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10 改變
- 誰是維克多
- 陳無后
- 3167字
- 2019-08-06 02:34:14
迷糊中,一陣冰涼的濕感突然從腳底傳來,我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沙灘上,海水剛剛漫過腳背沒一會兒,立刻又悄聲退了回去。
我的目光跟著海水移動,一直目睹海水退出老遠,直到泥灘露出才反應過來,現在是退潮時間。
海水徹底退開后,成百上千條魚被擱淺在泥灘上,這些魚不停的在翻滾和跳動,想要回歸大海??墒牵瑹o論它們再怎么努力,這一切都只是垂死掙扎罷了,因為大海距離他們實在是太遠了。
“撲通?!?
突然,一個奇怪的聲音在我的身后響了起來。
“撲通?!?
“撲通?!?
“撲通?!?
……
沒等我回頭,又是連續數聲。
這回我聽出聲音是怎么來的了——有人在把擱淺的魚一條一條的丟回海里。
在金黃色的夕陽下,我看見一個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的男人正沿著海岸線在散步,只要路過之處有擱淺的魚,他就會彎下身子把魚撿起來,然后用力甩進海里。
男人的身后,跟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屁孩。
小屁孩正學著男人,有模有樣的把魚往大海里拋,卻因為力氣不夠,只能把魚甩出一個很短的距離,然后又得跑過去把魚重新撿起來,一雙小手緊緊的抓著活蹦亂跳的魚朝大海的方向跑去,最后輕輕的放進海里。
看著魚在水里歡快的游著,小屁孩笑逐顏開,對著男人搖手道:“爸爸,快看!”
男人欣慰的笑了笑,卻沒有說話。小屁孩也不在意什么,屁顛顛的跑回男人身邊,繼續著這場救魚行動。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沒多久,最后一縷金黃色的陽光也消失殆盡,月亮悄然爬上天空,月色撒進大海,把海的表面映得波光粼粼。
“爸爸,魚兒這么多,單憑我們,什么時候才能把它們全都救下來呀?”月光下,小屁孩滿臉是泥的問道。
“咱們啊,能救多少就救多少?!蹦腥藦澫卵?,用干凈的手腕給小屁孩的額頭擦汗。
“可是……”小屁孩嘟著嘴,“可是我累了?!?
“爸爸也累,”男人慈祥的說道,“但要救這些小魚兒的不是你嗎?在這之前爸爸就告訴過你,要救下這些魚兒需要花費很多的時間和力氣,你當時答應的時候可是非常胸有成竹的?!?
小屁孩委屈的想要反駁,卻被男人打斷道:“還記得爸爸教過你的話嗎?”
“記得,”小屁孩扁著嘴巴,淚光閃爍,“別輕易許諾,一旦許諾就要言出必行?!?
男人嗯了一聲,寬慰的點點頭。
“可……可是我覺得我們真的救不了所有的魚兒,剛才我看見很多魚兒它們……它們都死了……”小屁孩越說越著急,最后竟然哭了出來。
“救不了我們就都不救了是嗎?”男人認真的問。
他抓起身邊的其中一條奄奄一息的魚,舉到小屁孩面前,又問:“它死了嗎?”
看著魚鰓還在翕動,小屁孩搖了搖小腦袋。
男人把魚扔進海里,又隨手抓起一條,用同樣的問題問小屁孩。小屁孩依舊是搖搖頭,他以為父親問兩次之后便回告訴他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父親接下來的舉動沒有如他所愿。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小屁孩已經數不清這到底是第幾遍了,無論他答應或不答應,父親都是這么一遍遍的重復著相同的動作和問題,直接把他給整蒙了,不由的杵在原地。
隨著男人的一次又一次拋擲,小屁孩的眼神逐漸由呆滯變得炙熱起來,雖然他不能清晰的將父親想要表達的意思陳述出來,但至少他模糊的感受到了。
只見他一鼓作氣,再次化身為拯救魚兒的勇士,每抓起一條魚就邁著小短腿給大海送去,就如此反復,長時間下來竟然也不見他再喊苦喊累。
又過了許久,這對父子終于是把這泥灘上幾乎全部有望活下去的魚,都給一一救了下來。他們在泥灘上進行一場小小的慶祝后便攜手離開了。
“小屁孩瞎開心什么?你知不知道,這次的家庭旅游,其實是你父親半年前就應該對你兌現的承諾?”看著這一老一少離去的背影,我喃喃自語,語氣里充滿了自嘲的意味。
不知為何,我的鼻子猛然一酸,若不是知道這是夢境,眼淚還真就要直接奪眶而出了。
沒錯,我知道我現在是在做夢。
夢里那個小屁孩就是我,而另外一個就是我的父親陳明揚。其實吧,剛開始的時候我是沒有察覺自己在做夢的,但從那段有關“承諾”的對話開始,我就隱約感覺到自己在做夢了。
因為那是我父親最常說的話,同時也是他說過所有的話中最沒有分量的話。
小時候,父親工作繁忙,平時根本就沒有什么空閑的時間陪家里人。所以,以前那會我媽聽得最多的一句話是父親說的“按時回家吃飯”,而我和陳夏的則是“這周周末去游樂園”。
除了這兩句,還有一句。
我想我們一家人都對這句話是至今難忘,甚至可以說是歷歷在目。
“我很快回來?!彪x家出走前,父親像往常一樣,吃過晚飯,下樓溜達似的這么說了一句,然后他就仿佛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
之后的事情就如我在特別小組的考核上與主考官說的那樣,在多方尋他無果后,正值叛逆期的我開始對父親產生了恨意,多年后又在一場大病下化解。
我猶記得我在跟陳夏說我釋懷了的時候,陳夏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她問我真的嗎?我點點頭回答她這是我在身體最虛弱的時候想明白的,因為這一切已經過去太長時間了,長到我要特意去提醒自己要記得恨他才能想起這件事情。
試問,這樣的恨,還是恨嗎?
可能對于其他人而言,還是。但對于我,我是真的累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么多其他需要我去做的事情,為什么非得在這上面浪費時間呢?
我睜開眼睛,發現時間才過了一個小時不到。
辦公室里除了我還有張桀和趙君君,他們趴在桌子上睡覺,而其他人應該都去休息室了。趁沒人注意,我連忙抽了兩張紙巾把濕潤的眼睛擦干。
“你怎么哭了?”趙君君突然抬頭,悄聲問我。
“我眼睛……”我本來是學電視上的人想說眼睛進沙子的,但轉念一想,這里是在室內,哪來的沙子?于是又把話咽回了肚子。
“是……因為考核的事情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聽見這話,我不由的只覺一陣好笑,原來趙君君是以為我考核沒通過才哭鼻子的嗎?
趙君君與我是同期進入公司的,根據這段日子的接觸得知,她是一個很單純和善良的女孩子,基本沒有任何心機,用李文浩的話說,她就是一只小白兔。
我眼珠一轉,突發奇想的想要逗逗她,于是干脆順著她的話冷冷的道:“對,是因為考核的事情?!?
趙君君原本是趴在桌子上的,但似乎是被我的語氣給嚇到了,她立刻在辦公椅上正襟危坐了起來,雙手握成拳在摩擦,非常的不知所措。
“要不……要不我去找陳教授,讓陳教授把我從名單上剔除,然后改成你吧……”她支支吾吾的說道。
“為什么?”我微微一愣。
“我覺得我不能勝任......”趙君君低著頭說道。
“那你當初為啥又要報名?”
“我當初只是想嘗試一下,沒想到真的通過了......”
聽著趙君君的話,我差點沒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啊,要不是有明確規定,只能從今年秋季末入職的新員工之中選取,要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老員工要爭搶著報名呢。
趙君君倒好,只是隨便嘗試一下就通過了考核,這話要是換了第二個人來說,估計誰都會認為是嘲諷吧?特別是跟我這個落選的人說。
不過,如果是趙君君的話,那估計她真的就只是想嘗試一下,只是沒想到真的過了。而她之所以會想讓我代替她進入特別小組的原因,我猜有兩個。
一是看到我在為落選特別小組感到難過,她的善良促使她想要把這個機會讓給我。
二是她的膽怯讓她不敢勝任這個工作。
趙君君這個人哪里都好,就只有一個地方非常不好——至少在我看來是不好的——她是討好型人格。
比如辦公室的同事無論請她幫什么忙,她都不會拒絕,并會竭盡全力,不求回報的去完成,就算這個忙不在她的能力范圍之內,她也會硬著頭皮上。而且,她永遠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好像很怕自己會不小心觸及別人的底線或者把某個事情辦砸。
“所以,”見我許久都不說話,趙君君抬起頭問道,“你是答應了嗎?”
“當然,”我故作思考了一會,“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真的嗎?”趙君君聽見我答應,緊皺的眉頭立刻舒緩開來,說話的聲音都大聲了不少。
見我點點頭,她又道:“不論什么事我都答應你。”
“誒誒誒,”我連忙阻止她,“先別急著答應,我還沒說是什么事情呢。”
“好,”趙君君興沖沖的問,“什么事?”
我低頭沉吟了一小會,然后立刻從椅子上離開,拿起外套就拉著趙君君往公司外面跑。
“你剛才不是問我什么事嗎?”我邊跑邊說,“改變,我想讓你改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