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徐徐張開眼，腦海里浮現出那日校場之上甄懿的身影，雖然隔著烈日距離，模糊地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司玄飛身救她的一幕卻是生生地映在了她的腦海里。

司玄既然早就知道這匹駿馬的背后含義，心中不愿受人擺布，那么他理應置之事外，但卻毫不猶豫地救下那名女子，實在不能叫人不生疑。

皇后長睫半斂，對著手下人吩咐道：“來人，去太醫院，本宮要親自召見那個在校場的女醫。”

手底下的人傳話傳的極快，不一會兒便將話帶到了太醫院，驚得甄懿快掉了下巴。

話傳到甄懿這兒的時候，甄懿正優哉游哉地躺在自己的院子里，指揮著藥童曬藥煎藥，皇后要召見她的話一傳來，差點沒背過氣一下子從椅子上跌坐下來。

“甄太醫，請吧。”傳話的公公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面無表情。

甄懿也不敢不從，跟著便去了。

鳳儀宮的金碧輝煌，雕梁畫棟，實屬意料之內，畢竟這里頭住著北辰最尊貴的女人。

甄懿在流疫結束后正兒八經地進宮來過一次，踏上了金鑾殿，雖然沒有面對著文武百官，但是這陣仗也不小，什么宰輔、將軍、少傅的都在場，對著甄懿論功行賞了一番，算起來宮里朝廷里的大人物都見過了，獨獨這位皇后娘娘出宮去了萬朝寺祈福，錯過了，接下來的日子甄懿雖然常在宮中，可是也沒見著過皇后，直到那日校場，甄懿才能遠遠地看過她一眼。

甄懿被公公領著進了屋，殿內的沉香盎然，縈繞在每一寸土地上，所有的擺設都十分講究，數十位婢女衣著統一都耷拉著眉眼一絲不茍地側立在鸞座兩旁。

整座大殿靜的讓人發暈，甄懿目不斜視地盯著地上的大理石紋路，腦子里一片空白。

皇后高高倚立在鸞座之上，一席金紫鳳袍，雍容華貴，氣度非凡。

甄懿似乎都能聽見殿里隱隱約約的喘氣聲。

身旁的公公使勁地對著甄懿甩眼色，示意她向皇后問安。

甄懿上前一步，盈盈拜倒：“太醫使甄懿，見過皇后娘娘。”

頭頂上沒有聲響，甄懿便紋絲不動地趴在地上，只聽得胸中愈加清楚劇烈的心跳聲打在耳畔。

皇后隔著幔帳大致打量了一番甄懿，身形纖細，聲若鶯囀，只是她一直低著頭，也不曾看清她的容顏和她此刻的表情。

能讓司玄如此反常的女子，她定要好好會會。

隔了半晌，只聽得頭頂傳來一聲慵懶輕柔的聲音：“起來吧。”

甄懿這才拉著裙擺，緩緩起身。

“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召見甄懿前來，所為何事？”甄懿直截了當地脫口便問，倒是把身邊的公公嚇了個不輕，皇后尚未發話，怎能自己先開口？

“本宮早就聽陛下說過，公輸大學士家的甄懿姑娘，聰明伶俐，妙手仁心，你進宮良久，本宮倒一次都沒見過你，這才想起來召見。”皇后眉目染上一絲極淺的溫和，聲音清透，對甄懿的提問也不見怪。

幔帳掀起，皇后鳳眸微瞇，“抬起頭，走上前來，讓本宮瞧瞧。”

甄懿身子僵了一僵，但還是硬著頭皮穩穩當當地向前邁了幾步。

鸞座上漸濃漸郁的胭脂氣息包容著沉香的味道，聞起來倒是舒坦。

皇后眼皮子底下的甄懿緩緩抬頭，但始終半垂著眸不直視皇后，從眉眼到唇，皇后眸里原本的驚艷之色逐漸冷卻，滿目的錯愕一閃而過，隨即而來的是胸中突然翻涌的氣血，刺激得臉頰潤得通紅。

這容貌，竟有六分像那個女子！

“咳咳咳……”皇后一時收不住，劇烈地嗆了起來，胸腔之內，血氣翻涌。

“娘娘！”身邊的侍婢連忙扶她坐下，用手輕輕摩挲著她的后背。

甄懿見況，從袖口掏出黑瓶倒出一顆藥丸遞給身邊的侍婢：“把這個給娘娘服下。”

侍婢將信將疑，可見皇后咳嗽得愈發厲害，便也不再猶豫，喂了下去。

皇后氣色逐漸歸于平息，只是臉頰的紅潤還尚未褪去。

“如臣下所料，皇后娘娘氣血不足，兩盈虛虧，肝陰虧損，心氣衰耗，正是不足之癥。”甄懿環顧四周，又道，“這殿內幔帳眾多，太過生悶，地氣太足，反倒遮擋了應有的流通，若娘娘肯聽臣下一言，還請撤去這些幔帳為妙。”

皇后緩過神來，原本高貴艷麗的面頰更添幾分紅潤，顯得越發動人，眸光閃爍道：“那就多謝甄太醫了。本宮今日身子不適，就不留甄太醫了。”

甄懿求之不得，十分識趣地退下了。

“這里除了穗影，其他人都退下。”皇后嘴唇發白，命令道。

穗影扶著皇后到了殿后歇息。

“穗影，你說這個甄懿會不會和那個女人有什么關系？”皇后咬了咬嘴唇，眼皮子狠狠一跳。

“娘娘多慮了，沈珂都死了多少年，怎么會和這個甄懿有什么關系？況且甄懿是由公輸先生一手帶大的，這八桿子打不著的，娘娘切莫多想。”穗影一邊幫皇后卸下頭上的金色琉璃鸞鳳冠，一邊寬慰。

“不是本宮疑神疑鬼，你看甄懿那張臉，長得同沈珂快有五六分像，眉眼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叫我怎么不懷疑。”皇后眼底的恨意緩緩蔓延開，心下忐忑。

“莫說娘娘，奴婢乍一看也是嚇了一跳，這樣貌是像，可是這語氣神態全然沒有沈珂的半分，再仔細看看，她那張小臉的嘴巴鼻子都和沈珂那個女人大相庭徑，娘娘再是不信，奴婢這幾天就去查查。”

皇后鳳眸暗沉：“去查，不過最好沒什么關系，沈珂這種女子，禍國殃民，留不得！和她有關的人，也是同樣留不得！”

沈珂，二十年前名動整個大陸的第一美人，容顏絕色，驚才絕艷，多少得天獨厚之勢都落在她的身上，一時間無限風光，那又有何用？還不是早早地便亡故了？聽說嫁的夫家也無一幸免，這不正是天道輪回么？

想到這里，皇后便是一陣得意的冷笑。

再美艷的皮囊，也終究化做了土，死后還是去給那些鬼欣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