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望著門內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她的毛發早已因為化療而掉光，長期待在病房使她的皮膚傾向病白，病魔的折磨令她癟瘦皮包骨，她現在的體重八十斤都不知道有沒有。

戴在口鼻上的吸氧器很久才有一層白霧，她的呼吸很慢，很吃力，若有若無，氣息微弱。

這個人，已經無比接近了生命的盡頭。

原來那個電話是醫院打來的，醫院那邊給秦夢歌這個病人家屬下達了病危通知，這一次她媽很可能真的撐不住了，讓她及時來醫院……見病人的最后一面。

“我們已經盡力了。”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嘆了口氣，把最后的時間留給她們母女。

秦夢歌的臉色異常平靜，好像對即將逝去的那個人無所謂，又或許，只是在爆發的邊緣。

她走進病房內，坐在那個瘦骨嶙峋的婦人旁邊。

“喂……”

“你醒醒啊……”

“你死了……我怎么辦？你死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除了艱難的呼吸和微弱的心跳，婦人沒有任何反應，也許比起她的身體，她的意識可能早一步去那個世界了。

“你不是答應過我，要一起好好活著互相折磨的嗎，你要食言了？”

秦夢歌的眼神有些冰冷，她用力抓著母親的手，指甲鑲入脆弱的肉上，宛若對待一個仇人，又或許，她只是想把這個人痛醒。

“擅自留下我一個人不說，連道別都沒有就走了，有你這樣當媽的嗎！給我醒來啊！”

“不行！不能就這么算了！”

秦夢歌擦拭著濕潤的眼眶奪門而出，遠遠都能聽到她在高聲呼喊醫生。

林雨看著那道不安又不甘的吶喊背影，會兒后他把視線移到門內病床上的女人身上，猶豫了下子，他還是走進去了里邊。

她要死了。

對于這一點林雨很確信，這個女人已經有半只腳踏入了棺材。

忽然間注意她的手腕，那里除了幾個紅紅的小指甲印外，還有……利器切割留下的疤痕……

也許，她早就想解脫了，只是因為女兒的執著，才一直熬到現在。

注視那條傷疤會兒，林雨忽然抬起手，食指點在婦人的額頭上，指尖上燃起火焰。鮮紅如血，生生不息。

奇跡發生了，婦人的眼皮顫了顫，竟慢慢睜開來，原本擴散的瞳孔緩緩凝聚，望著床邊陌生的黑衣青年平靜的開口。

“你……是死神嗎？”

“死神？可以這么說。你還剩下三分鐘左右，好好道個別吧。”聽著外面急促的腳步聲，林雨轉身走出病房。

“謝謝……”

婦人慘白的臉上恢復了許些血色，但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

“你……你醒了！？”

秦夢歌帶著醫生回來，看到蘇醒過來的母親很是感到意外，醫生立即過來給她作檢查。

“醫生，讓我跟我的女兒最后待一下。”

聽了這話，醫生識趣的離開了，只是對這個病人還能蘇醒過來感到疑惑，簡直不可思議，只能說病人最后的執念太深了吧。

病房門緊緊關閉，母女的最后談話只有她們兩人知道。

林雨沒有離開，坐在外邊等候，眼睜睜看著重要的人死去，那種感覺很微妙，不親身體驗，別人是不可能會明白的。

不知過了多久，秦夢歌從病房里走了出來，行尸走肉般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過了會兒，有幾個醫務人員來跟她說了什么，然后進去病房內，把一個披著白布的人推了出來，停在秦夢歌旁邊見她點了點頭才把人推走。

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低著頭，失魂般呆呆的望著地面。

“節哀。”林雨遞上一張紙巾。

秦夢歌沒有抬頭，也沒有接過紙巾，“她說……她希望她的女兒能夠抬頭挺胸的活著……事到如今，她怎么能提那么強人所難的要求。”

就像開關被觸動到了一樣，秦夢歌忽然抱著站在她面前的林雨，把臉埋到他的肚子上大哭了起來。

有點不知所措的林雨只能有些笨拙的摸了摸她的頭，在那情緒爆發一般的哭聲前，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來。

就像是卸下心防，已經很久沒有流過眼淚的秦夢歌哭了好久，直到哭聲有些干澀時才漸漸收斂。

林雨給她倒了杯熱水，坐在她旁邊。

“把你的衣服弄臟了，對不起。”

“沒關系。”

“她喜歡大海，我想把她海葬。”

“嗯。”

“今天……謝謝你。”秦夢歌微笑道。

林雨側眸看著情緒安穩下來的秦夢歌，拿出了一張卡遞到她面前，“這是我自己的錢，不多。”

秦夢歌盯著那張卡，沒有那么強烈的抗拒與厭惡，只是眼神有些復雜，問：“為什么？”

“重新振作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光有動力是遠遠不夠的，你還需要一些幫助，你……還有夢想沒有實現，不是嗎？”

“啊……我還有個該死的夢想沒有實現。”

“你是個堅強的人，我相信你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的。”

“我會還給你的。”秦夢歌接過那張卡，近期內她很需要錢。

“不要著急，別給自己造成負擔就好，我是想幫你，不是想給你壓力。”

“我明白了，謝謝你。”秦夢歌雙手握著卡，感激得埋在懷里，很久很久沒感受過這樣來自他人的溫暖了。

“我們是朋友嗎？”秦夢歌問。

“算是吧。”林雨回答。

醫務人員來給秦夢歌簽了幾張東西，之后就沒必要再留在醫院了，找個時間來接收母親的遺體。

林雨與秦夢歌在醫院門口分別，秦夢歌望著漸漸遠去的孤單背影，她有種預感，這次一別后，她會很久甚至是永遠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秦夢歌忍不住大呼一聲。

林雨回過頭看了一眼：“會吧。”

會不會再見面，林雨自己也不清楚，可能在下一次任務中，他就光榮犧牲了呢。

他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然而，

此時的林雨不知道，當他再見到秦夢歌時，他的一切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也正因為今天種下的因，才有日后結的果。

未來，真的難以預料……