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塵終究是下不去手，他沒有親手去殺死這個叫劉倩的女鬼，即使她不是自己曾經的愛人，但她也已經不再是惡鬼。

正如劉倩自己所說的那樣，過去那個仇恨所滋養的劉倩已經死了，死在了清虛的和光同塵之下，現在的劉倩為愛而活。

這也是清虛死之前那么驚訝的原因，他不相信有厲鬼能從和光同塵中活下來，但劉倩做到了。

洗盡鉛華，萬物歸一。在死亡的那一刻，清虛才陡然間明白，鬼這種東西不是依靠負面情緒怨恨，殺戮所存在的，而是依托于執念。恨是執念，愛也是執念，執念難消，永不超脫。

這也是為什么道門的人求空，佛門的人求往生的原因。人生一世，煩惱如絲，剪不斷，理還亂。可是沒了這份情，人活在這世上真的還有意義嗎？

清虛帶著自己的想法永久地離開了人世，把這個問題留給了還活著的所有人。

而道塵似乎也走上了清虛的路，他看著清虛的尸體，無悲無喜，陷入了沉默。

沒過一會兒，屋外下起了大雨，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在房檐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蟬鳴聲停了，蛙聲卻還在，而且更加地響亮。

屋外積起了水，一時間，雨滴水泡的聲音，雨落房檐的聲音，以及雨打樹葉的沙沙聲，再加上蛙鳴，構成了一曲絕美的樂章，仿佛是在為清虛送行，這一幕，亦如八十幾年前的風雪。

老天爺似乎誠心想要洗涮這個骯臟的地方，雨越下越大，甚至還出現了雷鳴閃電。

“走吧，回去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會好的。”

柳青打了個哈欠，若無其事地往自己房間走去，同時也囑咐李維回去睡覺，就仿佛這一地的尸體都是幻像，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沉穩。

李維見柳青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也不敢多呆在客廳一會兒，畢竟三具尸體擺在那里，他有點兒害怕，趕緊飛奔著回到自己房間。

回到自己的床上躺著，李維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睛，他似乎就看見了趙氏兄弟渾身是血的模樣。

李維從小到大，這還是他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直面橫死的人，人類的脆弱直擊他的心理防線。他將被子緊緊地裹在身上，窗外的雨聲擾得他心煩意亂。

第二天，當太陽光照進窗戶，將李維喚醒的時候，李維已經頂著一雙黑眼圈了，他一夜沒有睡好。

陽光很溫暖，將昨晚所遺留下來的雨水盡數蒸發，蟬鳴聲又開始了。

李維打開自己房門，一切還是像昨天一樣，道塵依舊盤膝在他師父的旁邊，僅僅只是過了一夜，他就仿佛得悟大道，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而劉倩卻不知道去了哪里？李維沒有去詢問，這算是道塵和劉倩的私事，他不方便去過問。

在李維打開房門之后沒有多久，柳青才打開房門。他看了看李維眼睛上的黑眼圈，似乎早有預料，抬手扔給了李維一盒藥膏。

“擦在眼睛上可以消腫，消除黑眼圈，還可以振奮精神。”

李維聽了之后，立刻打開了封口，擠了一點在手上，然后繞著眼睛涂了一圈。

“至于這里的事，我已經通知了總部，會有緊急專員來處理的。”

柳青接著說道，然后他看向了道塵。

“清虛的意思我懂，我在電話里也已經將B級第八十九位獵魔人清虛的死亡通知到了總部，作為清虛的唯一弟子，你會繼承他的一切。等一下那個特派專員在處理了我們的事后，會專門去玉清觀住一段時間，帶你進入我們的世界。”

“貧道知曉，必會遵從恩師之遺愿。多謝柳居士，李居士之恩德。”

道塵起身，向著兩人作了一揖，氣定神閑的說道。

很快，李維就聽到了洪亮的警笛聲，然后，就是一陣敲門聲。柳青向他使了個眼色，他趕緊過去，把門給打開了。

進門的是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身高跟李維差不多，身材偏瘦，國字臉，臉上洋溢著一種正義感，讓人不自覺地就想相信他。

“時幽冥柳青，你好，我是A級第九位獵魔人，我叫張遠志。這次的事情就教給我來善后了，為了防止普通人誤會，幾位可以先離開了。”

張遠志向三人敬了個禮，客氣的說道。

聽到張遠志的話，柳青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二話不說，拉著李維就向外走。道塵則向張遠志作了一揖，才慢慢跟著柳青的腳步離開。

走到別墅區等出租車的時候，道塵也跟著李維他們。

叫的出租車很快就到了，李維先上了車，柳青卻突然拍了拍道塵的肩膀，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

“做你自己，別做別人！”

李維也聽到了這句話，他不是很懂柳青的意思，只是在心里有一個猜測，難道……

到了柳青所在的公寓，李維的疑惑終于止不住了，

“柳哥，你剛會兒對道塵說的話是什么意思？難道獵魔人真的會小說中所寫的奪舍大法，清虛把道塵給奪舍了！”

李維腦洞大開，似乎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猜想，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當然不可能，我只是在感嘆，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清虛這老道士，修了一輩子道，卻還是這么懂人情世故。他是故意死在道塵面前的，為的就是逼道塵接受他的傳承，然后和玉清觀死死地綁在一起。這老道士算計的有點深，把咱們兩個都算計進去了。”

“他將天師紫符給道塵，就是想讓道塵用其蘊養劉倩的魂體，這是第一份情，師徒之情，這是第二份情。然后再死在道塵面前，絕了劉倩和道塵的情，真的是狠啊！”

柳青頗為感慨，果然這些老江湖玩套路就是厲害，連自己的生死都不管。

“哦，原來是這樣。”

李維這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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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警察在媒體上公布了趙氏兄弟的罪行，然后說趙氏兄弟在被逮捕的時候挾持人質，意圖逃路，被警方當場擊斃，財產全部充公，以敬效尤。

道塵拉著清虛的尸體回了玉清觀，做了最后的葬禮，然后就下葬了。觀里的人開始尊道塵為觀主。玄元來了一趟，他知道了自己這個記名弟子的死，十分憤怒，打了道塵一頓。可是當他看到道塵眉心的火焰標志時，他停了手，罵罵咧咧地走了。

魔都的上層人士都知道老神仙走了，可是玉清觀的香火卻不見減少，因為觀里還有一個小神仙。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玉清觀大門正對著的地方壘起了一個墳包，墳上長了一棵槐樹，據說有很多人看見槐樹下有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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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處，金玉鳳拿著龍頭拐杖，她屈指一彈，一個青年出現在他面前。

那個青年似乎一點兒也不怕金玉鳳，他倚著一棵樹，看向遠方，頗有些吊兒郎當的模樣，像是一個浪子。

“趙川輝，現在我要的東西你可以給我了吧！”

“金婆婆，老人家不要太著急。讓我，讓我再看一下這陽光吧。”

趙川輝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比陽光還要明媚，卻總讓人感覺溢滿哀傷。

他伸出右手，放在陽光下，陽光灼燒著他的鬼體，形成一縷縷青煙。

“想想我這一生，過的還是蠻開心的。”

趙川輝將更多的鬼體裸露在陽光下，發出了滋滋的聲音，他笑的更燦爛了。

“金婆婆，祝你也活的開心。”

陽光下，趙川輝笑著送出了自己最后的祝福，然后就煙消云敬，化為一塊漆黑的石頭。

如果說劉倩的執念是對喻恩的愛和對趙川河的恨，那么趙川輝的執念就是愛，對劉倩的愛，對自己兄弟的愛，只是這一切都沒了。趙川輝是一個可憐的人，無論是活著還是死去。

金玉鳳想得到的就是這塊黑色的小石頭，這是厲鬼甘愿在陽光下魂飛魄散才能形成的東西，據說是厲鬼的心臟，極其珍貴。因為鬼是沒有心的，人才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