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聯珠快書詞論集微
- 北京市西城區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編 章學楷編著
- 21500字
- 2019-06-17 18:20:40
聯珠快書漫談
聯珠快書,清代中期形成于北京。它源于清代滿族文學子弟書,創始于八旗子弟,曾被清廷列為凱歌之詞,在宮廷八角鼓藝術范圍之中,嗣后發展為北京的地方主要曲種,在晚清曾出現過轟動京城的盛況,產生了很大的社會影響,繼而延傳到我國其他各地。歷經近二百年的傳承演唱,2006年聯珠快書被列為北京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
聯珠快書之形成
聯珠快書,始于清道咸年間,興于同光時代,淵源于子弟書。
清代中期,八旗子弟用作消閑解悶,創作出的一種短篇鼓詞,稱之為清音子弟書。據清震鈞《天咫偶聞》所載:“舊日鼓詞,有所謂子弟書者,始創于八旗子弟,其詞雅馴,其聲和緩。有東城調、西城調之分。西韻尤緩而低,一韻紆縈良久。”清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也記載:“子弟書音調沉穆,詞亦高雅。”子弟書因“詞亦高雅”受到社會各階層的喜愛,自清乾隆至光緒朝歷百余年在京城盛傳不衰。早年間北京的蒸貨鋪都代售或租賃子弟書的刻本和抄本,子弟書也曾流傳到天津、東北等地。
子弟書因“詞亦高雅”,而在鼓詞之中占有優越的地位。繆東霖《陪京雜述》講:“說書人有四等,最上者為子弟書。”子弟書之價值,不在其歌曲音節,而在其文章詞句。寫情、寫景、述事,極真善美之致,其意境之妙婦孺易曉,故《天咫偶聞》說:“內城士夫,多擅場,而瞽人其次也。然瞽人擅此者,如王心遠、趙德璧之屬,聲價極昂。”此外還有石玉昆、王慶文、郭棟、高顯臣等子弟書演唱名家。他們在演唱實踐中各施所長,形成了唱腔各異的不同風格,如“南城調”、“北城調”、“西城板”、“石韻書”、“硬書”和“快書”等。
清嘉道年間,以高顯臣為代表的“快書”,是以節奏明快、清脆高昂,宛如高山流水滔滔不斷,從頭至尾一氣呵成而區別于緩緩而低,一韻紆縈良久的新腔,它是以弋陽腔之“滾唱”發展演變而成的。明王驥德《曲律》云“弋陽、太平之滾唱而謂之‘流水板’”,故沿用其名,稱之為“流水板”,又叫“快書”。在子弟書“郭棟”里就有這樣的句子:“郭棟不似高顯臣的快書真講力氣。”當時人們把流水板快書,又叫作“高顯臣”。他自彈三弦演唱《隋唐》等故事,唱一段后再把唱段情節講述一遍,使聽眾清晰明了,深受人們歡迎。京城八旗子弟喜其唱腔淋漓暢快,紛紛學唱,叫作“唱高顯臣”。
咸同年間,清宗室奎松齋先生,在流水板的基礎上進行了改革,借鑒了當時流行的“串鈴”、“數唱”等雜牌子曲及評書、戲曲等說唱表演藝術,參考了宋元諸宮調的演唱形式、明清八股文的文體結構,創作出節奏爽朗,層次分明,結構嚴謹,情節簡練,唱、做、念、打融為一體,首尾上下一氣貫通的一個嶄新的曲種,即所謂“累累如貫珠者”曲律,又因其最后一個曲牌叫“聯珠調”,故稱為“聯珠快書”。
聯珠快書的曲詞結構
全段聯珠快書由“詩篇”、“書注頭”、“春云板”、“流水板”、“詩白”、“話白”和“聯珠調”七個段落所組成。
詞句的基本句式是七字句或十字句,每句曲詞前邊可加三字頭,句中可加襯字或襯句,如“疊字句”、“四字攢句”等,曲詞的句數不限。快書的音韻轍口是用北京音系“十三轍”,分別為:“江陽”、“人辰”、“姑蘇”、“發花”、“懷來”、“由求”、“言前”、“中東”、“梭波”、“灰堆”、“乜斜”、“一七”和“遙條”。全段快書只能用一個轍口,一轍到底,不能出現花轍或翹轍。
曲詞的首段“詩篇”,一般由七言八句詩所組成,所以又叫“八句詩篇”。內容是概括全段快書的主題思想內容,為全段快書故事演唱的開篇。演唱時分為前兩句和后六句兩個小段落,前段兩句的尾字都要押韻,分為上下句,上句的尾字用陰平聲,下句尾字用陽平聲。
例如,快書《將相和》的詩篇前兩句(遙條轍):
剛柔相濟運籌高,能讓能爭智量豪。
詩篇后六句,上句可以不押轍,尾字用仄聲;下句押轍,尾字用平聲。
快書《將相和》的詩篇后六句:
重臣自以國為本,不因狹小棄同僚。讓他幾分存奧妙,其中輾轉待來朝。驚醒愚蒙歸正道,協力同心保王朝。
例二,快書《截江奪斗》詩篇:
漢末刀兵起四方,分鼎英雄逞豪強。孟德雄心踞北魏,孫劉割據在長江。阿瞞奸心欺弱主,皇叔仗義取荊襄。益州別駕將圖獻,鳳雛興兵離漢陽。
快書首段“詩篇”的形式和“子弟書”首段的“詩篇”相同,可以說快書的首段“詩篇”形式是由“子弟書”延傳而來的。例如子弟書《飛熊夢》詩篇:
渭水河邊垂釣竿,高人逸欲在林泉。名齊日月千千載,墓表乾坤萬萬年。三略文章稱圣世,六韜事業霸江山。文王卜得飛熊兆,天命周朝八百年。
二段“書注頭”是用兩句簡明的曲詞來介紹快書的故事內容,猶如目錄一般。老演員過去在演唱時常說:“下面給您唱這書中的注頭,代表書中的目錄。”書注頭的兩句曲詞尾字都要押轍,上句尾字用陰平聲,下句尾字用陽平聲,演唱時上句前加“表的是”三字頭。
例如,快書《草船借箭》書注頭(中東轍):
表的是,周瑜拜帥保江東,因嫉才能要謀害臥龍。
在書注頭中,如果用兩句不能介紹清楚故事內容時,可以在上下兩句的中間,增加若干三字頭或四字串。
例如,快書《截江奪斗》書注頭(江陽轍):
表的是,玄德分兵去會劉璋,東吳主定巧計暗換荊州,張昭為謀,詐修國書,內藏假信,蒙瞞郡主,背母違命,一旦拋撇骨肉的情長。
現在臺上演出快書,大多以書注頭開始,詩篇被省略不唱了。
三段“春云板”演唱時稱作“頭落春云板”,是曲文故事的正式開始,述說故事的起因和時代背景等。春云板以兩句曲詞為一番兒,分上下句,在每一句曲詞中間可加襯字或嵌句,全段春云板的句數不限,上句尾字可以不押轍,用仄聲字;下句尾字押轍,用平聲字。演唱起來,節奏略為緩慢。演員在唱前鋪場時常說:“下面給您唱這段頭落春云板。何為春云板?就是如春天的云彩,悠悠蕩蕩,蕩蕩悠悠。”例如快書《淤泥河》春云板:
都只為蓋蘇文定下一條牢籠計,把唐天子圍困三江越虎城。番營人馬三十萬,戰將千員也數不清。一個個盔明甲亮如潮水,密層層在四面八方扎下營。唐貞觀看看陣內缺糧草,日夜憂愁盼救兵。思想起興唐眾將人人老,難勝飛刀蓋總戎。昨朝軍前曾打仗,陣亡了金刀赤馬美髯公。架海金梁擎天柱,白袍畫戟一英雄。我不表秦山報號把重圍闖,說一回淤泥河邊龍虎相逢。
一般說,春云板的基本句式是七字句或三字頭十字句,句內可加襯字,但不能增加垛句,否則就不能叫春云板了。其實也不盡如此。例如,快書《秦瓊觀陣》春云板(片斷):
李世民生于陜西興隆寺,他就是平隋戡亂的唐太宗。小羅成家住淄川盤陽郡,二賢莊上義士單通。尉遲恭家住朔州善陽縣,山東歷城勇秦瓊。到后來全國各地府縣州城山南海北水旱英雄三十六友長大成丁都在那賈家樓上結盟友,馬王廟滿斗焚香他們血酒為朋。
四段“流水板”稱作“二落流水板”,是表演故事之主要情節,并形成小的高潮。四句曲詞為一番兒,每句中間多加襯字和嵌句,即四字垛句,全段句數不限。一、三句尾字可不押轍用仄聲字,二、四句尾字押轍用平聲字。演唱起來比春云板略快,猶如高山流水滔滔不斷。例如,快書《截江奪斗》流水板:
夫人車至沙頭鎮,棄岸登舟要過江。猛聽得背后有人聲大喝,原來是趙子龍勒馬手持槍。這將軍巡哨方回得此信,星飛電轉至長江。尊夫人某來餞行休要走,驚動了周善斷喝逞豪強。汝是何人敢攔擋,吩咐開船快過江。眾軍卒各亮刀槍齊排列,又搭著風順水急船是忙。子龍說某來拜稟一席話,周善他狂妄不睬意洋洋。趙子龍鐙中跌足無主意,只得縱轡抖絲韁。沿岸趕至十余里,在那邊廂遠遠望見江灘之內波浪之中水面之上,臨近之時方才知曉,斜纜一只小漁航。趙子龍欣喜大叫船攏岸,二漁人蕩槳搖櫓撥動船只,來至近前急搭扶手,迎請將軍子龍棄馬手持槍。上船吩咐急前進,二漁人努力撥槳加倍追趕,這船如飛其快如云其忙似閃其急如電水聲如吼,趙子龍說,追!這不就嚇壞東吳的那些大小的兒郎。
五段“詩白”是用一首詩或詞來提示故事進入高潮之開始,吟誦時要有氣魄和聲勢。例如,快書《鬧天宮》詩白(七絕):
玉帝準本召悟空,猴王奉旨上天庭。職封弼馬官銜小,因此一怒反天宮。
例二,快書《武松打虎》詩白(七絕):
英雄一怒氣凌云,不管吉兇奔山林。景陽岡上留古跡,誰不稱揚打虎人。
例三,快書《兩狼山》詩白(撲燈蛾):
嘆北遼,思南宋,各地疆土把刀兵動。血流成河骨堆山,多少英雄把無常送。
楊家將,忠心正,扶保宋室把乾坤定。血濺沙灘染征袍,千古英名傳頌。
例四,快書《汜水關》詩白(西江月):
汜水關前聚會,群雄各抖神威。齊心努力滅董賊,奸相數家反對。
孟德獻刀無畏,不料倒惹是非。奸要除奸賊滅賊,民意怎肯違背。
六段“話白”,是用白話的形式來演述故事情節,句式長短不定,內容是上接“流水板”,下接“聯珠調”,起到一個承上啟下的作用。話白有它獨特的藝術表演形式,內中有不同身份人物的對話,有體現故事人物內心思想活動的獨白,有講述故事情節的敘事朗誦等等。話白雖然是只說不唱,但是它有節奏、有韻味、有表情、有身段,是與其他曲種或戲曲之中的念白不盡相同的,演唱時稱作“道話白”。例一,快書《蜈蚣嶺》話白:
蒼頭說罷,氣得武松圓睜虎目,倒立雙眉:這等惡道俺不殺你,誓不為人!轉身形對蒼頭言道:“啊!老丈,我有意搭救你家小姐下山,不知你意下如何?”老蒼頭跪爬半步,口尊師父:“若能搭救我家小姐下山,就是小老兒粉身碎骨也難以答報。”武松說:“老丈,你看那山頭之上火光一起,就去迎接你家小姐下山去吧。”武松說罷,轉身就走。老蒼頭緊行幾步,叫道:“師父,那山頭火光如若不、不、不、不起呢?”武松說:“那你還不逃命去吧。”
例二,快書《武松打虎》話白:
話表武二郎,不聽酒保之言,一氣奔至山口,才看見本縣的告示,心中暗想:此山果然有虎。本想回店住宿一宿,明日再走,無奈出店之時已然夸下海口,說下大話,若不進山,豈不被那酒保恥笑?唉!大丈夫處世,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就憑我千鈞膂力,短棍一條,慢說猛虎,就說這景陽岡是座刀山,俺武二也要闖上前去。
例三,快書《截江奪斗》話白:
話表常勝將軍趙子龍催船前進,刻下小漁舟相隔夫人所坐的大船不遠。只見那周善著忙,從后躥出,手持利刃,大叫軍卒放箭。眾多吳軍焉敢怠慢,一個個抽弓搭箭,認扣填弦,弓開弦響,亂箭齊發。真乃是森森冷氣,陣陣涼風,直奔那趙云射去。子龍一見,忙挺手中戰桿,使了個撥花槍式,真乃是槍法妙靈遮擋如神,挨著必折,碰著兩段,撥打雕翎“啪啪啪”紛紛落水。刻下小漁舟相隔夫人所坐的大船也不過丈余,眾多吳軍慌忙一處,一個個拋弓棄箭,刀槍并舉,亂刺亂砍,豈肯叫那虎將軍上前。子龍一見,微微冷笑,忙將手中神槍“當啷啷”棄在漁舟之上,一斜腰,從肋下抽出青寶劍。真乃是光閃閃,冷森森,奪人二目。大叫:“吳軍少要發威,看某劍到。”眾多吳軍哪敢向前,只得退后。正在這亂軍之際,趙子龍縱身一跳,早登這吳船之上。
全段話白最末一句詞中最后的兩個字,在演唱時叫作“吟韻”。
七段“聯珠調”稱為“三落聯珠調”,也叫“聯珠串詞”,是全段快書中最主要部分。故事達到了最高峰,為全段快書精華之所在。曲詞分為上下句,句數不限,句子中間加有大量的襯字和嵌句,俗稱“三字頭,四字串”,以及“疊字句”和“排字句”,如“咕嚕嚕”、“嘩啦啦”、“啪啪啪”或“唰唰唰”等。曲詞上句可以不押轍,用仄聲字;下句尾字押轍,用平聲字。演唱時要一氣呵成,其中沒有間歇之處,講究吐字清晰、干凈利落,不丟氣、不吃字,干板垛字、硬砍實鑿,有如萬弩齊發之勢,亦累累如貫珠,比作珍珠落玉盤,連聲不斷。
例如,快書《蜈蚣嶺》聯珠調(片斷):
美英雄繞過嶺前抬頭看見影影綽綽恍恍惚惚有一座廟,武松邁步至廟前。瞧了瞧四外無人多清靜,聽了聽在廟中吵吵嚷嚷亂亂哄哄猜拳行令推杯換盞喜笑言。武松聽罷心好惱,無名火氣往上翻。連忙邁步把臺階上,單手攢勁叩打門環啪啪啪不住響連天。叫了多時無人語,美英雄倒退兩步單足攢勁沖定山門借動山音咯吱一聲,泥皮踢碎扦鎖崩開門分左右,美英雄闖進山門至殿前。眾多兇徒齊聲喊,驚動了圖財害命惡貫滿盈蜈蚣道人王飛天。他倉啷啷手拉一條泥金大棍朝外闖,正遇武松在面前。美英雄舉起戒刀冷氣森森寒光閃閃摟頭蓋頂朝下剁,王飛天手捂天靈掄開大棍將刀攔。這老道手持大棍朝下打,美英雄一擺戒刀施展武藝,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人借刀力刀借人威唰唰唰寒光一片似刀山。老道一見難抵擋,無奈何改換門路使了個貓躥狗閃兔滾鷹翻夜行之術橫遮豎擋把腰攔。心暗想敵他不過三十六招走為上走走走,墊步擰腰往外躥。美英雄趕上前去忙攔住,使了那奪命三刀,刀刺刀砍刀掃刀挑刀扎刀剁,老道一見心膽寒。往后倒退兩三步,不由得將身一拱將腰一彎將脖一縮將頭一低嗖啪道冠削在大殿前。
例如,快書《秦瓊觀陣》聯珠調(片斷);
這秦爺單人獨騎闖進陣,在戊土中央收走龍。他把那手中的雙锏遮住了面,留神仔細看分明。但則見,一字二龍三才四門五方六合七星八卦九宮十面處處埋伏絕戶陣,俱都是陰陽八卦顛倒五行影影綽綽渺渺茫茫恍恍惚惚難看清。又則見,正東正西正南正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面八方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天地日月雷澤山風混元顛倒多厲害,果然是金盔金甲銀盔銀甲銅盔銅甲鐵盔鐵甲萬字盔甲扣金釘。一個個穿紅掛綠著紫披藍,紅的紅似血白的白似雪黑的黑似鐵黃的黃似月青的青似蟹,手持定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锏錘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一個個威凜凜貌堂堂隋將隋兵各逞英雄。
聯珠快書的演唱形式
早年快書的演唱,是以自彈自唱的形式,其中曲詞的段落多少也不固定,如《古城會》四落、《長坂坡》四落、《血帶詔》五落、《淤泥河》最長達十三落等。經過奎松齋先生改革以后,為了適合表演,把自彈自唱改成由一人演唱,由另一人用三弦伴奏,并把曲詞的段落統一成為三落,即頭落“春云板”、二落“流水板”、三落“聯珠調”。
在當前舞臺上常見的快書,是由一人演唱,而另一人用三弦伴奏。傳統快書演唱者身著長衫,只用折扇、手帕和醒木三種簡單道具,演唱曲詞中各個人物,唱做念打、虛擬動作、變換位置、傳神領空。
另一種演唱形式,是由一人用三弦伴奏,而另由三位演員來演唱,稱作“拆唱快書”。演員分別演唱曲中人物,如拆唱快書《草船借箭》,一人飾周瑜,一人飾魯肅,另一人飾孔明,不用化裝,三種簡單道具不變,唯曲中人物均有固定位置,周瑜居中,左邊魯肅,右邊孔明。在演唱中氣口要擺得勻,茬口要接得緊,不冒不墜,不丟不頂,唱做表情配合默契,細細入微,絲絲入扣。由于拆唱快書只有三名演員,如果某段快書曲中人物超出三人,就分別由演員來兼飾,如快書《截江奪斗》曲中人物較多,在拆唱時由一人飾孫夫人,一人飾趙子龍,另一人飾周善和張飛,二漁人則由飾孫夫人和飾周善的演員兼任。
拆唱快書多以《草船借箭》、《截江奪斗》兩段為主,其他快書也能拆,但不多見。早年每逢有較大的喜壽慶典、走局唱堂會,名家聚首大多以拆唱快書為底軸。演員都以資深的名家擔任,講究真材實料的玩意兒、硬砍實鑿的功夫,人前比高低,臺上見真章,八仙過海,各顯其能。
再一種演唱形式就是彩唱。在演唱時,曲中有的人物做簡單的化裝,在演唱中間加有墊詞、墊話。如《胡迪罵閻》快書,由一個飾胡迪(不化裝),另一人飾老道(化裝),在臉上涂點大白,戴上胡子(胡子戴腦門上就是頭發,戴在嘴上就是胡子),大褂領子往里一窩,手拿一把拂塵。全段快書中的曲詞都由胡迪演唱,每段唱詞中間,前后都有胡迪和老道的對白和老道的說教,此種形式已絕跡舞臺多年了。
快書在演唱時,演唱者首先彈八角鼓唱一兩段岔曲或腰節、琴腔、蕩韻等小段,然后放下八角鼓再演唱快書,不論是獨唱、拆唱或彩唱,都是這種過程。因聯珠快書曾得到清廷帝后的賞識,被列為前清定鼎時凱歌之詞,在宮廷八角鼓藝術范圍之中,所以用此形式作為表現。
聯珠快書的故事形式、內容和題材
快書的故事形式、內容要求主題明確突出,情節簡練,曲詞聲韻和諧,描摹生動,簡明干凈,利刃斬麻,不拖泥帶水。一段快書一般在十五分鐘左右,熾熱火爆,慷慨激昂,演唱英雄人物和他們愛國為民、懲惡揚善的事跡,以及金戈鐵馬疆場戰爭等故事。
根據快書的特定藝術形式,傳統快書故事題材絕大多數是選材于講史小說、戲曲故事和時事衍成等三個方面。
根據傅惜華《北京傳統曲藝總錄》、王毓真《快書集》、吳逢吉《紅杏山村快書目錄》、章學楷《快書總目提要》,以及《中國曲藝志·北京卷》和私家收藏未見著錄的快書等,編目如下:
一、講史小說類
《烽火戲諸侯》、《攜琴訪友》、《禪魚寺》、《浣紗記》、《刺王僚》、《臥薪嘗膽》、《完璧歸趙》、《澠池會》、《將相和》(江陽轍)、《將相和》(遙條轍)、《荊軻刺秦》、《烏江恨》、《鬧昆陽》、《群星列宿陣》、《斬華雄》(灰堆轍一)、《斬華雄》(灰堆轍二)、《虎牢關》(中東轍)、《虎牢關》(人辰轍)、《鳳儀亭》、《戰濮陽》、《白門樓》、《許田射鹿》、《血帶詔》、《過五關》、《古城會》、《薦諸葛》、《三顧茅廬》、《徐母訓子》、《長坂坡》(中東轍)、《長坂坡》(人辰轍)、《當陽橋》、《漢津口》、《舌戰群儒》、《草船借箭》(中東轍一)、《草船借箭》(中東轍二)、《打黃蓋》、《赤壁鏖兵》、《華容道》、《戰長沙》(中東轍一)、《戰長沙》(中東轍二)、《截江奪斗》、《百壽圖》、《趙顏求壽》、《單刀會》、《水淹七軍》、《定軍山》、《八陣圖》、《鳳鳴關》、《失街亭》(中東轍一)、《失街亭》(中東轍二)、《空城計》(言前轍)、《空城計》(中東轍)、《斬馬謖》(一七轍)、《斬馬謖》(中東轍)、《哭祖廟》、《南陽關》、《秦瓊觀陣》、《周西坡》、《羅成托夢》、《淤泥河》、《箭射貞觀》、《逼降表》、《箭對飛刀》、《摩天嶺》、《鬧地府》、《鬧天宮》、《智盜紫金鈴》、《托兆》、《兩狼山》、《李陵碑》、《槍挑小梁王》、《鎮潭州》、《擂鼓戰金山》(中東轍)、《戰金山》(江陽轍)、《胡迪罵閻》、《瘋僧掃秦》、《九紋龍》、《魯達除霸》、《野豬林》、《棒打洪教頭》(由求轍)、《棒打洪教頭》(遙條轍)、《楊志斗武》、《寶珠寺》、《武松打虎》、《獅子樓》、《都監府》、《血濺鴛鴦樓》、《醉打孔亮》、《白虎莊》、《清風寨》、《鬧青州》、《收秦明》、《真假李逵》、《扈三娘》、《獵虎記》、《草詔敲牙》、《銅網陣》、《鴿異》、《連瑣》。
二、戲曲故事
《陰魂陣》(江陽轍一)、《陰魂陣》(江陽轍二)、《陰魂陣》(姑蘇轍)、《五雷陣》、《花木蘭》、《目連救母》、《鴻雁捎書》、《貍貓換太子》、《遇皇后》、《蜈蚣嶺》(言前轍)、《蜈蚣嶺》(中東轍)、《刺湯勤》(江陽轍一)、《刺湯勤》(江陽轍二)、《寧武關》、《貞娥刺虎》(中東轍)、《貞娥刺虎》(人辰轍)、《請清兵》、《盜御馬》、《連環套》。
三、時事衍成
《炮打輪船》、《日俄交兵》。
新題材快書,如《宋恩珍》、《海燕凌空》、《百雞宴》、《大鬧河神廟》、《鐵人王進喜》、《民女除寇》、《烈火紅心》、《焦裕祿》、《青松嶺》、《斥敵》、《歌唱天安門》、《十人橋》、《排啞炮》、《救飛車》、《柳下跖》、《紅巖》、《歐陽海》、《霍元甲打擂》、《躍馬揚鞭》、《陳岱山》等。
快書的“母子”(zɑ)《淤泥河》及其“十三落”
專攻聯珠快書的演員,在初學時首先要學《淤泥河》作為啟蒙的必讀課,學會了《淤泥河》后再學別的快書就容易了,所以把《淤泥河》稱為快書的“母子”。《淤泥河》快書是約一千二百多字的小段子,它比《截江奪斗》、《鳳鳴關》等兩千多字的快書大段子短得多,便于初學者學習和掌握。
快書《淤泥河》故事源于小說《薛仁貴征東》,描述唐王李世民在征途中親率兵將出戰,結果大敗,被遼東元帥蓋蘇文緊緊追殺,李世民連人帶馬被陷淤泥河之中。《淤泥河》快書當為清光緒朝前之作品,是較早流傳下來的段子。前輩快書名家如葛恒泉、德俊峰、曾振庭、趙俊亭等都常唱此段。譚鳳元先生曾說:“我在念書的時候,就學會了唱聯珠快書《淤泥河》,是步俊亭二大爺教給我的。《淤泥河》是聯珠快書的‘母子’,學會了《淤泥河》,再學別的段子就容易了。”我自幼學唱八角鼓,蒙師德潤田先生在教我唱快書《淤泥河》的時候曾說:“《淤泥河》是奎六爺編的,要好好學,這是快書的‘母子’,學瓷實了,別的快書就好學了。”德先生是名弦師,曾給奎松齋、德壽山、沈云成、榮劍塵等名家伴奏三弦。
《淤泥河》“十三落”是快書《淤泥河》的延續,是在快書《淤泥河》的后面又增加十落(段),曲詞前后約四千余字,可稱是最長的快書段子。有人說是當年高顯臣演唱的曲詞,后經子弟票友傳習演唱而保留下來的。又說,唱快書得把“十三落”《淤泥河》學會了,還說“十三落”《淤泥河》是快書的“模子”。20世紀40年代初,我學唱快書、八角鼓于“勝國遺音”子弟票房,當時有多位快書名家、名票健在,如常雪樵(群英樂事八角鼓票房把兒頭)、海匯川、白寶山、尤茂亭、德俊峰、葛恒泉、曾振庭、趙俊亭等前輩老先生。他們都唱快書《淤泥河》,可從未見過有哪位老先生唱過“十三落”(后十落),就是快書三大流派德俊峰、曾振庭、趙俊亭的快書冊子里也只有快書《淤泥河》,而無后十落的曲詞。
《淤泥河》“十三落”,曲詞見于“百本張”、“別野堂”等書肆商販出售的抄本,如“百本張”《雜牌子、岔曲、快書目錄》,就著錄有《淤泥河》九落三吊四、六落三吊二,《淤泥河》二回一吊二和《淤泥河》十三落等,“百本張”是從清道光末咸豐初至民國初在北京廟會上擺小地攤賣唱本的商販,姓張,名諱不詳,住北京西直門內大街路北馬相胡同中間一個小胡同內。因為他所售的唱本封面中間,都有一個長方形刻有“百本張別還價”的戳記,所以人們都叫他“百本張”。傳說,宛平縣知縣也曾給“百本張”編過唱本并由他去賣。“百本張”去世后,家人不承此業,把遺留下來的唱本都廉價出售了。
現將清抄本《淤泥河》十三落中摘錄兩落以示一斑(未作任何整理)。
五落:
說你、你、你,死在眼前還講橫,鳥翅環,跨(胯)下一把殺人斬將鋒。一回手,走獸壺中拔出一支定扣纏弦,雕翎畫桿、追魂奪命狼牙箭,急忙忙飛魚袋內取雕弓。一抿朱紅認扣填弦,輕舒元背(猿臂)慢扭狼腰,一停前拳把弓掖滿,唰的一聲放出來滴凹淺水龍。真(貞)觀害怕即躲閃,只聽得箭蹭肩頭崩甲葉,忽聽得身旁一陣起涼風。唐天子意亂心迷眼花頭昏,手腳張狂后仰前合,緊抱鞍橋(鞒)不住的(地)晃,吸呼(惜乎)墜下馬白龍。岸上的葛(蓋)蘇文大喊一聲:朗、朗、朗罷(把)天振(震)破,割(咯)吱吱,把鋼牙咬碎,暴跳如雷罵唐通。說你躲、躲、躲,我看你今朝往何處躲,你要死中求活,至好是投誠。
九落:
這真(貞)觀聞聽此話不怠慢,急中生巧喜氣生,抬腿壓下刀一口,龍腕圈回不消停。嘩啷啷慌忙抽出龍泉劍,喀叉叉割下龍袍半服(幅)零,真(貞)觀才要寫降表,耳輪之中忽聽背后馬蹄之聲,當啷啷一陣響鑾鈴。害怕的(得)真(貞)觀回頭看,倒把位遇難的王爺喜又驚。就仿佛從天降下一團雪,雅(亞)賽那玉器(砌)銀迷粉妝成。面如古月岔多少,又則見他眉清目秀好似水明。三山得配,五官端正,天庭肥滿,地閣豐盈,黑髯三綹生在頷下,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儀表非凡,精神聳聳,相貌堂堂品格清。雪塑金剛臨凡界,玉砌太歲降天庭。但見他方天畫戟擎手內,我朕有福國運興。真乃是,天差良將答(搭)救孤家,活該蘇文時衰運敗,惡貫滿盈。天差神將殺退賊兵,與朕肋(協)力,救出孤家收服此將。朝鮮要表,猶如那探囊取物,手到擒來,勿用費力反掌之功。暫不表河內真(貞)觀憂中化喜,回頭來再說那施展英勇,斗勝爭強的白虎遇青龍。
聯珠快書的“二陣”與“鐵門坎”
快書中最難唱的是后部的一段話白、一段聯珠調,它比前部的春云板、流水板唱起來要難。常言道“千斤話白四兩唱”,道話白是非常吃功夫的,但最難的還得說是聯珠調,演唱起來一字挨一字、一句緊一句,有忘詞的工夫沒有想詞的工夫。聯珠調是唱,要有旋律、有音韻。早年快書演員在演唱聯珠調時,先向觀眾交代說:“下面給您唱這段聯珠調,它又叫聯珠串詞。何謂聯珠串詞?氣乃一趟線、字乃一串珠,猶如一串珍珠下面有一個玉盤,用剪子鉸開下邊的珠子扣,使珍珠一個一個掉在玉盤之中,叫作珍珠落玉盤鏗鏘有力,珠玉之聲接連不斷。”唱好聯珠調必須精心刻苦去習研用功才能達到,否則就會唱得沒滋沒味,聽起來像在案板上剁白菜。
聯珠快書中的“二陣”,一是《陰魂陣》、一是《秦瓊觀陣》。快書《陰魂陣》是根據戲曲《黃伯央大擺陰魂陣》改編而成的,原取材于小說《七國春秋平話集》。故事內容是戰國時期,燕國大將樂毅聯合五國之師伐齊,連下齊國七十余城,殺齊湣王和鄒妃,捉拿齊國太子固存。孫臏為救齊國,率領弟子下山,樂毅不是孫臏對手,用反間計騙得師父黃伯央下山,對陣交鋒中黃伯央敗給了孫臏,一怒之下擺設了一座陰魂惡陣,將孫臏困在了陣中。
《陰魂陣》是一段神仙爭斗的故事,在聯珠調中列擺了二十八宿和諸多神將的名字,以及他們各自把守的方位,曲詞大多是“貫口”式的句子,如:“里邊廂又請那二十八宿九曜星君,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勾陳螣蛇喪門吊客氣昂昂。”其中還有大量的三字句的垛句,如:“正東方甲乙木,奎木狼井木犴角木蛟斗木獬,太歲楊任手中持定七靈五火龍須扇。”又如:“又聽得牛吼叫馬咆哮雞聲唱犬汪汪。男男女女無數冤魂,哭哭啼啼口叫孫臏把命償。”三字句垛句比四字句垛句難唱,要找好氣口,每個字的吞吐收放、氣息的運用、字與字之間的抑揚頓挫都得掌握好。二十八宿的名字也繞口不好背,如果在演出時一忘,準想不起來,就得栽在臺上。
快書《秦瓊觀陣》,一名《锏對棒》,本事見小說《隋唐》。隋煬帝無道,天下群雄揭竿而起,程咬金、尤俊達劫皇杠,被靠山王楊林所擒,移交給登州府審理,捕快秦瓊,字叔寶,私自放走二人,怒惱了楊林,擺下一座連環陣,要秦瓊觀陣比武。
《秦瓊觀陣》聯珠調的句子里有的長達五十多個字,如:“又則見,正東正西正南正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面八方,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天地日月雷澤山風混元顛倒多厲害。”這么長的句子要一口氣唱下來。還有一些“貫口”類似繞口令兒,如:“果然是金盔金甲銀盔銀甲銅盔銅甲鐵盔鐵甲萬字盔連環甲,穿紅掛綠著紫披藍,紅的紅似血白的白似雪黑的黑似鐵黃的黃似月青的青似蟹。”一字唱錯,下邊錯一片。聯珠調是唱,要有音調旋律,講究身段動作和表情,都要與那明快準確的節奏、板式融合在一起,弄不好會形成顧了唱顧不了身段,顧了身段又顧不上板,氣口不準、氣息不勻、吐字不清嘴皮子拌蒜,所以快書演員都把”二陣”當作習練基本功的必修課。
《蜈蚣嶺》被稱為快書中的”鐵門坎”。
《蜈蚣嶺》又叫《削道冠》,內容是描述打虎英雄武松行俠仗義,懲惡揚善,在蜈蚣嶺上救民女除惡道的故事。這段快書是根據京劇《蜈蚣嶺》改編而成的,其中的故事情節、劇中人物都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把原來的一出演唱四十余分鐘的大戲,壓縮成為一段不足十五分鐘的快書來演唱。但它不同于由戲曲改編的其他曲藝唱段,而是在演唱中既突出說唱藝術的特色,又飽含著戲曲藝術的意象。它是前輩古人把戲曲藝術融入快書之中的大膽嘗試,也是取得成功的突出代表。所以快書《蜈蚣嶺》被列為快書演員的基礎唱段。
《蜈蚣嶺》故事中的武松、蒼頭(老家院)和王飛天等主要人物,在京劇中分別由武生、老生及武凈三個行當扮演,而在快書中只能歸于一人去塑造各個不同身份人物的藝術形象。既要體現出武松的扶危濟困、懲惡揚善的俠氣英風,老家院的淳樸善良、誠心為主的忠仆形象,又要揭露出王飛天欺壓百姓、搶奪民女、做盡壞事的丑惡嘴臉。演唱快書《蜈蚣嶺》,在唱做念打中,要有短打武生的瀟灑利落、老生的做派表情及武二花臉的身段架式。如惡道王飛天游春下山打搶民女的囂張氣焰、武松和蒼頭的韻白對話、武松與王飛天打斗中的招式動作、山頭起火后蒼頭疾搶上山去迎接小姐的踉蹌腳步等,都是要勤學苦練才能完成的。要把它和大段曲詞、音樂唱腔、板式節奏融合得渾然一體,達到完美的藝術效果,是需要狠下功夫的。所以把快書《蜈蚣嶺》比作不是輕易就能邁過去的“鐵門坎”。
聯珠快書傳承、發展中的代表人物
聯珠快書自形成以來到20世紀中期,一直盛傳于北京的曲苑之中,當時北京的八角鼓演員(包括天津等地),職業和非職業者都喜唱聯珠快書,在其他鼓曲演員中也多有兼唱快書者。幾代演員為了快書藝術的健全、完美、傳承和發展,付出了大量的心血,他們在演唱中不斷地充實提高、改革創新,形成了各具特色的藝術風格,得到了社會上各界聽眾的肯定和愛戴。
奎松齋先生(約生活于清道光至民初),清宗室,北京人,現代聯珠快書的創始者。他為人淳樸善良、誠實正直,學識淵博,精吹彈拉唱,喜京劇和昆曲,尤以八角鼓技藝精湛,被北京子弟八角鼓界奉為典范,京人尊稱為“奎六爺”。清光緒初年,應恭親王奕之子貝勒載澂之邀,在府邸中組成“賞心悅目”子弟八角鼓票房,鼓柳彩完備,陣容齊整,外約應局,人稱“全堂八角鼓之京城第一大票房”。載澂任把兒頭,奎松齋任執事把兒頭和教師。奎先生演唱的聯珠快書在京城更為轟動一時,喜唱快書的八旗子弟大多就學于先生之門下。
奎松齋先生所創作的快書,故事性強、情節簡練、人物性格鮮明突出,演唱起來節奏爽快、曲調優美、聲感動人。他主張以“語言要有神態,形象要有氣質,寫意傳神,點到為止”的藝術表現手法演唱快書。流傳至今而膾炙人口的快書名段,如《截江奪斗》、《草船借箭》、《托兆》、《碰碑》等,都是奎先生的代表作品。鼓王劉寶全在回憶奎先生時說:“有一年我們一起在慶豐祭神,他唱快書《群英會》擇用京劇的身段做派,描摹魯肅的神氣好極了。”所以大家都稱他為“活魯肅”。
聽德俊峰、趙俊亭先生說過,快書名家廣恩甫正當年輕氣壯之時,他原唱京劇武生,后改唱快書,身高馬大,自編自演,如《惡虎村》、《鋼網陣》、《連環套》等,配合武生之身段,唱起來熾熱火爆,而心中有些不服奎六爺。在一次堂會上,奎松齋應邀與廣恩甫等拆唱快書《草船借箭》,廣恩甫說就會唱魯肅,另一位演員說就會唱孔明,把周瑜留給了奎松齋。這段借箭快書,周瑜不是主要角色,演唱中除“春云板”外,“流水板”、“聯珠調”等主要唱段中,周瑜只有兩三句詞,“活魯肅”亦無用武之地了。孰料在“春云板”唱到如下時:
(魯肅唱)在一旁魯肅不解其中故,問都督諸葛亮是詐是實情。(周瑜接唱)周郎聞聽哈哈笑,魯大夫似你為人也忒以老誠。他而今自尋其死將誰怨,此一番插翅安翎也無處騰。一應的箭料工人全不應手,限期一到我問典刑。任憑他腹隱機謀藏妙策,想要逃生萬不能。
奎松齋演唱時,通過面部表情神態,先表達出周瑜自以為計謀將成,從內心中發出的得意之形,繼而又表現出由于嫉妒欲要殺害孔明的狠毒之態和藐視對方的驕傲神情,配合身段動作表演,宛如周瑜再現,霎時在觀眾中響起了哄堂的喝彩聲。下邊是魯肅接唱:“魯肅聞聽把魂嚇破,把一片像火的心腸似見寒冰。苶呆呆默默無言不敢朝下問,愣怔怔手拈長髯如泥塑成。”結果沒想到飾魯肅的廣恩甫聽奎先生的演唱竟入了神兒,把自己的唱詞給忘了。
一次奎松齋應邀請到天津,與劉寶全同臺演出,排戲碼時奎與劉互相謙讓,爭讓對方演大軸。推來推去,結果還是奎先生堅持由劉寶全唱大軸。但是每當奎松齋演唱時,劉寶全就站在后臺認真觀摩,對奎先生的藝術造詣十分稱贊。有一天散場后,劉寶全請教奎先生說:“我的玩藝兒還不行,您得給我說說。”奎先生對他很是推許地說:“您這條嗓子,真是沒說的了。”一時未便深言。后來劉寶全得知,奎松齋回京后曾說他嗓子、身段都不錯,只是腳底下有點兒亂,心中深以為然,從此便對腳下功夫倍加注意(見《天津演唱》第90期)。
奎松齋先生治學嚴謹,誨人不倦,諸多鼓曲前輩名家聆受過先生的教導。曲詞作家莊蔭堂先生最佩服奎松齋,他說:“奎松齋的快書,不僅僅是味兒唱得醇厚、悠然動人,難得的是他的表演,他的身段不光是姿勢美,質純又穩又準,高明的是善于選擇適合發揮身段的節骨眼兒,而又不多不少的恰到好處。所以總使人感到他的身段光彩奪目,不愧人家稱贊他,是這一行的‘一代宗匠’。”
桂蘭友先生(1860—1942),滿族,北京人,爪爾佳氏,老姓關,曾任二等侍衛(四品),供職于肅親王府。喜唱京劇和八角鼓,對快書、岔曲、單弦、琴腔及時調雜曲樣樣精通。他行七,故在北京通稱為“桂七爺”。單弦宗師隨緣樂先生,自編、自演、自彈三弦,后來下海為職業八角鼓演員。自編曲詞如《冰燈火判》、《別母亂箭》、《金蘭會》、《盜魂鈴》、《金錢豹》、《麻將牌》等,內中加入京昆曲牌,結合現實新人耳目,獨樹一幟。清末與德壽山、群信臣被譽為“單弦三杰”。
桂先生演唱的快書更是獨占鰲頭。他嗓音寬亮,丹田氣壯,調門高,噴口有力,唱腔高低起伏、剛柔相濟,非他人能及。演唱時自彈三弦,不用別人伴奏,往往兩段快書一氣唱完,如《武松打虎》接唱《蜈蚣嶺》,《托兆》帶《碰碑》等。《空城計》、《斬馬謖》、《鳳鳴關》、《一門忠烈》、《刺虎》、《汜水關》等都是蘭友先生獨有的拿手唱段。
1908年,天津北門東北海樓商場茶樓約請桂蘭友來天津演唱單弦和快書。早年時,全月如從北京來到天津,在北門外寶和軒演唱八角鼓,天津人雖然喜愛大鼓書等曲藝雜耍,但開始接觸八角鼓時有些生疏,故多躊躇不前。全月如半個月以后見茶樓生意不佳,勉強剛夠挑費,便知難而退,返回北京。桂蘭友此次來津有全月如的前車之鑒,開始在北海樓演唱單弦,他自彈自唱,全神貫注,一絲不茍。頭一天唱《挑簾裁衣》接連《開吊殺嫂》,連說帶唱足夠兩個小時,演唱時,有時鄭重其事,有時滑稽逗趣,亦莊亦諧,繪聲繪色,引人入勝。頭一炮就打響,第二天演唱他最拿手的獨有段子《金蘭會》(西門慶結拜十兄弟的故事)下接《得鈔傲妻》。唱到出奇入勝處,可謂前無聞焉。第三天換唱聯珠快書中的兩個見功夫的火爆段子《武松打虎》、《蜈蚣嶺》。待三天連著打響后,北海樓已經終日座無虛席了。每次演出,臺下的歡笑聲、喝彩聲不絕于耳。蘭友先生不僅為單弦牌子曲闖開門路,而且聯珠快書在天津還是經他首次上演,更被贊揚一時,認為演員沒有力氣,嘴里沒勁唱不了,聽得實在過癮解氣。這都是桂先生的絕到之處。只以快書《蜈蚣嶺》來說,內行術語稱作“鐵門坎”,難度很大,桂先生唱起來一氣貫通,誠有一瀉千里之勢。兼聲音洪亮清脆,高調門聲震屋瓦,余音繞梁,不同凡處實非他人所能及。三天之后專唱個人獨有的段子,牌子曲如《大財神》、《金錢豹》、《冷熱相嘲》、《鐘馗嫁妹》,快書如《空城計》、《鳳鳴關》等,精彩絕倫,譽滿津門。
桂蘭友先生之“別韻岔曲”,早年間的岔曲腔調平直,起伏變化不大。桂蘭友在演唱中打破常規,創作出悠揚婉轉、跌宕起伏錯落的一些新腔,因而受到聽眾的歡迎。如《拷紅》、《反八花八典》、《秋聲賦》及《贊》、《繞》等都是先生的代表之作。但在八角鼓界,卻有人說他唱的岔曲“不守成規”、“個別”等。桂蘭友聽到后,索性把他演唱的岔曲起名叫“別韻岔曲”。在演出時,海報上公然寫出“桂蘭友演唱,單弦、快書、別韻岔曲”。
俊亭先生說:“有一次唱堂會,在中間過岔曲時,最后由桂先生攢底,開始按頭曲、二曲等順序演唱,到桂先生前邊這位演唱時,他有意難為桂蘭友,竟唱了《風弄芭蕉舞》(岔曲王),沒有再比此曲長的岔曲了,叫你無曲可接,倒看你怎么攢。而桂先生卻從容上場,打八角鼓唱了一個小岔曲‘脆唱’,《秋風陣陣》當唱到最后一句‘可愛它嬌滴滴的顏色,瓣兒長得勻’時,把瓣兒兩字改用兒化音,唱成‘bɑi’,雋諧俏麗、清脆嘹亮,博得了哄堂的彩聲。”
德俊峰先生(1872—1964),滿族,北京人。自幼學唱京劇,后隨師奎松齋先生學唱八角鼓,在十三歲時就在平則門(阜成門)外北關廂的“萬順園”茶館演唱聯珠快書(人稱“幼童快書”)而知名于京城。
德先生演唱的快書,嗓音高昂清脆,字正音淳,氣力充沛,噴口有力,發音吐字落地生根,一段快書從頭至尾一氣呵成,不偷不閃,利刃斬麻,淋漓痛快。他不墨守成規,在唱腔上創造出“吟韻”的高昂舒放(快書在話白最后尾聲中進入聯珠調時的一個固定的唱腔,一般唱法是音調低短平直),聯珠調下句尾字音調上翻的唱法,加大了聲腔的力度,烘托詞句內容氣氛,并加入難度很大的“嗖音”、“葫蘆腔”等,使唱腔音樂更為豐富。在演唱中塑造人物形象生動,表情一致,身段做派從人物、劇情出發,精當貼切,神形并茂。他把在戲曲和武術中之所學巧妙地與快書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套獨具的演唱風格,人稱“德派”快書。德俊峰先生對藝術的追求一絲不茍,為演好《長坂坡》快書,每當國劇宗師楊小樓先生演唱此劇時,必去觀摩,精心習研,用于快書之中。快書《虎牢關》是德先生的拿手唱段之一,在“聯珠調”中有如下的一段:“雙股劍冷氣盤旋照定呂布劈面剁,冷艷鋸猶如惡虎下山峰。丈八蛇矛忽上忽下如怪蟒,呂奉先畫戟飛騰銀蛇亂舞白亮亮恰如秋水一般同。”快書唱與做的分量可稱是半斤八兩,尤其是那戰場廝殺的情節更為突出武打身段的表演。快書的演唱不同于戲曲,在戲曲中劉備、關云長、張飛和呂布分別由四位演員來飾扮,而快書只是由一人演唱,既不裝扮,又無道具。當德先生演唱時,在舞臺上他以不同的位置、虛擬的手法,掄劍、舉刀、擰矛、持戟、抬腿、抄翎一連貫的幾個大身段的表演,配合表情、眼神、目光和鏗鏘激越的曲詞唱腔,在僅僅三十五秒鐘演唱時間內,塑造出劉備的凝重、關公的神威、張飛的勇猛和呂布的驍悍等各個不同的人物形象。
快書《秦瓊觀陣》是德俊峰先生的代表曲目之一,極具“德派”快書的特色。如在“聯珠調”中唱到“上前拉過黃驃馬,寶馬龍駒你是聽。至他把那三根肚帶緊了又緊,回手拽過鐙青銅。翻身上了黃驃馬,直奔正南火丙丁”時,通過人對馬的表述,刻畫出秦瓊在大敵當前,生死攸關時刻的內心活動,直到決心已定,無所畏懼,勇往直前沖入敵陣的英雄氣魄,通過唱、做、神情,體現得淋漓盡致。其中如緊肚帶、拽鐙、翻身上馬和催馬入陣等幾個連續的大身段,干凈利落,優美至極,聽眾無不拍手叫絕。
德先生精通八角鼓藝術,琵琶、弦子、鼓、柳、彩全能。據為京、津八角鼓界尊為“大師哥”的王毓真先生(務本堂主人)回憶,1946年北京鼓曲名家應邀到他所住的西郊成府家中聚會,年已七旬開外的德俊峰先生,即興表演“筋頭獻彩”,干凈利落。新中國成立前有錢人家辦喜事、辦生日請局唱堂會,事主都喜邀德俊峰的快書。當時北京的電臺經常播放他演唱的快書,被聽眾贊譽為“德俊峰激珠濺玉,快書界之魯殿靈光”。經常演唱的快書曲目有《锏對棒》、《周西坡》、《寧武關》、《長坂坡》、《兩狼山》、《武松打虎》、《三英戰呂布》、《鳳鳴關》等七十余段。
曾振庭(1880—1964),祖籍北京,姓利雅加,漢軍旗人,名李曾如,藝名玉梁,后用曾振庭。十四歲開始入票房學習八角鼓,受教于奎松齋先生,參加過走局演唱。民初拜入于國田先生門下,下海做職業演員。曾到天津“松風閣”(現和平路北頭)演唱單弦牌子曲快書《蜈蚣嶺》、《挑滑車》,很受天津聽眾歡迎。隨后應邀在南京、漢口、杭州及京、津等地演唱,他在早、中期以演唱單弦牌子曲為主,20世紀40年代后,六十多歲以演唱快書而著稱。新中國成立后參加天津市曲藝團。
曾振庭演唱的快書,音調蒼勁淳厚,吐字沉著有力,發音收韻有獨到之處。他的嗓音條件不好,但善于運用自己有利的因素去彌補不足。他的表演真摯、樸素、穩健、瀟灑,說唱并序,快慢相兼。他以掏、閃、緊、緩等靈活自如的板式,時而悠揚舒展余味無窮,時而奔暢無阻蕩氣回腸,風格獨特,形成了“曾派”快書。
曾先生經常演唱的快書曲目有《白門樓》、《汜水關》、《挑滑車》、《蜈蚣嶺》、《淤泥河》及《碰碑》等。“曾派”快書在天津很有影響,后學者多有宗之。
趙俊亭先生(1887—1974),滿族,北京人。名斌,字俊亭,號澤長,別號梅雪山莊主人。清光緒時期修建萬牲園(原為樂善園、固山貝子花園,現為北京動物園)時先生在此當差,故別號又叫隱園。先生淵源家學,父、兄輩喜唱鼓曲,拴有“櫳萬兒”。早年曾喜京劇,工銅錘,隨師奎松齋先生學唱快書,后拜師桂蘭友先生,以演唱岔曲、快書和牌子曲等而聞名,為清末北京八角鼓名票“八大亭”之一。族弟常澍田先生(1891—1945),走票時演唱快書和大鼓,下海后拜師德壽山先生,以演唱單弦為主,與榮劍塵、謝芮芝(都是八角鼓票友下海為專業)等并列為單弦三大流派之一,世稱為“常派”。
俊亭先生的嗓音寬洪圓亮,高低音兼備,音色甜美,穿透力強,尤以快書、岔曲著稱,享譽京津等地。他在快書的演唱中,在繼承奎松齋、桂蘭友演唱技藝的基礎上,在舞臺實踐中,不斷地改革創新,吸取了戲曲和鼓曲的功法和聲韻,創作出如“回龍腔”、“踏腔”、“疙瘩腔”和“添音”等唱法,使聲腔、韻律更加完美。他改革了“聯珠調”上下句尾字平直一體的舊唱腔,代之以音律分明的“高低音”的新腔。在快書首段“詩篇”演唱中,巧妙地融入了京韻大鼓的腔調,給人以賞心悅目之感受。他在演繹不同的故事情節,塑造不同身份、性格的人物,如《貞娥刺虎》、《魯達除霸》、《臥薪嘗膽》、《寧武關》、《武松打虎》、《削道冠》、《斬華雄》、《浣紗記》、《打蓋說書》等快書中,對唱腔設計、人物塑造等所表現的藝術手法各個鮮明,無一雷同。
如在快書《汜水關》的“聯珠調”中有這樣兩句曲詞:“俱都是盔甲鮮明刀槍雪亮如潮水,明晃晃在四面八方列成圍。”俊亭先生演唱時,在“雪亮”二字上用上揚音和后掏板,“如潮水”三字用前掏板加嗖音,“明晃晃”三字在“明”字后面加一個“哎”字的墊音,后面幾個字半說半唱,平鋪直敘,單擺浮擱,配合身段表情、眼神目光,能使聽眾似乎看到唱中所描繪的千軍萬馬揮戈列陣的雄壯場景。
俊亭先生演唱的岔曲最為膾炙人口,他在桂蘭友先生”別韻岔曲”的基礎上,繼續創作和發展而別具一格。俊亭先生的岔曲不論是抒情、寫景、敘事或贊詠,演唱起來都是純樸、自然、天真、儒雅。他吐字發音聲情并茂,高腔高昂挺拔直入云際,低腔低回婉轉穿戶繞梁。聽眾評論先生之岔曲,如詩如畫,有情有景,詩情畫意,情景交融,出神入化,使聆者猶如身在曲中。
20世紀40年代,北京各電臺經常播送俊亭先生演唱的快書和岔曲。下面摘抄中央電臺的部分記錄:
四月二十日,九時二十分至四十分
快書《鬧天宮》,岔曲《太虛幻境》
五月五日,星期日,國府遷都
快書《截江》,岔曲《嫩柳垂青》
五月七日,十九點二十分至四十分
快書《八陣圖》,岔曲《贊松》
五月十二日
快書《刺虎》,岔曲《花月繞》、《松月繞》、《太虛幻境》
五月十六日,十九點二十分至四十分
快書《鬧天宮》,岔曲《闊水深山》、《三顧茅廬》
七月九日 二十二時至五十分對南京播送
快書《淤泥河》,岔曲《風弄芭蕉舞》、《風雨歸舟》、《悟透浮生》、《深山闊水》
早在八十年前,趙俊亭與桂潤齋先生(1874—1956,清宗室,八角鼓名票,家中拴有八角鼓櫳子,青年時喜愛自行車,為京城騎車第一人,以會吹軍號而聞名,吹時愛用嘴角吹,人稱“歪嘴兒桂”)于20世紀30年代初,在北京西直門外朝陽庵創辦了素有近代北京曲藝搖籃之稱的“勝國遺音”子弟八角鼓票房(1931—1964)。他們打破以往八角鼓界城區界線,遍邀北京五城(舊時人們都以皇城為中心,把北京分作為東、西、南、北、中五個城區)鼓曲名家、名票及社會名流、學者齊聚一堂,定期進行公開過排演唱,招收青少年參加,組織交流、創作、傳承、教學等活動,培養出了一批批優秀的曲藝人才,為曲藝事業的傳承保護和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俊亭先生為人誠實正直,謙虛謹慎,一貫以后學自居,對求教者無不盡心指導,治學嚴謹,誨人不倦,在八角鼓界威望極高,倍受人們尊重。他的演唱藝術風格被稱為“趙派”,在北京及天津等地影響很大,后學者大多宗之,又被稱作”京派”。
葛恒泉先生(1874—1957),北京人。自青年時代就以演唱快書為職業,20世紀初至30年代在北京享名。他的演唱聲調高昂,丹田氣壯,氣口均勻,換氣不留痕跡,板槽準確,規規矩矩,硬砍實鑿,不偷不閃,一段快書從頭到尾一氣呵成,配合身段動作非常賣力。當時在北京提起唱快書的“拼命葛”沒有不知道的,曲藝界尊稱他“葛二爺”。
葛二爺高身量,長方臉,走起路來帶有練武功的氣質,當年曾在城南游藝園小上海游藝社新中國(王府井)荷花市場等多家曲苑演唱快書,并在如東四商場、清之閣(前外)等地攢班兒,就拿當年紫禁城里小皇帝宣統的堂會,有時都有葛二爺攢班兒應活。電臺也不時播放葛二爺演唱的《淤泥河》、《汜水關》和《陰魂陣》等快書。
進入40年代,葛二爺年紀大了,大班兒不邀了,搭不上了,堂會也很少見了。在過去,藝人很是清苦,干這行兒不養老、不養小,歲數一大,不管你有多好的技藝,卻也很少有人用你了。為了糊口,只得在天橋、前門外等地搭班兒唱開場。那時的園子開演早、上座晚,唱開場時幾乎臺下沒有什么聽眾,也叫“沖著板凳唱”,錢份兒分得極少。場次越往后排,錢越多,份兒越大。曾記得“朝陽庵”八角鼓票房有一位票友叫亓伯維,他演唱單弦,自編自演、自彈自唱,自創腔調如《板橋書話》、《目蓮僧救母》、《四面觀音》、《聽聲》等等,內加昆腔曲牌,與眾不同。后來下海搭班兒唱單弦,改名叫亓闊維。孰料班主叫他唱開場,沖著板凳唱,他一生氣海不下了,又浮上岸來了。葛二爺的兒子被國民黨抓了兵,又在前線不幸陣亡,老伴兒也去世了,只能跟著兒媳婦、孫子生活,養家的事還落在這位老人身上,窮苦掙扎直到北京解放。
葛恒泉先生飯量大。有的人說他一頓飯能吃從手指碼到胳膊肘兒的一摞棒子面貼餅子;有的人說他一頓能吃五斤干面;還有人說他在一次堂會上已經吃了二斤半切糕、一斤半大餅,然后又上桌吃了十八碗米飯,把一桌子剩菜也都吃光了。更有甚者說他吃包飯一頓能吃十六個人的。紛紜不一,無從考證,畢竟葛二爺已經去世多年了。
聯珠快書自興始以來延傳至今,名家輩出,流派紛呈,現將20世紀60年代以前部分知名的職業和非職業的聯珠快書專、兼唱演員介紹如下:奎松齋、桂蘭友、奎佐臣、廣恩甫、白寶山、步俊亭、韓潔遠、尤茂亭、常雪樵、海匯川、全月如、德俊峰、群信臣、何質臣、張小軒、白寶亭、金小山、傅雅軒、秀翠峰、榮劍塵、謝芮芝、曾振庭、趙俊亭、屈振亭、常澍田、吳紫巖、吳允中、葛恒泉、趙靜巖、李瑞亭、常旭久、葛振清、陸瑞卿、關貞奎、王毓真、曹寶祿、陳文新、趙佩三、吳常珊、金維源、張劍平、張伯揚、王俊聲、魏云鵬、鮑洪培、趙景泉、張振元、希世珍、馬長寬、張玉林、李鵬、趙俊良等。
女演員有:趙蓮卿、何硯樵、吳鳳儀、吳鳳鸞、小映霞、閻秋雯、良桂芬、良小樓、李慧如、王玉鳳、王鳳久、崔鳳琪、桂月樵、廉月儒、石慧儒、石連城、龍潔萍等。如今健在的還有趙玉明、司馬靜敏、馬增蕙、章學楷等。
快書的習練場所“子弟八角鼓票房”
“子弟八角鼓票房”是清代北京八旗子弟習演快書、單弦和岔曲等八角鼓藝術的主要場所。據傳,清代內務府掌儀司的檔案中存有乾隆皇帝曾批諭的文件,亦謂之龍票。內容大意是允許八旗子弟自由組織演唱八角鼓等文藝活動,但不得索取報酬,以顯示大清盛世,歌舞升平。喜唱八角鼓的子弟皆以此為榮,稱作“票友”,平時邀聚三五知己,相互交流、習研演唱,或家中或茶社,天長日久,漸具規模而形成了“票房”。清同治、光緒年間為票房最盛時期,如貝勒載澂在恭親王府組成的“賞心悅目”子弟八角鼓票房、武定侯恩錫久(宗室)的“風詠霓裳”票房、恩之子八角鼓名票凌敏之的“崇閣拔華”票房、張如華的“依韻和聲”票房、德壽山的“醒世金鐸”票房等,北京票房太多,不易細述。票房的組建領導者稱作“把兒頭”,都是在八角鼓票友中有威望、有社會地位和有經濟實力者,票房在日常活動中一切的財務花費都由把兒頭擔負的。票房是有組織、有領導、有規章、有紀律,而卻不受經濟約束的文藝活動集體,主要活動內容就是傳承、排練和演出。應邀加入的票友要遵守票房紀律,聽從把兒頭的活動安排,不論是教學、過排或演出,均不給報酬,票房選進的學員也從不交學費。
成立票房得先置辦“櫳子”,又叫作“拴櫳子”。櫳子就是直徑約六十厘米,高約一百二十厘米的黑漆木質圓籠,兩個圓籠為一擔,其中一個分為三層摞在一起,另一個直筒不分層,里面便于分裝不同的樂器、服裝和道具。圓籠外壁上用銅字鑲嵌票房的名字,稱作“櫳萬兒”,均以四字命名,如“群英樂事”、“群賢奪粹”、“惠我同人”等。櫳子一般多為兩擔(挑),凡應邀前去演唱,由把兒頭花錢雇人挑著,圓籠上插有小旗,旗下掛有銅鈴,走在街上旗擺鈴響,吸引行人注目以顯威風,謂之有旗有幌。票房有了櫳子,還得由把兒頭出面花錢備辦宴席,宴請京城中各大票房的把兒頭、治事和名票等,叫作“賀萬兒”。大家都知道和承認你立的票房后,才能邀請票友開始過排、應局等。過排就是在把兒頭家中,或是由把兒頭出錢租賃房屋、院落以及在書茶館等場所定期演唱。過排時除在家中外,都有聽眾參加。如1946年趙俊亭先生領導的“勝國遺音”子弟八角鼓票房,在北京西直門外朝陽庵劉記茶館的二次過排記錄:
六月十六日 二排
董俊聲 開場鼓《隋煬帝》
何志震 單弦《寧武關》
趙佩三 京音大鼓《烏龍院》
亓伯維 自彈自唱單弦《巧姻緣》
陸瑞卿 快書《碰碑》
果振文 單弦《珍珠衫》
尤茂亭 琴腔
吳紫巖 快書《蜈蚣嶺》
黃久山 雙簧
桂潤齋、趙俊亭 牌子曲《漁家樂》
穆海亭、洪其臣 彈弦
十月十日 末排
洪其臣 京音大鼓《藍橋會》
陳躍波 串鈴《大過會》
德凌峰 快書《秦瓊觀陣》
吳紫巖 單弦《黎氏》
歷鏡波 藝術手影
董俊聲 單弦《開吊殺嫂》
趙俊亭 快書《貞娥刺虎》
德潤田 彈弦
桂潤齋、金芝舫、黃久山、高啟亮 岔曲
應局又稱“走局”或“走票”,就是京中辦喜慶事的人家邀請票房的票友們去演唱。事主得于七天前白紙套封上貼紅簽,上寫受請人姓名或票房櫳萬兒,套封內裝紅請柬,上寫特請子弟老師及時間、地點、事由等,即謂之“紅白帖”。但事主得先與票房商議演出事宜,經把兒頭應允后才能送帖。票房接帖后,即準備應局。
是日,票友們到場,主人在大門口外迎接,票友們入內待以茶點,叫作“迎局”。事主家如備宴席,得先請票友入座,而后本宅親友酒足飯罷,大家喝茶聽曲。也有的票房應局,票友們茶飯不擾,以示清高。場面桌上鋪紅氈,下掛桌圍,桌上擺放一對銅制或木制框架的方燈和一座小屏風,上寫票房的名字,叫作“燈屏”,桌上用銅茶盤壓著請帖上邊,使請帖垂在桌圍上,表示被請而來。開演前先有主人到桌前立身施禮,說幾句客套話,“請諸位子弟老師隨意消遣”,名曰“請場”。隨即開始演唱,票友們都由桌前上場和下場,以示清高。演唱完畢,主人還得立身施禮,說些感謝的話,謂之“道乏”。票友們收拾回家,主人送至大門口。如果邀請生意門前去演唱,名叫“堂會”,事主和藝人彼此為雇傭關系,這與票友走局的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走局分午局和午局帶燈,一般不應晚局(即不帶燈),因為當年交通不便,唱完了深更夜半票友們回不了家,除非本家另有安排招待。每次走局時演唱的節目內容和參加的人選,也大多根據本宅主人的意見和要求而定。
先唱開場鼓,意味著正風化俗。唱北板梅花調,如《層層見喜》、《漁樵耕讀》等,三弦、四胡、琵琶和揚琴聯彈伴奏,多由師輩名家演唱。
群唱牌子曲,全體票友演唱,佐以三弦、小鑼、小镲和鑼鼓等文武樂器,由一人執鼓(單皮)、板(檀板)“掌正兒”(指揮),一人執八角鼓“起瓢兒”(領唱),其余票友各執其他樂器或垂手站立,合聲“接斗兒”,擊奏演唱各種曲牌,聽眾也多有樂于跟著哼唱“喝蘇兒”,烘托出全宅一片喜慶歡樂和諧的氣氛,如《天官賜福》、《萬壽香》、《大八仙》和《排筵宴》等吉祥曲目。下面開始演唱單弦、快書、琴腔、岔曲、東西韻、硬書、大鼓、說口、雙簧、拆活、戲法兒等八角鼓曲種、曲目。最后多以聯珠快書壓軸,名家演唱或拆唱,如《草船借箭》、《截江奪斗》等。午局一般演唱四個多小時,如果“帶燈”,晚飯后七點多鐘繼續演唱,至夜間十一二點結束。
傳承培養后繼人才也是票房的重要活動,吸收符合條件的少年子弟參加票房學習,由資歷、造詣深厚的八角鼓宿學者擔任“教習”(老師)。經過老師的嚴格施教和學生的刻苦用功,歷時幾年能夠達到了一個八角鼓演員的基本條件后,票房出面邀請其他票房的把兒頭、名師、名票對其進行考評,合格者叫”出票”。就如同學校畢業一樣,有了學歷才能受人邀請正式參加演出活動,以后在藝術道路上的成功與發展,就全憑自己的努力了。諸多快書、單弦名家,如桂蘭友、德壽山、群信臣、曾永元、全月如、德俊峰、曾振庭、榮劍塵、謝芮芝、趙俊亭、常澍田、譚鳳元,以及張劍平、張伯揚、李鵬等無一不是就學于票房的票友,而后成名的。
聯珠快書的藝術價值
聯珠快書自興始以來,即深受京城百姓的喜愛和演唱,又被清廷納入于“定鼎時凱歌之詞”八角鼓范圍之中。早在清同治、光緒時期,就已出現八旗子弟爭相習演,京城轟動一時的盛況,對社會產生了影響,繼而延傳天津、東北及華北其他地區,而演唱至今。聯珠快書能夠深入民心,得到人們的喜愛,這主要是源于它的價值和自身的藝術魅力。
聯珠快書以弘揚中華民族優良傳統文化道德品質為思想核心,以誠信、正直、忠貞、愛國的故事情節,通過文學的渲染和藝術的表現,激勵著人們的愛國情懷,煥發出人們的正義之舉。舞臺上演唱的快書,不論是傳統的曲目,還是現實題材的新曲目,無一不是歌頌英雄人物的見義勇為、為國英勇獻身和為人民鞠躬盡瘁的高尚的精神品質和動人事跡,給人們以啟發和教育。
學者李燕、孫燕華在1995年錄制的《胡同古韻》老北京曲藝電視片播映后,引起社會上的關注。在首映式上,老舍夫人胡絜青先生看到了聯珠快書時興奮地說:“我小時候就聽過奎松齋唱的快書,那時候的人都愛聽快書,多年聽不到了。”在諸多報刊的評論中,如《工人日報》刊載的蘇恩先生的評論文章中說:“章學楷先生演唱的聯珠快書《挑滑車》,愛國的主題、鏗鏘的文字、激越的節奏、洗練的身段、生動的表情,內容和形式的完美結合,展現出它的藝術特色和審美價值。它所體現出來的美,就是文明民族的心理素質、道德觀念和審美情趣的集中體現,是音樂、文學、表演高度完美結合的典型。”
章學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