋。”父親將論易的腦袋按回籮筐里。
論易憶起了連綿的山火,他們被迫離開家鄉,見到了啃樹吃土的景象,更有甚者吃起了焦尸。
饑荒時,小孩肉最值錢。
父母怕有賊人打他主意,撿了個籮筐,將他藏在籮筐里背著走。
這一天,論易永遠不會忘。
小女孩的慘叫,滾燙的熱水,棍棒打在身上的聲音,和血腥味。
“框里還有個孩子!”有人興奮地大喊。
“六指!他是六指!快跑!”有人害怕地逃走。
不詳的六指嚇跑了他們。
年幼的論易不知所措地跪在父親身邊,搖著他的手臂。
“父親醒醒。”
論易的聲音沙啞,他太久沒喝過水,也太久沒吃過東西。
“易兒,別怕。”父親粗糙的掌心磨得論易的臉頰疼。
“餓了,就吃我們。”父親流了很多血,活不了多久。
母親的臉已經被砸得血肉模糊。
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規矩,吃成人都要打爛臉,看不出模樣。
“不,易兒不吃。”論易抓著父親冰涼的手,貼在臉頰上。
那伙人沒來得及吃小女孩,小女孩從鍋里爬了出來。
她懼怕論易的六指,但是她只有跟著論易才能活下去。
“哥哥,救我。”小女孩的皮膚被燙紅,看著嚇人。
論易抹著淚水,沒有理她,用手刨著坑。
一個孩子哪里刨得出裝下兩個成人的墳坑。
“哥哥,他們會回來的。”當饑餓戰勝恐懼,什么六指不詳,只要能活下去。
小女孩想拖著論易離開,她不想被煮熟當食物。
論易紅著眼,“回來便回來。”
“他們都是大人,我們都會被吃的。”
“你怕,你走。”論易推開小女孩。
小女孩也有些生氣,真的一個人走了。
到了夜里,小女孩回來了,帶著一身傷,懷里藏著一塊肉。
“哥哥,吃吧。”小女孩將肉遞給論易。
論易沒接,他刨了一下午的坑,只刨出一個坑,不夠裝下爹娘兩個人。
小女孩自顧自地重新燒開早上燒她自己的水,把肉放到水里煮熟。
香味飄了過來,論易的肚子叫了起來。
“哥哥吃吧。”小女孩把煮熟的肉都給了論易。
論易終究沒忍住餓,大口啃著肉。
小女孩盯著論易嘴里的肉,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論易察覺到小女孩的目光,把肉掰成兩半遞給小女孩。
小女孩搖了搖頭,摸了摸肚子,“哥哥吃,我吃過了。”
論易看小女孩肚子確實鼓鼓的,便將肉都吃了。
到第二天早上,論易終于挖好兩個人的坑,將父母安葬。
“哥哥,我們去哪?”小女孩牽著論易的手。
論易的手上沾著泥土和干涸的血液,小女孩一點也不在意。
“去吃飽飯的地方。”論易看了看小女孩,她很瘦,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只有肚子圓鼓鼓的。
“好。”小女孩高興地答應道。
她的走路姿勢有些怪,論易現在才注意到。
但小女孩什么也沒說,論易便什么也沒問。
他們走得很慢,又餓又累。
那伙人的饑餓戰勝了恐懼,拿著棍棒追趕著他們。
他們怎么跑得過。
那伙人狠狠揍了論易一頓,將他捆著,就地架起鍋。
為了防止小女孩再逃跑,他們直接捂死了小女孩,將她的四肢切了下來丟進鍋里。
他們嫌棄小女孩的胃里都是土,嫌棄小女孩的大腿少塊肉。
論易咬著繩子,咬出了血,卻什么也做不了。
狂風四起,那些嫌棄聲戛然而止,他們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一身白衣的官寧站在他面前,幫他解開繩索,替他抹去唇上的血。
“恨嗎?”官寧問道。
論易仰視著官寧,官寧身上泛著光,好看得他以為是幻覺。
“恨。”論易答道,“我恨蒼生不憐憫,我恨世間多苦難,我恨人欲堪比魔。”
“愿和我走?”
“愿,我愿自此遠離世,我愿固守人心善,我愿無人再餓肚。”
論易走到小女孩的頭顱前,合上她的眼,吻了吻她的額。
上了縹緲峰,進了天官府,便不再談論往事,他們無父無母,他們默契地不追問。
論易合上了眼,梁靖畫的咒很有用,他只覺得脖子一片溫熱。
天光透了進來,巍峨嶙峋的岐山小了大半。
“我最后吧。”梁靖看向汐華。
汐華喝下最后一口酒,他才不要給他們看他的過往。
黑色粉末幾乎快完全侵蝕掉他。
汐華丟掉酒葫蘆,手中的長箭被拋向空中,他是神射手,就算不用弓,也能射中目標。
汐華閉上眼,他討厭回憶起過往。
但死亡來臨時,總不免憶起往昔。
曾經溫暖的家,被大火吞噬,驕傲的天才射手,被囚禁取樂。
“你不是很厲害嗎?去把那個孩子的眼睛射下來。”
“不射,我就將你母親的眼珠子扣下來。”
汐華動了手,箭卻偏了。
“廢物,讓你射眼睛!不是耳朵!去把這畜牲的母親眼睛挖了。”
母親的眼睛很好看,淺棕色,在陽光下像寶石一般璀璨。
汐華再射出一箭,貫穿一對眼珠子。
“好!這才是神射手!”
“賞!明日再找新玩意。”
這次是眼睛,下次是眉心的朱砂,再下次是脖子上的胎記。
他們總能找到很特別的獵物,無一例外是個人。
他被關在可以移動的牢籠里,看著那些'玩意'對他怒目圓睜,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他也曾辯解,但動手的確實是他。
人總會權衡利弊,父母的命總是更重要一些。
“你個怪物!”
“為什么要聽壞人的話?”
他們罵,他們問,他不說話,只是坐著。
“小兄弟喝口酒。”
有個穿著破爛的老乞丐遞來一壺酒,他沒有罵過汐華,他只是看著汐華被推進推出,再看看一同進出受傷的人,他們的反應,明白汐華是個怎樣的存在。
汐華瞟了他一眼,沒說話,也沒伸手接酒。
老乞丐沒在意,收回酒,灌了一大口,“小兄弟,酒可是個好東西,一醉解千愁。”
汐華又殺了好多人,他身上的戾氣更重了些。
老乞丐從牢籠空隙捉住汐華的下巴,捏著他的嘴,灌了好多酒,笑著說道:“再不說話,會憋死的。”
汐華被嗆得全身通紅,酒難喝死了。
“別太悶,我教你套劍法可好?”
汐華沒搭理他,他拿著一根枯枝比劃著。
漸漸地汐華竟然記住了這套劍法。
老乞丐陪了他半年,逃不過被拉出去取樂。
“給爺射瞎他,再射斷他的手筋腳筋,看看江湖聞名的酒劍仙,又瞎又廢,會不會求饒哈哈哈哈。”
汐華看著穿著破爛,不修邊幅的老乞丐,酒劍仙?哪兒仙了?
酒劍仙飲著酒,目光清明地注視著汐華,對他點了點頭。
汐華和酒劍仙同時出手,他的箭終于能射在該死的人身上。
但他沒有想到,父母會替他們擋箭。
“你怎么能射少爺!”
“畜牲,還不給少爺道歉!”
他們一唱一和,要他給變態少爺下跪道歉。
他震驚了,他不明白,父親他們不是被關起來了嗎?
為何衣著華貴,富態安康?
酒劍仙劈開籠子,拉著汐華要走。
“我不走。”汐華跑到父親面前,神色復雜,質問道:“他沒有關你們?”
“你們聯手騙我?”汐華年歲小,還得仰視他們。
“汐華,趕緊磕頭道歉。”父親冷漠地說道。
母親討好地向少爺解釋,“這孩子被帶壞了,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您出手。”
汐華覺得心里有塊地方崩塌了,數以萬計的愧疚感涌進胸膛。
他竟然為了這兩個所謂父母,殺害了那么多無辜的人。
“汐華,愣著做什么?還不跪下。”
酒劍仙喝著酒,周圍的嘍啰被他解決干凈,只要汐華一句話,他便帶他一起走。
汐華發自內心地冷笑出聲,雙膝下跪,對著父母狠狠磕了一個響頭,再抬頭已是一片血紅。
“這一跪一叩,跪別父母,叩別生養。”汐華站起身要跟酒劍仙走。
“站住!誰許你走了!我們養大你,一跪一叩就算完了?想得美!”
汐華冷冷地注視著他們,平靜地開口道:“你們生我之恩無以為報,你們養我不過是給他取樂,你們喜歡我百步穿楊,百射百中,那我就留給你們。”
說罷,汐華隨地撿起一把彎刀,毫不猶豫地切斷左臂,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眉頭也沒皺,只是汗水浸透了衣裳。
酒劍仙封住了他的穴道,不至于失血而亡。
汐華第一次找酒劍仙要酒,灌了一口,余數澆在傷口上。
他將左臂踢給父母,“自此再無瓜葛。”
酒劍仙帶著他走了。
帶他來到縹緲峰。
“我是不是要死了?”汐華呼出的氣都是冷的。
“傻小子,死不了。”酒劍仙抱著他,他們在山腳遇著兩個人。
都穿著一身白衣,一副神仙面容。
“仙人,收留他吧。”酒劍仙笑著說道。
官寧點頭,暮云從酒劍仙手里接過汐華,“你中了毒,要幫你解嗎?”
“不必了,世間無趣,早早去了也是解脫。”酒劍仙把酒葫蘆留給了汐華,留下個瀟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