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不知道甄懿言下之意是什么意思,但是許宣清楚。那日吳達盛大放厥詞,說是甄懿治好流疫那么他這北辰太醫使的位置就讓給她,他聽得清楚。
治好流疫······
許宣有些不敢相信地朝床上的婦女走去,伸頭一看,臉上的紫黑色竟然真的淡去了,抽搐也不再。
“這······可是真的治好了?”許宣滿夾皺紋的眼角瞇開一條縫隙,手中戰栗。
聞言,眾人一擁而上。
果不其然,婦女的臉頰開始蛻變成正常的青黃色,連面容都變得安詳了不少。
少年原本蒼白的面色激動了跳出淚水來,喜極而泣,對著甄懿便是一跪:“多謝,多謝!”
甄懿趕忙扶他起來,道:“你娘現在身子還是甚是虛弱,每日一帖藥,至于這用藥的尺寸把握么,我現在也不太清楚,等到時候再說不遲。”
話音未落,屋子里剩下的幾個人也開始抽搐起來,嘴里呢喃著呻吟。
“甄姑娘!這邊!”一位大夫叫著。
甄懿又如方才的模樣一一施了針。
“醒了,她醒了!”
甄懿施針完一炷香后,床上的婦女睜開了久違而沉重的眼皮,干涸的嘴角微動,想要說些什么卻說不出口,恍若隔世。
“娘。”少年殷切地叫喚著,眼中都是他母親疲憊虛弱的神情。
得了流疫的人,一旦進入昏睡狀態,基本上就未曾醒過,更何況是個到了流疫癥狀極限的人。
“真不可思議,甄懿姑娘年紀輕輕,竟然解了流疫!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啊,明都多少大夫,宮中御醫也不過如此。”
“甄姑娘妙手仁心,老夫佩服。”
······
塞滿耳朵的贊譽之聲,湮沒掉流疫病人的呻吟哀嚎。
一時間都向甄懿投來欽佩贊頌的目光。
甄懿一笑而過,說來真正的有功之臣,應該是蕭蕭。
流疫的治療情況朝著大體穩定的方向發展,基本上三服藥下去便能意識清醒,癥狀淡去。
有了這貼配方作為主藥,順著這些不同人體質的病狀,基本上明都城里的大夫也都會了如何救治,只是關于用藥分寸方面,有時候還是得甄懿出馬。
隨著第一位流疫病人的痊愈,第二位第三位流疫病人的好轉,朝廷下了決斷,增配藥物,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掃清流疫危害。
誰也沒想到,曾經震懾整片大陸的流疫,就在區區幾日之內就變得不足為懼。
“瑄儀,我們回來了。”隔了一日慕容銜和鐘譽才回來,得知流疫已解開,臉上雖然掛了喜色雖有卻仍然憂心忡忡的樣子。
“怎么,你們可是查到了什么?”
鐘譽看了慕容銜一眼,嘆了口氣:“我們都在忙著對抗流疫,連這場疫病的源頭還沒來得及查,司玄提出我們去刑部大牢里找寶娘,還對那些焦尸生前周圍人的進行了排查。”
或許我們都忘了,這突如其來的流疫最先開始的由頭,還是云家,那幾名驗焦尸的仵作。
“如何?”甄懿看著這二人的表情微妙,似乎苗頭不太對。
“我們進去找寶娘的時候她早就渾身發紫,還在她身邊發現了一具女尸,就是那個魏二嫂子!牢頭說她是來看寶娘的,是寶娘的親戚,那個魏二嫂子得了流疫,沒人敢碰,就賴在了牢里,前幾日去了,寶娘也不收拾不叫人,就這么任由尸體腐爛發臭,害得牢里的好多人都得了流疫,她自己也染上了流疫。”
甄懿腦子轟隆一聲,像是一道炸雷劈在她身上,整個人都愣住了。
甄懿腦子里迅速回憶起寶娘所說的點點滴滴,先前在腦中一閃而過的疑點瞬間連接起來。
“不對。”甄懿突然冒出一句話。
“什么不對?”鐘譽歪頭凝視她。
今兒還不知吹些什么風,那些云家平時不來往的親戚都過來了,這不······當真是可憐!
······
“寶娘之前說,是她把云府的多數人都召集在一塊兒了,可是我看她的衣裳明顯和先前會文宴大街上全然不同,明顯是在之后被貶了,試問這樣一個人,有什么本事將那些云府的一般不來往的親戚全部召集到云府呢?”
寶娘充其量也就是個老輩分的嬤嬤,要完成縱火已然費勁心力,又哪里來的心思去做這個?
想必定是有人替她做了,而且時機契合地完美,順利幫她鋪墊好了一切。
“難不成是云舒痕之前安排好的?她用了什么手段將那些云家遠方親戚都給找來了?”鐘譽猜測。
“都說是遠方親戚,云舒痕與他們未必相熟。”慕容銜插嘴,漆黑的眸里反射出別樣的幽光來。
“如果是云舒痕要挾引誘的話,自然可能,可是最壞的猜測······”甄懿欲言又止,和慕容銜對視一眼。
“是有人想借云舒痕的手,扳倒云家。”慕容銜接下話。
“更糟糕的是,如果有這么個東西存在,那這個幕后推手不僅想扳倒云家甚至還想動搖北辰的根基,這場流疫,恐怕也是在他的計劃之內。”甄懿不假思索道。
想到這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隱約感到后背發涼。
“這樣魏二的橫尸街頭就有解釋了,突然會出現這么多的流疫病患也能解釋了。”鐘譽順著推測下去。
“不過這些都沒有十足的證據,寶娘已染上流疫不治而亡,死無對證。這些都是我們的主觀臆測,作不得數的。”鐘譽想到這里又是一陣嘆息。
甄懿對寶娘之死并不感到意外,意料之中的事。就算她能在流疫之中僥幸活下來,怕也是躲不開那些幕后之人的魔爪,從魏二嫂子來到牢里的時候,就是寶娘的催命符到了。
這幕后之人的身份地位權勢,怕是極高。
布局之縝密,步步為營,做得滴水不漏,牢不可破。
甄懿遠眺前方,偌大一個明都城,一場流疫,被攪得毫無生機。
北辰永歷八年春,明都城流疫,共亡四百一十二人,歷時二十七天,流疫得治,皇帝慕容洵遷回明都,重治明都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