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虞夢客問。

“哦，我，我在想一些以前的事。”張無鋒被虞夢客打斷了思緒。

西部與東部之間有一條運輸線，被稱為黃金線。它與東天脊和天脊河并行，其間往來商客絡繹不絕，甚至也有一些從昊蒼草原和西海來的商人，不同膚色，不同瞳色，不同發色的人在這條路上來來往往，這是虞夢客此行的一個重要目標。

漠風鎮在這條線以南，于是虞夢客三人決定一路北上，不曾想剛翻出群山，就遇上了秋冬時節難見的大雨，但幸運的是路旁剛好有一座廢棄的驛站。于是他們決定先在這里躲雨。

“我從沒見過下得這么猛的雨。”虞夢客看著屋檐外發出感嘆。

“那是因為你們東部城市里盡是高樓大廈，云走不動，風也走不動！”李遮水坐在她生的篝火旁烤火。

這雨下得確實很猛，原因是風大。沒有一滴雨是朝著地落的，甚至有很多雨是往天上沖的。在可怕的大風中，雨變成了四處沖撞的大霧團，不斷在這遼闊的戈壁上翻滾著變幻形態。

張無鋒剛才看著在風雨中仿佛瘋了一般不住上下翻飛的幾張窗戶紙，不禁想起了自己。

恐怕自己也是一張在風雨中的窗戶紙吧。

“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天氣，這里才是一片戈壁吧。”虞夢客說。

“那是這里的草木不爭氣，昊蒼的風雪比這里恐怖萬倍，為什么那里依然能長草，甚至，甚至還能長出苦扎呢?”

她說的苦扎是昊蒼草原上的一種奇大無比的大樹，樹干需五十人才能合抱，樹冠呈蛋形，遠遠看去就像一朵巨大的蒲公英。昊蒼的人稱它為神樹，象征著昊蒼草原的天神。千百年來，昊蒼的人習慣圍著苦扎建立城市，人和樹一起抵御著肆虐的風雪。

“也是。”虞夢客不與她辯。

“嘩啦嘩啦！”突然傳來一陣門板倒塌的聲音，虞夢客看向門口，那里沖進來幾個狼狽的人，徑直穿過了前院來到大堂，看來也是來避雨的。

這幾個人頭戴斗笠，穿得不一樣，但是左手手腕處都綁著一塊紅布，紅布上還印著一些看不懂的符號。他們臉上都有相同的疲憊，但眼里卻有著一樣的興奮。

李遮水裝作無意地拿起原放在身后的劍，靠在自己的膝上，右手虎口對著劍柄，這樣情況一變，她可以立即拔劍。

為首的人打了個招呼：“我們也是來躲雨的。”虞夢客回道：“請便請便。”

“聽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為首的又問。

“嗯……對。”虞夢客回答，“我是東邊來的。”

“東邊?東邊好啊……”為首的語氣平靜，好像已經料到。

一時間堂子里有些尷尬的沉默，不過也不需要聊什么。大雨下不久，稍微下得小了些這幾個人就走了。

“那幾個人什么來頭?”虞夢客問李遮水。

“來拜神的。”李遮水淡淡地說了一句。

“拜神?拜龍神嗎?”虞夢客很不解。

龍神是申派崇尚的神，自然也是琰國的“國神”。每年夏季皇帝都會親自祭神。

“龍神只保你們東部，可不保這里。”

“那這里拜的是什么神?”

“財神。”

“財……神?”虞夢客傻眼了。

“這個財神跟你想的不一樣，他們已經建立了一個勢力了，叫財神教。每年這個時候有成千上萬的人去纏中城朝拜財神。”

“纏中城?那在哪兒?我想去看看！”虞夢客眼里閃著興奮的光芒。

“還遠的很呢，要到西端黃金線那邊去了。”

“這樣嗎。”虞夢客有些失望。

“咚咚。”又是幾聲敲門的聲音響起，虞夢客看向門口，是一個頭戴斗笠的人，一身黑袍，腰懸長刀。身后牽著一匹黑馬。

他的出現頓時引起了三個人的注意，這個男人的氣場強大，至少他一身行頭很是正派。狂亂的雨點擊打在他的斗笠上，斗笠邊沿垂下幾條晶瑩的水流，意境全出，讓人以為他是來砍人的，而且是那種砍完了人從不回頭看尸體的冷峻劍客。

“這兒沒人的，我們也是來避雨的！”虞夢客招呼了一聲。

那人應聲而入，去馬廄把馬栓了，就在屋檐下坐下，因為他看見李遮水在大堂里，他不便進入。虞夢客暗暗贊他的禮節，不像剛才那幾個人，直接就沖進來，也不管里面有沒有女子。

“我叫張嘆雨，不知閣下如何稱呼?”虞夢客說到，他剛才在感嘆雨下得大，于是隨口就取了“張嘆雨”這個化名。

那人抬起頭看虞夢客，他長得星目劍眉，頗有幾分逼人的俠氣。

“在下葉留清。”他說到。

“不知葉兄從何處來又到何處去啊?”

“我從西南隴城來，到前面諾城去。”

“去干什么呢？”虞夢客又問。

“這…張兄弟，為什么問這個?”葉留清顯然有些不滿這個初次見面就亂問問題的年輕人。

“哦哦，我們一行也想去諾誠，只是沒去過，不知路，如果葉兄沒什么急事的話，想請葉兄帶個路。”虞夢客急忙說到。

“嗯……”葉留清看看大堂里的李遮水和張無鋒，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他一時猜不透虞夢客的用意。

“那個，還請葉兄勿要多慮，里面那兩位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帶他們出來玩的。”

“那好吧。”葉留清收回視線，答應了虞夢客。

“那，你去干嘛呢?”虞夢客頗有點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氣勢，雖然在這個問題上問到底有點奇怪。但他真的很好奇這么一個男人會因為什么原因千里迢迢地從西南跑來西北。

“我來見一個姑娘。”葉留清說。

“噢……”虞夢客的聲調上揚，臉上一副“我猜對了哦”的表情，他早年讀過不少的俠客故事和江湖傳奇，他常常因為這些閑書荒廢了史書經典的學習。由于虞夢客這一聲，氣氛一下子從冷漠變得微妙了，葉留清笑出了一種無奈的感覺。李遮水忍著笑偏過頭來看這兩個男人。

“懂了懂了！”虞夢客嘿嘿地笑。

其實虞夢客想起來他十三歲時無意間在書樓看過一本叫做《江湖一劍》的書，那里面講了一個男人與朋友約定去砍人，走之前和自己的青梅竹馬約定砍完人就回來，沒想到仇家設下計把男人陰了，廢了男人的武功，并把他賣到外國，沒想到男人無意得到世外高人傳授絕世武功，在國外糾集了一群人殺回來，直接把仇家端了。這時已經過了七年，男人打理好后事之后就孤身一人前來找青梅竹馬了。當時虞夢客正讀得熱血沸騰淚流滿面，沒想到后面的書頁被撕爛了，氣得虞夢客滿地翻滾。這個沒有結尾還有些俗套的故事著實讓十三歲的虞夢客狠狠感動了一把，一直記到現在。剛才葉留清進來的時候虞夢客就猛地記起這個故事，而且這個男人怎么看怎么像《江湖一劍》的男主角。

“這就是緣分吧？”虞夢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