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下課，宋嘉憶早早地跑出教室，這幾日她都是第一個出教室的，有時候班主任不在的那幾天甚至下課鈴還沒想，她就先偷偷地從后門溜走了。

她跟魏可的關系忽冷忽熱，這幾日哭了幾次，已經記不清了，說過多少次要分手的話，也已經數得不太清楚。吳恙他們雖然心里也為宋嘉憶擔心，但也不好說什么。他們是朋友，彼此理解，彼此關心，也彼此尊重。宋嘉憶的選擇，吳恙他們即使心里有不同的意見，但也沒有辦法插手。他們知道，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背后保護宋嘉憶，給她足夠的勇氣和關心。這就夠了，不是嗎？

跑下樓的時候，魏可在樓梯口等她。他斜靠在墻壁上，一只手插在褲袋里，另一只手還玩弄著自己書包的帶子。他嚼著口香糖，百無聊賴地看著地面。

宋嘉憶下樓的時候，見到了他，心里有些激動，匆匆跑過去，輕喚了一聲。

“今天吃晚飯的時候，你為什么沒出現？”宋嘉憶很不滿意地嘟起自己的嘴。

又來了，魏可心里一陣煩躁，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然后忍者心里的不耐煩：“我有事情。”

“什么事情，你怎么都不和我說下？我去你教室找你你不在，你同學說你可能回寢室了，然后我去寢室樓下等你，一直等到晚自習快上課也不見你下來，你就不能提前和我說一下嗎？你知不知道我站在那里站那么久很像一個傻逼？”宋嘉憶心里不爽，心直口快地抱怨起來。她每次都這樣，不爽的時候就想說，說完了又會后悔，而魏可卻也不吃這一招，她一生氣，他就比她更生氣。

都說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大概就是這樣吧。

魏可不耐煩地閉了閉眼，然后笑了笑，俯下身蜻蜓點水一般將嘴唇安上了宋嘉憶的唇，宋嘉憶一愣，盯著魏可回不過神來。

“這樣夠了嗎？”魏可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地看著宋嘉憶。

宋嘉憶心里百感交集，魏可的動作太突然，她有點不知所措。難道在魏可心里，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吻，可以把一切給抹平？

放學時間，過道上人來人往，也有不少目光朝他們投來，竊竊私語的人也有不少。宋嘉憶覺得臉上燒燒的，不用觸碰，也覺得很燙。此刻的她腦子里一片空白，愣愣地看著魏可，她雖然貪玩，但還是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這是在學校，光明正大地在樓梯口做這種事，宋嘉憶總歸是覺得有點尷尬。

“不夠？嗯？”魏可看站在那里發愣的宋嘉憶，有點好笑，不屑的語氣，宋嘉憶沒有聽出來，或者說，她只是裝作不明白的樣子。

宋嘉憶搖了搖頭。

“那我們走吧？”魏可再一次用發問的語氣說著。

宋嘉憶點了點頭，轉身想走。沒走幾步，就聽到后面一個中年男人的咆哮聲：

“前面兩個人給我站住！”

宋嘉憶沒什么反應，只是覺得身后似乎有人在叫他們，后知后覺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去。不遠處，一個老師開著手機的手電筒，朝他們這個方向追來。

宋嘉憶下意識覺得有點慌，學校不讓早戀，這個老師，一定是專門抓情侶的值日老師。她來不及哀嘆自己完了，只是回過身，魏可卻不在身邊，她往遠處看，魏可竟然頭也不回地跑了！？

什么情況？還有這樣的事情？宋嘉憶心里覺得好笑，涼了的心此刻近似冰凍。再次轉過身，只見老師慢慢走到了她的身邊，這個人，宋嘉憶認識，政教處主任！她知道自己這次應該是得吃處分了。她的腳就像粘在了地上一般，一步也動不了。

“前面那個再跑一下試試？”老師追到宋嘉憶身邊站住，朝著跑在前面的魏可大吼。宋嘉憶嚇了一跳，但什么話也不敢說。

魏可沒有停下，回頭看了宋嘉憶一眼，繼續朝前走。

主任不再打算繼續追下去，指著魏可，朝宋嘉憶大喊：“就這樣的人，遇到麻煩頭也不回地扔下你走了，這樣的人，你還要和他在一起嗎？這么一個沒有擔當的人，你還要喜歡他嗎？”

宋嘉憶感覺心里咯了一下，她下意識覺得主任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她放不下，怎么辦？所謂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真的能夠很好地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跟他在一起，她也早就厭倦了，不是嗎？如今有關他，只會讓她難過，更何況現在自己的這個處境，他居然扔下她一個人跑了？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她搖了搖頭。

“他是幾班的？叫什么名字？”主任見宋嘉憶搖頭，語氣也稍稍平和了一點，似是夾雜著一種同情，現在的女孩子，真的很容易被騙。

宋嘉憶沉吟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出賣這種事情，她做不出來，哪怕魏可真的不在乎她，但她也做不出這種讓別人難過的事情。她心里一橫，決定就讓她一個人來承擔吧。

主任的怒氣再次升了上來，又一次用咆哮的方式大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包庇他？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結束了，如果你不說，我明天就一個一個班級去查，就算把整個年段翻過來，我也一定會找到他，你信不信？”

宋嘉憶點點頭，然后把頭低下，不再說話。過往的同學老師很多，都帶著打量的眼光看向她，她覺得非常羞恥，她想跑，但是她知道，她只能選擇承受。

“你是哪個班的，班主任是誰？”

“3班。”宋嘉憶弱弱地說，心里總歸是有點害怕，趙軍對她很好，她卻總是給她惹麻煩，因此班主任的名字，她遲遲說不出口。

主任心里非常不爽，拿起手機想要把宋嘉憶拍下來傳到班主任群里。

“把頭給我抬起來，我拍照。”

這時候宋嘉憶突然發現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很陌生。她抬頭看過去，竟然是柴忌！那個她沒有多少接觸的同班同學。

柴忌一副很拽的樣子，挑釁地看著主任：“拍照怎么能少了我呢？”他看了眼宋嘉憶，笑了笑，“主任，把我也拍進去吧，我們同框和好看，天生一對。”

主任頓時火冒三丈，差點爆出粗口，但礙于自己主任的身份，止住了。

“你是誰？”主任怒吼著。

“我當然是他男朋友啊，還能是誰？這么晚了你不讓我女朋友去睡覺，在這里攔著她還要給她拍照，是想干嘛？”柴忌一副不滿的樣子，手仍舊搭在宋嘉憶的身上沒有撤回。

主任看著他的手：“手給我放下去，成什么樣子？這是學校，你以為你是附近路邊閑逛的不良少年，啊？”

“不好意思主任，你這樣對我女朋友，我當然不爽。”

“你這是在干嘛?你以為我會信嗎？她男朋友在前面，剛才跑了！”主任怒極反笑。

“哦，那個人我看得很不爽，今天我教室里做值日就想讓我女朋友幫我去教訓一下，怎么了？他不會誤以為你們是情侶了吧？”柴忌笑著故意問了問宋嘉憶。

宋嘉憶感覺一切都很復雜，為什么事情突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此刻心里接近奔潰，也沒心情再去多想，只是任由他們兩個人在那里起著爭執。

“你們把學校當什么了？眼里還有沒有一點規章制度？都把班級姓名給我說出來，兩個人處分一起吃！”主任怒氣沖沖地拿起手機拍照。

宋嘉憶抬頭看著主任舉起的手機，恍惚間看到柴忌把手抬了起來，擋在宋嘉憶的臉上。這么溫馨的動作，宋嘉憶覺得心里有點莫名的感動。她轉頭看了看旁邊的柴忌，他依舊在笑，笑得一臉無所謂，一臉云淡風輕。

為什么，一個不熟悉的人會對她這么好，而她深愛著的人，現在在干什么？是若無其事地在寢室和往常一樣打鬧嗎？

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還是流了下來。

主任終于還是放過了他們，讓他們回去睡覺。

路上空蕩蕩的，行人也都已經走完，只剩他們兩個人。宋嘉憶在前面走，一邊走，一邊擦著眼淚。柴忌跟在她的身后，看著在前面埋頭走路的宋嘉憶，差點撞到前面的柱子上。

他突然上前把宋嘉憶往左邊拽了一下，才讓她可以逃過柱子的攻擊。

“這幾天才發現，原來你這么愛哭。”柴忌裝出一副嘲笑的樣子，看著宋嘉憶。

“女生都是水做的嘛，我也是女生，愛哭怎么了？”宋嘉憶嘟起嘴。

“話說，這個魏可，他都這么對你了，你還是甩了他吧，這幾天你傷心成這樣，連我都發現了。”

宋嘉憶愣了一下，柴忌雖然就坐在自己右邊不遠處，但他們之間很少往來，連他都知道她和魏可的事，那么想必這件事早就已經在班里傳開了，只是她自己沒意識到而已。

“你為什么會過來幫我？”這是宋嘉憶一直都有的疑問，很奇怪。畢竟這件事不是小事，他來湊熱鬧，必定是要吃處分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拖別人下水。

“不知道，我就是看不慣女生被人欺負，尤其是看到魏可一個人跑了的時候。”柴忌確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沖上去，或許真的是一時沖動。見到宋嘉憶低著頭唯唯諾諾的樣子，他心里很是心疼。他映像里的宋嘉憶，絕對是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人，絕對不會讓自己這么委屈，她一定愛慘了他吧。

“你一直都在，對嗎？”宋嘉憶看著柴忌。

柴忌點了點頭。從政教處主任在后面喊得時候，他就在那里了，當他看清停下來的那個人是宋嘉憶的時候，他就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原本沒打算插手，但是他也沒想到魏可會丟下宋嘉憶一個人逃走，也沒想到宋嘉憶寧可吃處分也不愿意供出魏可。他一方面鄙視那個魏可，一方面又心疼宋嘉憶，他看不慣女生被欺負，他知道他要去幫她，否則他會后悔。

宋嘉憶感覺自己被一陣溫暖包圍，冰凍的心稍稍有了起色，重新跳動起來，哪怕是這樣虛弱。

她笑了笑，看著他，道了聲謝謝，然后轉身邊走，走了幾步，又轉身，她輕輕地說了句，“晚安”。

微風中，他獨自站在那里，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宋嘉憶笑得很溫柔，他再也忘不了，他從來見到宋嘉憶的笑，一直都是沒心沒肺，這一次，卻和往常不同。甚至未來的很多年，他始終記得那個笑，溫柔的，像冬日里傲然開起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