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石盯著走過來的虞夢客，搞不清他要干什么。

葉留清同樣盯著虞夢客，也搞不清他要干什么。

陳華慌張地看著虞夢客，希望事情有些轉機。

虞夢客一步一步地走近，心里懷著一點隱隱的痛，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西部與東部最大的差異在哪里。

“這事不用你來管！”葉留清對虞夢客吼道。

虞夢客沒管他，一步一步走上了臺。

“干嘛的？”劉石問。

“葉留清我認識。”虞夢客道。

“你替他出頭?”

“算是吧，我本身也看不過去。”

劉石撓了撓頭，朝臺下看看，又打量了下虞夢客，道：“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我殺過很多人。什么人都有，但我還是活下來了。”

“那你挺厲害。”

劉石笑了起來，道：“兄弟，你是什么來頭啊?”

“東部來的。”

“東部來的？那您，我就更討厭了。”

“你說按照律令你能活到現在嗎？”

“應該不能。但律令管不住我了。你就算身后有大勢力也抓不住我的。”

“那好。”虞夢客舒了一口氣。

“你要干嘛？”劉石感到一些莫名的不安。

“殺你。”

虞夢客冷冷地看著他。

“上！”

劉石大吼著急退，這個青年看起來人畜無害，但他就是感覺莫名地不安。而在虞夢客說出“殺你”之后，這種不安放大到了他不得不警惕的地步。

幾個魁梧的漢子揮動著大刀沖上前，戲臺被他們踩得發抖，這幾個男人足以嚇退一頭熊。像虞夢客這樣的體型，他們可以生生將其剁成碎片。

虞夢客左腿微曲，重心下沉，右手拇指抵住劍鐔，這是衛新傳給他的一個殺招的起手式。這招叫做“切風”。最適合對付一群人直沖過來。

拔劍！

上揚！

連分！

調轉！

橫推！

白光在空中交織成網，動作行云流水，他以前練習都是砍膠樁，今天第一次砍人，手感居然沒什么不一樣。可能因為人本來就和一棵樹，一塊石頭沒什么區別吧。

“颯！颯！”

血液潑灑，臺下的人驚叫著四散，他們看戲的底線是不能見血，見了血就馬上走。不然可能自己也會染上殺身之禍。

葉留清的瞳孔縮小了，他呆呆地看著虞夢客，大腦空白。

“我走！我走！請饒我一命！”劉石反應很快，馬上跪在虞夢客面前磕頭，用力過猛連額頭都出血了。

“你知道為什么我要問你按律令你能不能活來嗎？”

“我……我……”

“我在找一個殺你的原因。”

“颯！”

劉石倒在了地上，脖子開了條口。

葉留清呆呆地看著虞夢客。曲溪抱著葉留清哭泣。陳華喘著粗氣，嘴張得大大的。隨從們沖上來護著他。

“多好的姑娘啊。”虞夢客看著曲溪，嘆了口氣。

“埋了他們，你們倆私奔吧。跑得越遠越好，改個名，就是另一個人了。”

“陳公子，你賣我個人情，別追究他們倆了，今天的事就這樣了。就這樣了。”

虞夢客交代完就轉身離去，心里還在隱隱作痛。

張無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戲臺上雜亂的人群，有人活，有人死，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呆若木雞，有人手足無措。清風吹過，滿臺血污。

“走了無鋒，去找你遮水姐姐。”

“嗯。”

……

天晴下來，但戈壁上沙土還保持著濕潤，有些地方還有水坑。馬蹄在松軟的路上很清晰地留下了印子，空氣格外清新，給人重新生活的自信。

“所以，我錯過了什么?”李遮水問。

“什么都沒錯過。一個不太輕松的故事罷了。”虞夢客答道。

“看吧，幸好。人要輕松地活，少去粘些不輕松的事，什么都好了。”李遮水仰起脖子，深深地呼吸著雨過的空氣。

張無鋒眨了眨眼，并沒有多說話。這樣的事讓他感到悲傷，但他并沒有能力去改變，甚至像虞夢客那樣出手的能力都沒有。他現在什么都不是。

“不過讓我意料之外的是，你心善是心善，但居然不怎么真正動情。殺個人啥的，越來越順手了啊。”

“對該殺的人我不留情，對該留情的人我不會留情太深。甚至要避免留情的。”虞夢客淡淡地說道，“這是家規。”

“史官無情啊……難！”李遮水笑著說道，心里卻掩不住有些傷心。

她知道為什么她父親李長空要叫她和虞夢客同游，因為虞夢客是史官！天派以后滅了琰國，如何正名這事，免不得要找虞夢客！

她是喜歡虞夢客的，所以她討厭，抵觸這樣的關系。明明那么一個好的人，那么一個理解自己信念的人，卻要這樣陷進這尷尬的境地。愛他，但不能對他說，一方面還要讓他喜歡自己。李遮水不是一個將就的人，要愛便愛，要恨便恨，模模糊糊地在一起算什么樣子。

而現在虞夢客暴露出的無情更讓她感到一種無力感，這種無情和天派的無情不同，天派的無情是隨性，而這種史官的無情那可是真正獨身事外的無情了，雖然表面上還有一層申派的仁義道德。

虞夢客可以理解成一只以為自己是羊的狼，平日里可愛呆萌地吃草，但潛意識里對鮮血有著瘋狂的迷戀。

“咱們現在去哪兒?”虞夢客問。

“滾蛋吧你，這事兒不是該問你嗎？”

“那……去那個什么……拜神的哪兒去?”

“那叫纏中城！”

“那就去纏中城！”

……

他們繼續向北走，路上的人漸漸多起來，其中一半是去黃金線的商人，一半是去纏中城拜神的教徒。他們都懷有一種興奮的心情。

離東天脊越來越近了，它的身影在天邊漸漸清晰，虞夢客懷著思念看著這座既是西部也是東部的山脈，看著它就想起東部的快樂時光。說實話，西部比他想得要貧窮多了，他從小生活在這個國家最為富裕的地方，到這些地方來心里著實會有一些心理落差。

不過這里的東天脊比東部要矮得多了，憑人力已經可以翻越。樣子也與東部大不一樣，東部的東天脊是黛青色的，其間云霧環繞，既宏偉又秀麗。西部這里的東天脊是青黃相間的，青色的是葉子像針一般的樹林，黃色的是裸露的土地。透露出一種蒼涼。

琰國是這片大洲的大國，恐怕能與之為敵的只有東天脊那邊的昊蒼聯盟，但因為有東天脊隔著，大仗是打不起來的，畢竟不到絕路，沒有人愿意用江山基業去賭。但是雖無大戰，兩國邊境卻時常有些摩擦。

昊蒼的人會在某些邊境處劫掠西部往東部的運輸車隊，這些大車上裝滿了金銀，香草和綢緞。任誰都會眼紅的，何況昊蒼這些生活在苦寒之地的人。

所以這一段地界，格外誘人，格外致命。有人在這里發財，有人在這里死去。而這段地界的中心，就是纏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