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有著太多的故事,每個人,都是故事,而這里,最容易產(chǎn)生共鳴,因為來人的故事雖然大相徑庭,但目的卻是一樣,那就是愛和牽掛。他們彼此能夠互相理解,更能夠體會,在夏天的清晨,擠上擁擠的長途汽車,離開自己呆著幾乎不曾離開的小房子,來到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大城市,哪怕汗水早已無數(shù)次將自己沖刷,只為看看自己深愛的人,是否安好,并告訴他們,我過得很好。)
第一縷陽光才剛剛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天還很暗,仔細的聽,有小鳥已經(jīng)在電線桿上,呼喚著今天。吳恙睡在床上,做著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有海的女兒,有幸福的一家人,還有他們訴說愛的故事。
手機鬧鐘響起的時候,還很早,李易峰的歌聲第一次讓吳恙覺得是一個負擔(dān)。她伸手熟門熟路地關(guān)了鬧鐘,把頭捂進被子里,轉(zhuǎn)了個身。好不容易剛?cè)胨?,第二個鬧鐘又響了起來。
吳恙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瞇著眼望了望窗外。粉色的簾子并沒有陽光穿進,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已是晨曦。
她閉著眼,什么都不想動,也不愿動,是的,今天要去看媽媽,可偏偏,她昨晚激動了一晚,今天卻想要逃避。終究,她還是不敢去面對。
不知就這樣過了多久,門開了。走進來的,是奶奶。她小心翼翼地開門,又輕手輕腳地探進一顆腦袋,看到吳恙已經(jīng)坐在床上,才敢開門進來。
“恙恙,這么早就醒了啊。”奶奶笑了笑。
“嗯?!眳琼ζ鋵嵾€沒有睡醒,瞇著眼。
“醒了就好,我們今天得早點去,去的晚了,那里探監(jiān)的人多,我們說不準(zhǔn)要什么時候才能見到你媽媽。你媽媽在那里,等久了沒見到我們,一定會著急的,她和你一樣,喜歡胡思亂想?!蹦棠桃馕渡铋L地說著。
吳恙點了點頭,拿著要換的衣服去了衛(wèi)生間。
出門的時候,吳恙經(jīng)過了吳越的房間,沒忍住躡手躡腳地推開了門。房間里很昏暗,吳越應(yīng)該睡得很沉,并沒有感覺到動靜。吳恙笑了笑,輕輕關(guān)上門,走了。
在吳恙關(guān)上門的聲音響起,吳越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滴淚劃了出來,像一抹彩虹。
坐了多久的車,吳恙記不清了,只記得,到了沐州,天已大亮。清晨香甜的空氣,伴著路邊小攤早餐糯糯的香味,為沉悶的夏季添了一抹冰淇淋般的氣息。
此刻的太陽還不是很熱,像新生的嬰兒,沒有足夠的力氣。
奶奶拉著吳恙的手往人群里鉆。接待室還沒有開,進去等候廳前,所有東西必須在寄存柜里寄存。吳恙垂著頭,一路跟著奶奶。人已經(jīng)有些多,很嘈雜,各地的口音,可以看出應(yīng)該也是和他們一樣,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趕來看自己在乎的人。
突然她聽見一個女警察正很不耐煩的說著什么,她抬頭,看到一個佝僂著腰,很蒼老的老人。
老人用很蹩腳的普通話,問著那個癱坐在椅子上的女警察:“小姑娘,我想請問一下那個柜子要怎么打開?”
女警察不耐煩地瞥了一眼老人,揚了揚她白凈的臉,朝著那個寄存柜:“諾,寄存柜不是在那嗎?按一下那顆按鈕,拿了紙條,就好了。”
老人似乎沒有聽懂,疑惑不解地回頭看了一眼寄存柜,又把視線回到了女警察身上。
老人的背很駝,就好像在背上長出了一座山,而他的背,就是一根地平線。讓人看了,情不自禁地想要幫他掰回去。蠟黃的臉看不出表情,蒼白的胡須,零零散散耷拉在嘴邊,藍色的布衫卻很干凈,皺皺的,似乎是一直放著,并不常穿,他手里拿著兩個袋子,一袋是私人物品,另一袋,應(yīng)是帶過去給女兒的。此時他看著女警察,雖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可以知道,他是真的不明白。
畢竟這個時代日新月異,年輕人也未必全都跟得上這些時代的變化,何況一個老年人,尤其是,應(yīng)該并不富裕的老年人。有些老人守著自己的家,不進城,甚至不出門,這有關(guān)新事物的一切,又怎么會是他人只言片語,就能教會的。
倘若不是為了自己牽掛的人,那些老人,又怎會愿意,獨自一人,跑大老遠的路,只為圓了自己心中那一份牽掛。
可惜這些,這位年輕的女警察,又如何能懂。
她眉頭漸漸皺起,不禁意間翻了個白眼,說話的時候嗓音也提高了不少:“哎呀,你自己不會看嗎?那里就這么一顆按鈕,你去按一下不就行了?”
老人似乎怔住了,但他也不傻,他知道女警察的不耐煩,因此用很蹩腳的普通話,慢吞吞說了句“對不起”,就艱難地轉(zhuǎn)身。他傴僂的背,讓人害怕他是否會橫沖直撞地撞到他人,因此都盡可能地為他讓路。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卻很穩(wěn),小心謹慎,生怕撞著人家。他走到寄存柜前,盯著那一排排柜子,很久很久。
吳恙覺得心慌的厲害,但此刻看到老人的這一幕,心里難過,從座位上站起來,走了過去。
“爺爺,我來幫你吧。”吳恙耐心地跟他說,“爺爺你看,你只要按下這顆按鈕,然后它會有一張紙條?!?
吳恙說得很慢,盡可能讓爺爺能夠聽懂。等條形碼出來以后,吳恙拿出,遞到老人手中,柜子隨即打開。
“爺爺你看,你把這個紙藏好,等下你要走了,就拿這張紙,對著這個紅色的光,柜子就開了。”吳恙猶豫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的地方,便立馬改口,“爺爺,如果一會出來,你看到我,就讓我?guī)湍愦蜷_柜子,這個紙你藏好,如果沒有見到我,就找其他來打開柜子的人,他們會幫你的?!?
因為他們同病相憐。吳恙慘淡地笑了笑。
老人連聲說了幾個“謝謝”,顫抖著手把袋子放進了寄存柜。吳恙笑了笑,說著“沒事”。
老人看了看吳恙,低下頭:“我女兒離開那會啊,也跟你一般大,后來再見,就在這里面了。要是知道她會走上這樣的路,我說什么也不讓她去大城市,在家里開個小店,平平淡淡地生活,多好啊?!?
“會過去的。”吳恙也不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她知道,來這里看望的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她安慰著老人,同時也在安慰著自己。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你會發(fā)現(xiàn),你以為你的人生太過悲慘,可其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每個人,都有故事,只是有時候,他們不愿說,你也不想聽。抱著自己的故事,或歡喜,或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