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亭中，人來人往，吳恙和宋嘉憶牽著手，站在隊伍中。外面下著雨，稀稀落落的。吳恙看著窗上點點雨珠發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樣了，最近總覺得有點不安，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哎，前面的打了多久了啊，有這么多話好說嗎？”旁邊有個同學跟自己的朋友抱怨著。

“我敢打賭一定是給男朋友打的電話，你看她笑的。”另一個同學不屑地說著。

宋嘉憶嘲諷地看了她們一眼，再扭頭看向不說話的吳恙，她能夠感受到吳恙的悶悶不樂。

一把摟住吳恙，宋嘉憶大大咧咧地說：“寶貝，這次放假我找個時間去你家找你玩吧，反正你家離我家也不遠，我可以陪你玩幾天，怎么樣？”

“你不去陪你的魏可嗎？”吳恙勉強扯出一個笑。

“我的可可當然得陪啦，這不還是暑假嗎？我就去他那幾天，再來找你幾天，反正我家人又不管。”宋嘉憶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向吳恙挑挑眉。

“好啊，那到時候你安排好時間，來的話跟我說下，我帶你浪遍夏舜。”吳恙拉住宋嘉憶的手。看向窗外舒了一口氣。我在糾結什么呢？

電話很久才接通，只是接通的那一刻，一切愁緒都煙消云散了。

吳恙打的是媽媽的電話，接起來的，是爸爸，準確地說，是她的繼父，吳強。

“喂爸爸，媽媽呢？”

“你媽媽，她有點事情，出差去了。”吳強吞吞吐吐地說著。

“哦。”吳恙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我們明天回家了哦，到時候，你們誰來接我？”

“我...我回來接你的。”

“那媽媽來嗎？”

“你媽媽...她出差在外面..要過段時間會回來。”

“哦，好的，那就這樣吧，我掛了。”吳恙匆匆地把電話掛掉。

呼吸很急促，那種感覺，她說不上來。她按著電話機，在腦子里努力把剛才與爸爸的對話重新回放了一遍。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外面雨似乎越來越大了，沙沙的雨聲，伴著偶爾的一陣電閃雷鳴。頓時有一個不恰當的詞語能夠很好的形容吳恙此刻的心情：人心惶惶。

她不顧后面排隊人的不耐煩，拿起電話機，立刻播下了另一個號碼。

“怎么回事？這電話還能續杯的嗎？”后面一個女生不滿地抱怨起來。

“怎么？我們就打了，你不樂意啊？”宋嘉憶看出來吳恙的慌張，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此刻有女生怒氣沖沖地看著吳恙，她心里也一陣煩躁。

“你們憑什么可以打兩個？要打電話就重新排隊啊！”

“她一個才打多久？你不樂意就去找其他電話啊！”宋嘉憶怒氣沖沖走到那個女生旁邊，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那個女生頓時失了色，拉著跟她一起來的女生：“什么人啊我靠，走，這電話不打了。”

宋嘉憶看著兩個人離開，氣沖沖地爆了句粗口，站在原地擔憂地看著吳恙。

“恙恙啊，聽你爸爸說，你明天就放假了，對嗎？”接電話的人，是她的爺爺。

她知道，爺爺是一個不會說謊的人。

“嗯，爺爺，媽媽呢？”吳恙不想再說多余的話，直接進入正題。

“你媽媽，她...她有點事情，去外面了。”爺爺扭扭捏捏地回答，很不自然。

“那為什么媽媽的手機在爸爸那兒？我打給媽媽是爸爸接的電話。”吳恙頓時覺得腦子里空空的，好像自己處在一個封閉的環境，周圍的一切都是虛空。她心口很悶，許是下雨天的正常現象，但此刻她只是無法喘息，“爺爺，你不要騙我了，你們這樣我很沒有安全感好不好。”吳恙著急地流出了眼淚。

“恙恙，唉，公司出了點資金上的事情，我們也沒有辦法啊。”爺爺嘆了口氣。

“然后呢？我媽去哪了？”吳恙心里或許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不甘心地想聽家人親口告訴她。

“那天你媽媽去飯店吃飯，誰知道出門上車的時候，警察，警察都等在門口了啊。”爺爺猶疑了一會，并沒有直接告訴她，他怕，怕吳恙一個人在學校會胡思亂想，會受不了。

可是此時此刻，吳恙真的已經受不了了。她努力讓自己還能夠發出聲音：“什么時候的事情？我生日那天，她明明還來學校看過我。”

“對，就是你生日的第二天，你媽她本來打算去外地一趟的。沒想到，這還沒走成，就，就...”爺爺還沒說完，電話就被奶奶搶了去。

“你真是的，恙恙一個人在外面，你不要瞎說。”吳恙聽到電話那頭奶奶的責備，“恙恙啊，你別聽爺爺瞎說，啊。事情沒那么糟糕，我們都會處理好的，你就安心在學校，別多想了，明天你爸會來接你，到時候回來再說，啊，會沒事的，你別擔心。”

“你們瞞著我，我怎么會不擔心？都那么多天了，我媽出事那么多天我卻一點都不知道？”吳恙忍者心中想要發泄的沖動，淚水早就把臉打濕，彎起的嘴角是最后一絲苦笑。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吳恙努力地逼自己冷靜下來。是啊，家人也是為了她好，她又怎么能夠責怪他們？

后面排隊的人隱隱發出不耐煩的怨聲，電閃雷鳴也被吳恙放大，她沒時間想那么多。

“那個，奶奶，等我回來再說，好嗎？你們明天一定要早點來接我。”吳恙抽泣著，捂著嘴，“一定要早點來接我。”

“好的，好的，我一定讓你爸爸一放學就等在門口。”奶奶安慰著，“別哭，恙恙，我們會處理好的。”

吳恙依依不舍地掛掉了電話，宋嘉憶立馬走上前去，看著吳恙發白的臉色，輕輕喚了一聲：“恙恙。”

吳恙愣愣地看著宋嘉憶，沒有任何情緒。盯了一會兒，終于，她的眉頭擰了又擰，還是忍不住地緊緊地抱住宋嘉憶。

沒有哭出聲音，更沒有大吵大鬧，陰暗的室內，燈光隱隱約約地照著她們，暖暖的空氣中夾雜著的青草淡淡的清香，沉悶地讓人想要沖進雨里，大聲宣泄一番。

“恙恙，怎么了？”宋嘉憶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衣衫漸漸濕透。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讓吳恙變成這個樣子。只好默默地抱住她，陪著她慢慢平復下來。

哭了許久，吳恙沙啞著聲音，開了口：“嘉憶，什么狗血劇情都在我身上發生了，你知道嗎？”

吳恙是笑著說的，卻比哭還讓人心疼。嘉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不顯得突兀，她弱弱地問了一句：“什么狗血劇情啊？”

“家里出事了，很大的事情。嘉憶，我媽媽，進去了。”吳恙輕輕地說著，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她的眼神很木訥，似乎這個時候，連哭都成了奢侈。

她緩緩地轉身，往屋外走去，雨很大，她很想出去，被雨沖刷的感覺，應該很舒服吧。她的大腦早就無法再想更多的事情，所謂狗血，也不過如此了吧。她苦笑，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竟產生了一種被全世界拋棄了的錯覺。呆呆地走著，她仿佛回到了生日那天，那是四年來她第一次過生日。自從初中來了暨江，她的生日，從來都是一個人，和宋嘉憶，在學校過。原來她也沒覺得怎么樣，可是這一次，媽媽出現在窗外的那一刻，她確實感受到了一絲幸福。

可以說，吳恙是媽媽一個人獨自養大的。自從父母離婚以后，吳恙的生活全都由媽媽以及爺爺奶奶照顧，吳恙的家庭關系很復雜，她的爺爺奶奶，是媽媽的爸媽，她從小就與媽媽這邊的親戚親近些，更何況，離婚后，她的生活費用，也都由媽媽一手支付。相依為命，應該就是這樣，她從小，便和母親，爺爺奶奶，相依為命。后來，媽媽嫁給了另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如今她的繼父，然后他們給了她一個弟弟，叫吳越。繼父吳強不愛說話，總是一個人悶在那里，吳恙不了解他，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愿意接近他。而她和弟弟的關系，就好像親姐弟一般，非常好。

吳恙很愛她的媽媽，很愛很愛，雖然從小，她對媽媽的印象，并不深刻。媽媽是一個很愛玩的人，小學那會，媽媽每次回家，都已經很晚，晚到吳恙，早就已經熟睡，而每每吳恙去上學的時候，媽媽還在房間里呼呼大睡，就這樣，他們一直錯過，沒有接觸。她有過怨恨，也會在家長會中，在學校組織的一些活動中，羨慕出席的父母，抱怨著自己沒有這樣的爸爸媽媽，然而，這一切，都是小時候了。

直到后來，時間把一切怨怪沖淡，吳恙才發現自己對媽媽的深愛。中考結束后，吳恙在家里與母親度過了很長一段暑假，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她越來越依賴，也越來越了解自己的母親。可是，果然，好景并不長。高一的第一大周，母親就出了這樣的事。

吳恙傻傻地笑著，走進雨中，她低著頭，卻在問天：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才剛上高中，我和媽媽，也才剛剛學會了解彼此，為什么，這么快就剝奪我被愛的權利，為什么，要來得這么猝不及防？

“恙恙。”宋嘉憶愣住了，默默地跟著吳恙走進雨中，雨很大，把兩個人沖濕，把淚水沖成最澄澈的顏色。“我們先回去，好嗎？回寢室，換套衣服，如果你難過可以和我說，我不會告訴別人，好嗎？”

宋嘉憶怕了，她從來沒見過吳恙這樣，她始終扮演著一個沒心沒肺的角色，無論遇到什么事，她都能夠用沒心沒肺的笑來化解，只是這一次，她確實也在笑，只是，笑得讓人感覺到她的天崩地裂。

“嘉憶，你先回去吧，馬上就是晚自習了，你回去，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宋嘉憶看著吳恙這么難過，自知幫不上什么忙，她只能依著她。她沉吟了一會，點了點頭。“恙恙，那你早點回來，去室內，別淋著了，我先回去了。”

說完，宋嘉憶匆匆忙忙跑開了。她沒有回寢室，直接跑去教室，可剛跑到教室門口，心一橫，走進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