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若·索爾德還是聽從張無鋒的話回家休息了，等他回到他家的帳篷時，燈早就熄了，他輕手輕腳地撥開重重的布簾，溫暖的氣氛一下子將他籠罩住，忽然的溫暖使他的凍僵的鼻子有些發酸。

這是一個挺大但很破舊的帳篷，這個帳篷是艾若的爺爺建起來的，它現在已經送走了那個風光的老人，墻壁上的紙皮已經脫落，家里的家具都不同程度上地受到了損壞，原先帳篷頂上還有一個大洞，雖然現在已經補好了，但還是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疤痕。艾若的四個弟弟妹妹像小羊羔一般并排地睡在中間的氈毛墊子上，他的母親睡在旁邊的一個躺椅上，歪著頭，看得出她已經很勞累了。艾若環顧四周，卻沒發現他的父親，法熱·索爾德。

“是去巡視倉庫了嗎？”艾若慢慢地想著，一邊靠著身邊的一個木柜就地坐下來，扯過旁邊弟弟妹妹玩鬧用的一個布偶抱在懷里，他已經很累了。

那個布偶是一個滑稽的大叔，穿著一身花花綠綠的袍子，八字胡幾乎要翹上了天，孩子們喜歡抓著他的胡子到處摔來摔去，那是一個不錯的發力點。

艾若將自己的頭靠在布偶的頭上，這讓他稍微好受一點，體內的氣血還沒安靜，一波一波地攻擊著他的太陽穴，他真的很想睡了，但他頭昏腦脹得睡不著。

在昏昏沉沉中，艾若回想起那個名叫張無鋒的年輕人和他的對話，“哼哼，要當皇帝呢···養家···他要幫我養家···”

艾若忽然睜開了眼，他現在細細想來，那個張無鋒，該不會沒開玩笑吧？

他是那么安靜，眼里帶著防御的意思，他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吧。艾若迷迷糊糊地想著，張無鋒身上帶著一種復雜的東西，既自卑又高傲，既年輕又蒼老，既帶著希望又相信著絕望···這樣的人值得接近嗎？自己好像還答應了他幫他當皇帝呢···哈哈哈，什么幼稚奇怪的說法，真當自己是傳說中的勇士了嗎？

他不禁又想起明天的訓練，好在自己已經練熟了第一式的發力方法，明天不至于太丟臉，可這樣下去怎么才能進馬刀隊呢？他的訓練成績是全馬刀班最壞的一個，身上重重的擔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了。

想著想著他就睡著了，第二天睜眼的時候他發現全家人都在吃早餐了，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大衣，他艱難地爬起來，全身發酸的肌肉讓他有些難以動彈。

“早啊，艾若，你昨晚什么時候回來的？”法熱·索爾德問道，他手里端著一杯奶茶，裊裊的熱氣正熏著他的鼻子。

“早安，父親，昨天晚上練習得久了一點，回來時帳篷已經熄燈了。”艾若在臨時搭的餐桌面前坐下，母親端給他一張油餅和一碗奶茶，他的頭發亂糟糟地耷拉著，顯得很沒有精神。

“哥哥，我給你梳頭。”還有些稚嫩的聲音來自小他一歲的妹妹，黛兒·索爾德，她是很懂事的女孩子，畢竟除了艾若就她最大了，其他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年紀都才五六歲，都還需要黛兒照顧。

黛兒拿起骨梳，繞到艾若的身后替他梳頭，她的手法很熟練，很快就梳好了那一團如同野豬般的毛發，并細心地在他腦后扎了一個小辮子。

“好了好了，稍微理一理就行了，搞得花里胡哨的。”艾若說到，又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頭發不亂一點，他還有些不適應。

“你上輩子一定是在泥潭里長大的野豬。”黛兒氣呼呼地走開了，朝艾若背上踢了一腳。

“真疼。”艾若叫起來，雖然上次被愛穆爾用大木刀狠狠劈了一下他都沒吭過聲。

“男孩子應該注重一下儀表，現在優秀的年輕女孩都喜歡干干凈凈的男人。你難道不想找個好媳婦兒嗎？”他的母親娜拉說道。

“我不想那么早結婚。”艾若小聲地反抗。

“到時候你就想了，你不想是因為你還沒到時候呢。”法熱·索爾德淡淡地回應了一句，從今天早晨的表現來講，他似乎有些很重的心事，平常早晨他都會和他的兒女們嘻嘻哈哈地開玩笑的，索爾德家以樂觀而出名，不管什么情況都能發出笑聲，可法熱·索爾德沒有笑容。

“發生什么了，父親？”艾若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

“唉···”法熱·索爾德嘆了一口氣，“我想向你們宣布一件事。”

“怎么了，法熱，你以前不會這樣說話。無論什么事我們都能撐下去的。”娜拉作為母親也很少看見他如此的樣子。

“我被裁出糧草司理了。”法熱·索爾德幽幽地說，“很多人都覬覦著這份工作呢。有人偷走了我管理的糧倉里的糧食。我猜這也是那是奎因那家伙干的吧。”

“奎因···又是奎因···他真的要把我們趕盡殺絕嗎？”娜拉顫抖著聲音。

“沒辦法，誰叫我爸是個不愿意妥協的人呢。”法熱苦笑著，“當年奎因他爸犯了事想跑，被我爸攔住了。當時奎因他爸承諾給我爸四匹駿馬，兩頭牦牛，我爸還是不肯，甚至親手把他押上了總府審判堂。”

“那現在怎么辦呢···”娜拉低聲說道，整個家庭都靠著法熱生活，現在法熱沒了工作，所有的負擔都隱隱轉移到艾若的肩上了。

“今天我過去問問總府那里還有沒有工作。我們家畢竟沒有什么牛羊，沒辦法自己來的。”法熱無奈地喝了一口奶茶。

“女人那邊有做衣服的活，我也可以去看看，照顧孩子的事，就得黛兒多上心了。”

“嗯，母親，我知道了。”黛兒點了點頭。

“不用你們這樣上心，我有辦法解決的。”艾若忽然站起身道，家人的話語就像無聲的刀劍，一筆一畫地寫在他的心上。

“艾若，你不用逞強，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法熱·索爾德盯著他的長子，“你負擔不起整個家，也不用負擔起整個家。”

“我會找到方法的。”艾若沉聲道。

“艾若!”法熱·索爾德提升了音量，從他的聲音里能聽出一些急躁，“你只要專心于你自己的事就好，我還期待著你能進馬刀隊呢！再說，你能有什么辦法呢？”

“我···”艾若緊咬牙關，他極其討厭這種無力感，所以他會拼命地練習，所以他會恨伊莎說的那些話。他是一個男人，一個昊蒼男人，怎么能待在家里吃軟飯呢？

“小孩子才會逞強，艾若，你已經長大了，需要理智一點。”法熱·索爾德又嘆了一口氣。

艾若沒有再說話，他攥緊的拳頭不住發抖，他又似乎聽見了自己胸膛里跳動的那顆心臟。一下一下跳著，一下一下地跳進黑暗。

“請問，艾若·索爾德先生是在這里嗎？”

簾子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喚，那是一個很年輕的聲音，它的主人應該與艾若年紀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