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到深冬，但那些粗大的水草依然沒有死，依舊深深地綠著。但剩下來的這些水草已經不能吃了，汁液苦澀有毒。那些清香好吃的可食用水草早早便死了。

北寒山臥在這里，龐大的宸府主城也像是個小石堆。

三匹大馬飛快地從宸府主城下流出，馳騁在草原上，仿佛飄蕩的幽靈。

“韓大哥，咱們真就不帶一兵一卒？”艾若喊到，在快速奔馳中，人只能通過大聲呼喊進行交流。

“兵符在瑞裴斯那里，我想調也調不動啊！”韓星野在前面領著路，艾若一匹馬，虞夢客和李遮水兩人共騎一匹。三匹馬緊緊跟在一起，奪路狂奔。

“就算是這樣，你也該有親兵吧！而且，艾瑞庚特給我的白馬幫的人我不也是帶著的嗎？”

“小子，你以為把白馬幫給你了，那些人就真的是你的人了嗎？再說親兵帶著反而容易暴露，還不如不帶呢！那群人，說是親兵，其實是老韓的朋友，讓他們跟著來，那不是欠了他們老大一個人情嗎！”韓星野反問。

“那……追兵什么時候來啊！”

“如果沒猜錯，宸府的北宸軍已經出動了。”

“用北宸軍來追殺我們？這不是浪費嗎？”

“順帶殺我們！他們是朝著琰國去的！殺完琰國就該回來殺昊蒼，到時候這天下都是靡非斯托和那個白卿的了！”

“白卿？”虞夢客大驚，“琰國政事首輔，白卿？”

“是啊！”

“也是張無鋒的仇人。”艾若說到。

“對啊！他也是外陸人！”虞夢客一下子想起當初乾少且和張無鋒的對話，“啊！無鋒說有人在架空琰國皇帝，說的就是白卿啊！”

虞夢客心里大為震動，這個白卿太過恐怖了，無論出于什么目的，都必須殺了他。

三人就這樣奔走了幾天，專揀偏僻路徑行路。一路上各人把自己的情報都攤牌了。這幾日里也未見什么追兵，又過了幾天，慢慢接近張無鋒的“墓地”了。

“前面就是我們埋張無鋒的地方了。去看看吧。”艾若道。

虞夢客不禁悲從中來，李遮水也忍不住流淚。想當初和張無鋒初遇的時候，那個孩子還是個一身破爛的不肯入戶籍的小叫花子。

當時無論是李遮水還是虞夢客，或是遇見的各類人物，都一致認為這個孩子將來定能成一番大事業，卻沒想到，世事無常，可能是一代天驕的人，卻夭折在這等苦寒之地。

今日無風，空氣冷得脆生。這片原上，還帶著些戰場的荒涼意味，那一座小墳顯眼而孤獨地立在路旁。

虞夢客下了馬，將李遮水也抱下馬，才轉身看向那小土堆，遠遠看去，那墳像是個隨便的土堆，虞夢客心中一酸，竟不能上前一步。

李遮水輕輕攜起虞夢客的手，輕輕倚在他臂膀。

“誒？不對！”艾若突然出聲，他發現了些不同，那墳，好像被人動過！

他急忙趕到那小墳面前，只見中間塌下去一大塊，周圍還盡是新土。

“誰他媽連墳都挖啊！”艾若狠狠地罵起來，他半跪下來，去探那墳底，手插進去，入手皆是浮土，他心生疑惑，又繼續挖下去，這才碰見實土。

“這個位置，是尸身的位置……”艾若呆坐在地。

“是誰挖的？”韓星野趕到，瞧著損壞的墳，沉聲問。

“難道……張無鋒……沒有死？”艾若問道。

“沒有死？我親自探過他的鼻息，明明都沒氣了啊？”韓星野驚奇地說。

“他當時是怎么死的？”虞夢客走過來，臉色僵硬地問。

“當時他胸口中了狄府人的毒箭，瑞裴斯說毒已攻心，救不回來了。”艾若回憶道。

“毒？”虞夢客看著李遮水，“說不定是中的同一種毒。”

“那毒極為猛烈，中的時候我用盡真氣才堪堪將毒制住，若不是封了經脈，我早就死了。”李遮水道，“無鋒那小子，沒有武功，毒又近心……娘的，我叫他學我天派武藝他還不學……”

李遮水說著說著就如鯁在喉，只得摟住虞夢客的手臂擦眼淚。

“嗯……”韓星野虛瞇起眼睛，“張無鋒有沒有吃過什么很特殊的東西？”

“沒有啊，都是我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的……啊！”虞夢客拍了一下手，“他和我喝過乾尊的茗茶！”

“真的？”韓星野喜道，“那就對了！乾尊的那茗茶號稱可解天下萬毒，沒想到他居然見面就給你們喝了！”

“那我怎么會中毒……啊！”李遮水也回想起來和乾少且見面時的場景了，“他媽的，我嫌那茶難喝！就把它吐了！”

一時眾人又驚喜又無奈，驚喜的是這么說來張無鋒可能還活著，并且生生從墳里爬出來了。無奈的是，世事難料，李遮水竟然把那口足以救命的茶給吐了。

虞夢客和李遮水相視著又哭又笑，互相說著臟話。說著說著艾若和韓星野也罵了起來。一時間那些不堪入耳不能深究的言語此起彼伏地響起來。人在極大的精神壓迫下生活了很久，忽然釋放了壓力，那確實忍不住地要堂堂正正地大罵特罵一把。

“那無鋒現在在哪里呢？”罵完了，虞夢客問道。

“以他那腦子，在哪里都不會死的。”李遮水笑道。

“說的也對，而且說不定過的比咱們現在還滋潤呢！滋潤他媽的！”虞夢客哈哈大笑。

“那咱們現在就去烏啼山！有槿宸社在，那里就還安全！”

“好！哈哈哈！”韓星野大笑，但忽然他笑不出聲了，他聽見了些什么聲音。

他猛地一驚，其他人見他如此反應，都疑惑地看他。

“怎么了，韓大哥？”李遮水問。

韓星野沒有回答，慢慢地把真氣提起，凝神聽去，只聽得遠方漸有呼應之聲，就像是狼嚎。

那是軍隊發起攻擊的呼聲。

韓星野臉色凝重，當初在鳳凰臺上也是如此，只是沒想到，當年的呼聲是來救他的，可眼下的這呼聲，可能是來殺他的。

“現在逃還來得及嗎？”李遮水猜出了韓星野為何沉重的原因。

“來不及了。既然能讓我們聽到，那說明人家已經做好包圍了。”韓星野把他的劍拔出來，出鞘時一聲劍鳴，清亮如同鷹唳。

他拔劍之后，只聽得周圍呼喊之聲越來越大，縱是韓星野這等豪杰也不由得被眼前之景鎮住了。

密密麻麻的人像噴薄的巖漿一樣席卷而來，以四人，確切的說是以張無鋒的墳為中心，幾里之外，皆人山人海，像是鐵鑄的墻。

絕路。

“怕嗎？”韓星野問。

其他幾人都搖搖頭。

“哈哈，老韓也不敢保證活不活得下來。”韓星野仰天大笑，似乎回到了鳳凰臺上，“其實咱們也不是必死，槿宸軍里的朋友，如果沒死完的話，說不定已經殺進來了。咱們撐住，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那就只能殺出一條路了！”虞夢客也拔出了劍，劍氣從未如此磅礴，以至于不見往日龍盤之勢，而是化作綿綿的光霧，纏在劍身之上。

他此刻大悲大喜之下，只覺得人生一粟，天地浩渺。劍隨心動之下，竟然爆發出了另外一種境界。

“好劍氣！好境界！”韓星野大贊。

“遮水，咱們出去之后，我帶你去喝三花梅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